嗨特小说>其它小说>傲慢与棒槌>第137章 顾临奚说:“我只是害怕了。”

  手机震动了一下。方恒安点开看到了顾临奚最新发来的微信。

  “Linxi:李旷铭说这么多年,他一直在等一个人。现在这个人死了,所以他也没必要那么不择手段地去活,因此愿意告诉我们想要知道的东西。”

  “Linxi:那个铁盆子里除了纸钱外,还有两个木牌子——是李旷铭自己的和韩文的。

  “Linxi:我们之前的猜测是对的,李旷铭一直没有被杀主要原因是,他手里有局长涉事的证据。当年的确是孙局指使他跟踪我……同样,也是孙局指使他制造公交车爆炸案。”

  孙局想知道顾临奚的行踪是因为和导演一样。

  他认为顾临奚是揭开“拉美特利秘密”的钥匙,只是孙局将自己的欲望掩饰的更为隐秘。

  但是因为顾穹的原因,他并不想顾临奚死。

  而要杀陈金茂,原因就更直接了。

  就像他们之前猜测的一样,铁面无私的法官得罪了太多人的利益。

  其实最开始只是周建胜求到了孙洛川头上。周建胜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但是陈金茂再三和门下弟子强调的是彻查。

  一旦彻查连孙洛川自己都会受到牵连。

  于是,在威胁利诱都轮番来过一遍后,创造一桩大意外就成了最好的选择。

  在查到陈金茂买了去霖渭村的船票后,结合老人的生活习惯,那班公交车就变成不可或缺的一环。

  包括李丽会选择那班车报复司机,其实背后也有谋算已久的推波助澜。

  毕竟完美的谋杀是伪装成意外的,而李丽就是那只替罪羊。

  李旷铭自称当时在导演手下做事,和孙局也勉强算是雪山那边的同僚。孙局不会太过堤防他。而李旷铭当时已经动了退出的心思,因此事事留了心眼,在身上装了针孔摄像机。

  才保留下多次密谋的证据。

  包括顾临奚的行踪报告,也还包括关于爆炸案的策划录音。

  爆炸物的确就在那只健身包里,李旷铭在带顾临奚下车后就引爆了炸弹。

  而孙局却出于一种微妙的心理,在引爆前给陈金茂发去了威胁信息。

  隔着屏幕,方恒安看不到顾临奚的表情。只光看这些言简意赅、客观平直的文字描述,仿佛对顾临奚来说,这扎在心头十几年的刺忽然破土而出、真相大白……是十分平静而波澜不惊的一件事。

  方恒安忽然很想见他。

  从警察局一路驱车而去,到了写着“精神卫生中心”的铁门口,方恒安才对自己有点后知后觉地啼笑皆非。

  他只好无所事事地在门口转了一圈,影子被昏黄的路灯拖的很长。

  就在方警官准备回去,低头开车门时。发现地上交叠的是两条影子。

  顾临奚穿着条纹病号服,没形没款地披着风衣,笑着走过来:“啊,被警察先生抓住了,看来我的’逃离禁闭岛’计划破产了。”

  他这话玩了个电影的双关梗。方恒安倒也配合,三两步上前脱下自己的围巾,假装这是个将人家逮捕归案的麻袋,兜头罩着穿着病号服也不忘风流一下的顾教授。

  “但是好消息是,真相不是臆想出来的,而是有了实在的证据。”方恒安一边细致地帮他带好围巾,一边说:“怎么这个点跑出来了?”

  顾临奚其实去找过李旷铭之后就没回去。即使是精神病院,只要不是有危险被要求限制行为的病人,其他人都是正常疾病住院的状态,并没有被限制人生自由。

  尤其是他这种自愿进入的情况。

  在这种时候,比起和“饭后沙拉”室友呆在一起,他更想安静地坐在台阶上不着边际地想些事情。

  ——在顾临奚三十几年人生中,所有有负担的快乐的或者重要的瞬间,他都已经习惯于这样安静地独自度过。

  不过,当方恒安此刻忽然出现的时候,他忽然有了倾诉的欲望。

  “心理学上说,越回避谈什么事越说明难以放下。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的确如此。”

  顾临奚拍了拍身边的台阶,看着方恒安在身边坐下。

  “这么多年第一次我想到我外公的死,不是觉得压抑,而是觉得眼前忽然有了条路……虽然重审定罪整个过程还有很多不确定因素。虽然即使一切尘埃落定依然人死不能复生。但是竟然心中也算……”

  他顿了下,像是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方恒安看着他柔和的神情眉眼,忽然接道:“……豁然开朗。”

  路灯在他乌黑的发上镀了层柔和的暖光,顾临奚回头笑了笑。他说:“对……豁然开朗。头一次,我忽然觉得我也可以重新开始了。”

  他这个人啊,活了寥寥三十余年,说短也不短了。

  但是除了那些尔虞我诈的交锋争斗,到最后能说的真正属于他的事情竟然只有那么来回几件。但其中大部分竟然还是夜深人静时,独自一人时,不敢细想……不堪回首的。

  方恒安陪着他静静坐了会,直到觉出秋意的凉渐渐渗入骨髓,他怕顾临奚伤势未愈,想将他带回车上。站起身拉了一下,却没拽动。

  顾教授还坐在台阶上对着他笑。

  方恒安这才发现,顾临奚右手边是一小瓶伏特加。

  他一瞬间简直要给这人气笑了,且不说罔顾医嘱饮酒,光是在精神病院里还能顺出酒来,也是个人才。

  顾临奚笑着说:“今天高兴,就喝了一点。就一点。”

  方恒安已经拉开后车门,一边没好气地说:“你是酒鬼吗?受伤前喝酒、受伤后喝酒,心情不好喝酒,心情好也喝酒。”他这么说着动作却很轻柔,扶着顾临奚的肩让他坐下。

  却没想到有的人喝了酒后看着分外清醒,其实却已经眼花缭乱。

  顾教授忽然站起时脚下没力,方恒安那下扶也只是绅士的虚浮,并没施上力。

  再加上没留神被车门边上的石头绊了一下,顾教授就要往前面栽倒。

  还出于惯性他顺手扯了方恒安一把。

  于是两个人一起栽倒在车后排皮质座椅上。

  方警官的车是宽大舒适的SUV。顾临奚恍恍惚惚地顺势躺倒后座上,后脑磕在了扶手上。有点疼,刚才恍恍惚惚的睡意消散了,但又没完全清醒。

  方恒安被他这么一带,差点栽在他身上,好不容易右手撑住了,冷不丁被顾老师抓着领带往下一拽。他的下巴差点磕在顾临奚的额头上。

  这突如而来的亲密接触让他心跳如鼓,还没整理好情绪,就听那酒鬼靠在自己耳边,低低笑道:“你心里怪我强势、独断,是不是?”

  方恒安在他面前根本没掩饰过,甚至可以说要的就是他自己看出来。因此毫不犹豫地默认了,转而问道:“你是觉得自己能帮所有人作出最好的选择吗?对秦澜是,对我也是。”

  出乎意料的,顾临奚沉默了。车里的空间很小,呼吸间腾起一片稀薄的白雾。

  顾临奚半躺在后座椅上,方恒安单膝支起,俯下身,两人额头几乎相抵。

  良久,方警官才觉出他的老师轻轻摇了摇头。

  “我怎么敢呢?”顾临奚低低地说:“只有没有失败过的人才有承担一切后果的勇气。老师不再年轻了,不是那种敢一夫当关的性情了。我这一生都在挥别,再没有力气失去了。”

  “我只是害怕了。”他看着方恒安,眼神澄澈宁静。

  “害怕”这种词似乎主动和顾教授不会联系在一起,但四目相对时,方恒安忽然读懂了他心中的忧怖。

  方恒安沉默了一下,低头亲了下他的唇角:“那你怎么忽然良心发现,愿意从你那大家长的壳子里出来一会,和我吐露心声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