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异能>远游>第43章 结茧

  洛从云。

  白遊有点惊诧,同时又觉得有点好笑:顾采衣那样一个谨慎了半辈子的阴谋家,居然没防住身边的徒弟。还是那小子真的给南斗灌了迷魂汤?

  顾采衣曾说过,洛从云是鬼迷心窍去千重阁里偷什么催情的迷香,才获罪被关进了鬼渊,现在想想这件事分明很可疑。说不定催情香只是个幌子,洛从云当时要偷的就是魂血胆。

  洛从云和洛从雪是凤翼族,抓来的那女的也是凤翼族,这个血脉从上古流传至今、一直低调隐居在一亩三分地的种族,究竟在打什么算盘?

  白遊被困在深层的梦境里,却并不是很慌,反倒有心情胡思乱想,因为不管意识被拖到哪里,他的身体还躺在东堂,醒来只是时间问题。

  只是洛从云和他接触这么久了,不会真的以为这样能困死他吧。还是说有什么凶险的后招在等着?

  反正黎海若不在身边,白遊打算试探性地作一回死。

  他翻身坐在床边,脚尖慢慢地伸向地面。

  刚接触到实地,就见落足点处凭空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黑色漩涡,下一秒漩涡猛地升起,把他整个人裹入其中。

  这到倒没什么吓人的,但白遊的心脏突然像是被用力提了一下,他一口气没喘上来,随即猛然睁开眼,入目是偏房里简单的鸡翅木床顶。

  他醒过来了。

  紧接着门就被一把推开,黎海若衣衫不整、脸色煞白地冲到他面前,一把揪住他的领口,把他从床上拉起来:“你干什么了?”

  白遊这才想起,因为魂血胆的缘故,他心口流着的血有黎海若的一部分,看来是存在着某种感应。可能是感知到这幻梦的凶险,魂血胆及时唤醒了他。他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虚地讪笑了一下:“没事,只是做了个噩梦。”

  黎海若不由分说地按着他的肩让他重新倒回床上,屈起一条腿跪在他身边:“扯淡!孔昭说秦风月给了你‘黄粱’,你用过它怎么可能做噩梦?上辈子和我在一起的日子难道是你的噩梦吗?”

  白遊没想到他的脑回路居然偏得这么曲折,只好单手搂着他的背,靠亲嘴来阻止他继续乱想。

  黎海若身子一软,整个人压在他身上,手习惯性地插进他的头发来回抚摸。等亲完一轮,黎海若撑着他的胸口微微抬起身子,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白遊,你现在的身体里有我的一部分血,所以你的命也有我的一部分。我不允许你再随便作死、做那些不惜命的事,记住了吗?”

  白遊想起梦境中秦风月的叮嘱,一时也有点愧疚,于是轻轻翻了个身,和黎海若面对面侧躺着:“记住了。”

  “嘴上答应得痛快,每次都不长记性。”黎海若嗔了一句,又重新凑上去在他的喉结上亲了一下:“都记起来了吗?”

  “没有……我没看到太多过往,倒是看到了秦风月给我留下的一段讯息……”

  顾采衣在书房里泡了壶老普洱,在茶香中从容不迫地摆好了棋盘,对门口的洛从云招了招手:“来下棋。”

  洛从云露出了一点意外的神色,但马上被大尾巴狼一样讨好又假装乖巧的笑容取代了。他坐到顾采衣对面,抓了颗黑子捏在两指间,笑嘻嘻地问:“老师,您怎么想起下棋了?”

  “不管怎么样,我都教过你一场,被你叫一声老师。”顾采衣执白子,眉间萦绕着淡淡的倦色:“甚至你做错了事,我私心里也不想把你交给别人审判。”

  洛从云用一种近乎露骨的垂涎目光盯着他执棋的手,口中漫不经心地应道:“做错了事自然要受罚。我私心里也希望,审判我的是您。”

  “既然你这么说,左右现在没人,你和我讲讲,你做错了什么事?”

  “您为什么突然找我下棋聊这种话?”洛从云随手抛下一子,歪头叹了口气:“是洛司楠族长让您起了疑心吗?”

  “本来你有很多破绽。是我之前轻心了,因为我总觉得,你对我表现出的那些想法,虽然荒唐,但总是有……真心在里面的。”顾采衣垂眼盯着棋盘:“若当时是我自己去见洛司楠,想必他要说的远不止那些,要交代的也不会是不痛不痒的‘保全蝶族血脉’。能从逼宫篡位的风波中全身而退的老家伙,别的不说,规避危险的本事肯定是一绝。我猜,他当时要规避的危险就是你吧。”

  洛从云没说话,低头状似认真地算着下一步的子。

  “你拜入我门下的第一天,我就教了你棋道。但这么多年来,你和我的棋路完全是不同的两个方向。我钻研百家古谱,一直中规中矩很少出错,最差也是能拖成一个平局,要想攻破确实很难。而你跟着我学了一个月,就开始琢磨起了自己的路子,路数又散又跳,却有很多高明的步法在里面。”

  “我天赋异禀。”

  “确实是天赋异禀。但那天在东堂,我看你和孔昭对弈,用的分明是我教你的棋路。所以你研究野路子,只是为了胜过我吧。”

  洛从云抬起脸,舌尖轻轻地绕着嘴唇舔了一圈眼睛里投射出一种堪称危险的光芒:“顾采衣,你知道吗?我没有一天不想着要胜过你。”

  顾采衣八风不动:“人往高处走。我的棋艺也并不是独步天下,你为什么这么执着于和我较劲?”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下棋。”洛从云霍然站起,居高临下地盯着顾采衣的眼睛:“不胜过你,你就永远不会正眼看我。”

  他重重地喘了几口气,咬牙切齿地笑道:“那晚在山上,如果不是黎海若出现搅局,我早就已经把你带走了。”

  “坐下。”顾采衣面无表情地发话:“你不是要胜过我吗?这局棋还没下完呢。”

  他很少撂脸色,一旦沉下脸,白遊都要怕他三分。洛从云不情不愿地重新坐回了椅子上。

  “你知道为什么我要在今天和你摊牌吗?”顾采衣无声落下一子,提走了洛从云的三颗棋:“刚刚东堂传来消息,白遊和黎海若从鬼渊出来了。”

  “所以呢?”

  “所以即使你有本事在这里杀了我,黎海若他们也会盯住你,让你没机会做后面的事。”

  他就在这里,轻飘飘地展开了洛从云手中卷拢的图,强迫其中的匕首展露在青天白日下。

  他要逼迫洛从云亮出底牌。

  洛从云半天没说话,两人各怀心思,面对面坐着。你来我往地又各走了七八子,眼看棋局收尾,洛从云才抹了一把脸,低低地笑了一声,又换回了尊称:“顾老师啊,我对你的真心可不是假的。这一点你信不信?”

  “我可以信,也可以不信。取决于你的真心价值几何。”顾采衣落下最后一子:“够不够让你告诉我,你都做了什么?”

  洛从云没回答,苦笑着把棋盘一推:“差你半子,我又输了。”

  顾采衣优雅地掏出帕子擦着手指:“你会输很正常,想知道你差在哪里吗?”

  “哪里?”

  “你太急躁了。你的思路很好,甚至可以说是有胜算的。但落那个关键点时若再等上三步,你的局也不至于还没成型就被我破得这么快。”顾采衣端起已经放凉的茶叶抿了一口:“你想给白遊下料,在秦风月的‘黄粱’里做手脚根本不是什么明智的举动,因为那个东西经过了我的手,你还没有动我的东西却不被我发现的本事。若你再等上几天,能在东堂里混得熟了,成功的机会要大得多。”

  “你知道了?那为什么当时不阻止?”

  “因为我知道没用,你不可能得手。你根本不了解白遊,断了臂的战神也是战神,连‘黄粱’的作用对他都有限,何况是你那点粉末?”顾采衣一挥袖子,棋盘上散落的黑子白子纷纷浮于半空,各自归位:“我不能阻止,是因为你的粉末已经混入了‘黄粱’,一时很难分开,而那香料里又是有很重要的东西,我必须把它交给白遊。现在黎海若对任何可能危害到白遊姓名的都已经神经过敏了,若他反应过来你在白遊的香料里放脏东西,他是不会放过你的。”

  洛从云堂而皇之地伸长胳膊,强行拿过顾采衣的茶杯,转了一圈,嘴唇贴在他刚刚沾过唇的杯口,似乎别人杯子里的茶更香。他滋溜滋溜地喝空了杯子,向顾采衣摊开双手:“顾老师,你打算怎么处置我?把我交给黎先生发落吗?”

  “还是那个问题,你最好如实回答。白遊在鬼渊下出事,和你有关系吗?”

  “老师您也太高看我了,我只是受人指使、试着去千重阁偷魂血胆而已。但无论是我、还是我背后那位主使,都没想到你和秦风月会因为什么天机命开局,把我送到鬼渊下没头没脑地待了许久。”洛从云一摊手:“这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机关算尽也敌不过你们的心血来潮。”

  “魂血胆是黎海若托付观星台收存的,是最顶层的至宝,被抓到就是死罪。到底是谁指使的你?你为什么要替他做这件事?”

  洛从云笑了,慢慢地说:“可能是因为同病相怜吧。”

  顾采衣皱起眉:“你最好说实话。”

  “老师,对不起了。我不想骗你让你失望,但我也不想违背誓言。”洛从云说到这里突然身体一僵,接着软绵绵地向旁边歪倒。

  顾采衣霍然站起,眼睁睁地看着昏倒的洛从云原地变回了本体——一只巴掌大的凤蝶。随后无数白色丝线绕过蝴蝶的身体,把他包裹成了一个雪白的茧子。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想香气,顾采衣认得那味道,是钩吻花的香气。蝶族服下之后,可在短时间内陷入休眠。

  这小子居然用这种方法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