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应到召唤时, 那只长条水母正在赶制一件新的袍子。
它嘟噜嘟噜地将袖子部分和身体部分缝合起来时，身旁猛地窜过去一只穿着长袍，游得尾巴直冒火星子的同事。
【——】
而下一秒, 它也接受到了来自神子殿下的吩咐，扯着自己缝到一半的袖子也跟着游了出去。
*
“救命啊呜呜呜……我□□操！”
谢希将手里最后一件爆破道具扔了出去, 然后猛地往前一扑, 险险躲过了那个巨型海怪的袭击。
“砰。”
但是这并没有什么用, 那个炸弹在水里只冒了点火花，连怪物的油皮都擦不掉一点。
看着向自己张开的深渊巨口，谢希神色一片空白, 脑子里最后划过的一丝念头，是有点后悔怎么没有早点想好遗书，好安置自己那三瓜两枣的资产。
但他闭着眼睛碎碎念了一会儿，猛然发现自己还活着。
谢希：“！！”
他睁开眼, 那只海怪已经不见了, 身前只剩水流的声音, 胸腔里过速跳动的心脏提醒一切并不是幻觉。
“怎么回事？”
旁边正要冲上来救他的杨志文, 同样又惊又疑地看着空旷的走廊。
而不仅仅是这里，成千上万有形无形的怪物, 顺着通道一瞬间呲溜出了神殿，向着看不清的深渊更深处游去。
短短几个呼吸之间, 这场人类和怪物的血腥战争, 还没开始就宣告结束, 神殿重新空旷安静了下来。
【第一屏幕：#捡骨之人#千人竞赛】
【唧唧唧-鲤鱼塘】：这是怎么了？海怪集体大逃亡？
【咕噜咕叽（人外控）】：还是是最终boss出来, 把他们全都吓走了？
【驭兽玩家】：奇怪, 这些怪物不像是逃难, 反而像是训练有素地前往某个目的地。
【尼尼】：……总不能是接到了什么命令之后, 集体去外面执行任务的吧，应该？
……
咚——咚——咚——
深远悠长的钟声，从深渊最深处响起，由远及近一点点蔓延出来，奇异的韵调充斥着神殿的每一处角落，传进每一个玩家耳中。
“发生什么事了？”
有玩家低声喃喃道，但他的询问很快消失在不同寻常的氛围中。
细微的震动从脚下的地砖传出来，好像即将要地震，但又不是很像。
而随后，他们就睁大了眼睛——
那是光。
从眼前的无边无际的黑暗中一点点亮起，从每一块地砖的缝隙，从每一个海水流动的瞬间中。
那光像是席卷而来润物无声的春风春雨，又仿佛天幕倒塌倾轧……
那猛然照射进来的光，将这座神殿，还有所有东西的身影都一并消融进去。
来不及闭眼的，以为自己会被灼痛视网膜，甚至刺激到失明，但那光竟然意外柔和，蕴含着海一样安静平和的生命活力。
“嚓。”
被锈蚀的时光转瞬逆流，等所有人睁开眼睛，眼前早已是一片迥然不同的光景。
【第一屏幕：#捡骨之人#千人竞赛】
【尼尼】：我操？！我操！
【南瓜马车】：这就是童话故事照进现实吗？好像夜半的仙女在施法，沉睡在城堡里的公主被王子吻过，然后魔咒解开一样……呜呜呜爷青回
【拖延症晚期】：6666666
【咕叽咕叽（人外控）】：我之前下过这个副本，但是现在走向怎么越来越奇怪？
【人间迷惑】：哇哇哇哇啊！
在刷起来的扣6和一片懵逼的惊叹中，有些不同的声音快速划过，但很快就被层层叠叠的弹幕淹没了。
而在屏幕之外，整片海域的海水咕噜咕噜沸腾起来，短短几个呼吸之间，那股意识就远遁到船只启航的海湾上，将大片码头和小城镇都包裹进去，然后触到了副本的边界。
在游戏的防御机制开启之前，那股力量灵活地转圜离开。
下一秒，整个副本开始扭曲倒转，仿佛神明手中的精致玻璃流沙画，轻易颠倒过来。
海水在天空中流动，阳光透过海面，将整片海中之陆照亮，完全融合，不分彼此。
*
“温馨提示，游戏即将进入2.0模式，请所有玩家做好准备。”
一道低沉微哑的男声代替了系统播报的声音，在整个副本上空响起，无视禁锢传入每一名玩家耳中。
“主线任务：寻找龙骨。”
“任务介绍：传闻“海上有龙骨，见之即永生”，龙骨真实存在于这片海域之中，在这座神殿的心脏，在玫瑰供奉的神坛之上。找到它，你将获得意想不到的珍宝。”
“任务时长：不限。”
“友情小提示：这片海域中的NPC和海怪们可供策反利用；副本的故事主线以及众多支线完成程越高，奖励越高。”
那个声音不急不缓地念完后，顿了一下再次开口，染上了些许愉悦意味。
神殿最中心的高位上。
坐在玫瑰簇拥王座上的，强大而俊美的男人，撑着下巴照本宣科将注意事项念完，漫不经心打了个响指。
“那么接下来，游戏开始——”
*
“老伯，这个鱼，怎么卖？”
一个玩家蹲着一个卖鱼的摊前，指着一条鱼谨慎开口道。
坐在遮阳伞下，一脸粗糙褶子的老伯眯着眼刮鱼鳞，头也不抬，操着不太熟练的普通话道，“黄金鱼，八百一斤。”
那个玩家瞪眼看着那条半死不活的鲫鱼，一脸难以置信“你……”
你他妈怎么不去抢呢？！
“好了好了，耐心点。”旁边一个玩家拽了拽他的袖子，转头询问那个老伯，“那这个田螺怎么卖？”
“钻石螺，一千一斤。”
刚才还一脸温和开导队友的玩家，沉默着一脚踢翻了那个大伯的鱼摊。
“算了算了，别气……”
副本世界里流通的货币需要用积分来换取，比例是10比1，买一斤鱼的钱是他们过一次副本奖励的小半，这也是他们如此心痛的原因。
两个暴走的玩家互相拉扯，勉强维持住了理智。
他们看着卡bug一样瞬间刷新，又若无其事地开始卖鱼的摊子和NPC老伯，一阵绝望——
“NPC到底要怎么拉拢啊？！”
就在半小时前，所有玩家被传送回了海边港口的小镇里，但是和之前不同的是，小镇是被淹没在海水里的。
灿烂的金色阳光正透过头顶薄薄的一层，均匀地洒在这个海港上方。
而在街上走来走去都是奇形怪状的鱼怪，应该就是那个声音口中可以拉拢的NPC或者怪物。
他们还算幸运，被传送到了离港口很近的地方，而不是拥有错综复杂小巷的小镇深处。
但他们转头一看就傻眼了——
离港口很远的海域里，一座巍峨的神殿直直伫立，周围奇异的水波荡漾不止，在阳光下泛着粼粼的波光。
整个副本像是被装在一个玻璃壳里的液体流沙玩具，上方充斥着满满的海水，底部则是被注射了不溶于水的油，迷你仿真建筑被夹在中间，晃晃悠悠地在油上漂浮。
而在经过简单试验后，他们就发现人类是无法横渡这片海域的，什么道具都不管用，但是那些鱼怪和NPC却可以。
在暂时联合起来的几十名玩家的尝试之下，他们大致摸清楚了收编势力的用处——
“这里的NPC多是经验丰富的水手和渔民，可以帮忙造船和拉船，开船出了海之后那些海怪就是帮我们战斗和挡抢的，所以拉拢越多越好，大家努努力扩大自己的船队！”
要让NPC愿意松口帮忙，就必须要买他们的鱼，但是这个鱼他们又不吃，所以完全是用积分买一个帮手了。
刚才还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玩家，试图直接搭讪街上走来走去的海怪，结果被一把掀翻丢海里的。
那两个玩家忍了又忍，看着面前完全不为所动的卖鱼老伯，咬牙问道，“如果我们买了你的鱼，你能帮我们一个忙吗？”
那老伯这时才懒洋洋地掀起一点眼皮，答非所问道，“那你们要买多少？”
这是在暗示多买才能帮忙对吧，真的是吧……
刚才还像是听不懂话的普通NPC一样，现在怎么这么鸡贼了？
那两个玩家咬牙切齿地看着气定神闲的NPC，“那你说我们要买、多、少才够呢？”
还没等老伯回话，旁边一个卖鱼摊子传来年轻女孩子中气十足砍价声。
“……你们这里的鱼我看也没有多新鲜这条都翻白眼了你看看另外这几条感觉品相也不怎么样啊这么一点鱼你好意思卖我一千一斤你怎么不去抢呢旁边摊子都只买五百我看你干脆就三百一斤卖我了怎么样……”
她噼里啪啦一阵说完，纤细的手薅起鱼虾螺什么的直接往袋子里装，一边装一边将几百块钱纸币塞给了NPC。
然后在一阵机关枪一样的威逼利诱中，成功让NPC答应帮她一个忙。
那两个玩家：目瞪口呆jpg.
多亏了这些年和菜市场大妈打交道时练出来的口才。
陈白露松了口气，还没来得及清点战利品，脚边就落下两道阴影，她警觉抬头——
两张无比诚恳的脸出现在眼前，“这位小姐，可以帮忙砍砍价吗，有偿邀请哦。”
……
街边一个小酒馆里。
“这样效率太低了，得想个办法才行。”
一头金色波浪长发的女人倚在酒馆吧台旁边，听着手下人的拉拢进度，将杯中辛辣的浊酒一饮而尽。
从打开的门扉往外看，可以看到街上一排排卖海鲜的摊子，还有卖一些干瘪瓜果的小店，里面来来往往不少NPC，都被玩家层层围起来试图攻略。
甚至还有不少为了一点攻略进度大打出手的玩家。
“先搞清楚那个声音的真实目的，才更好下手。”
她又给自己倒了杯酒，摇晃着微黄的酒液蹙眉。
“策反NPC，扩大势力，造船前往那座建筑，找到王座和龙骨……”
不太明显的敲麦还有低咳声突然响起，那道代替了系统播报的、好听声音传到每个玩家耳朵里。
“接下来是播报时间：
“第一支队（队名待填）：已策反NPC13名，海怪若干；
第二支队（队名待填）：已策反NPC8名，海怪若干；
第三支队（队名待填）：已策反NPC7名，海怪若干；
第四支队……”
不少玩家脸上神色微变，惊疑不定地听着播报。
“注意：三人以下的玩家队伍不计入播报内，请落单玩家早日早找到归属支队。”
“这次播报之后，玩家面板将会出现自己所属支队，请支队队长为自己的支队命名，方便进行统计。”
“每隔一小时会进行一次播报，请玩家注意自己队伍的任务进度，努力超越其他队伍，在进入攻城之战前，前三名支队将会获得额外任务奖励。”
周京将手里的酒杯放到桌子上，随手滑开面板，果然上面正写着第八支队，后面收编的NPC和海怪数目是0。
“啧，麻烦啊……”
*
“今晚吃烤鱼怎么样？”
顾郁将放在太阳穴上的手指放下，同时也将覆盖副本的意识收了回来，转头问正在发呆的陆行舟。
他们正在顾郁来到这个副本时，最早出现的那个房间里，同时也是旅馆的第三层。
这个旅馆地理条件和视野不错，顾郁靠在窗边，可以将大片街道的景象收入眼中，包括玩家和NPC热闹的交锋。
陆行舟正坐在那张红色纱幔层层的大床上，垂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仔细看可以看见他身上有一层极薄的水膜，里面流动着干燥的空气，把他的皮肤和周围的海水隔绝开来。
“怎么了？”
顾郁从窗边离开，弯下腰伸手摩挲他的侧脸，和之前那只张牙舞爪的大章鱼完全不一样。
陆行舟若有所思，“你将这个副本权限强制转移过来，但又继续设置了这场比赛，目的是什么呢？”
“你也知道，我是这方小世界召唤出来的神。”
顾郁将这个地方的前事缓缓道出。
“这片海域是我掌控的地方，这里本来是没有这片陆地的，还有上面的NPC之类，被游戏占领改为副本之后，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现在我将权限转移回来，发现上面被游戏侵占过的痕迹还是很明显，比如强硬塞进来的剧情线，或者那些NPC……”
“我不喜欢自己的东西，上面有别人的指纹。”顾郁轻笑了一声，眸底的神色晦暗不明。
那个不知道隐藏在哪里的便宜弟弟，在暗中窥探情况的母亲，还有……他打住思绪没再往下。
反正就是将那些零碎的痕迹聚集起来，再一网打尽进行一次清除。
顾郁垂眸，低声说了一句，“不管是这个副本，还是这个游戏，都要迎来一次彻底的清除才好。”
“真的决定了？”陆行舟微挑了一下眉，伸手覆上摸着自己脸的手，扣入指缝中。
“明明之前只是想将我带走，现在却要主动出击……”
他突然想到“进击的章鱼”这个词，唇角缀了一丝笑意。
顾郁反手握住他的手，将陆行舟从床上拉起来，“这个游戏想作妖，出去了也是一大隐患，只是希望能快点结束才好。”
他的话音消散在湿润的空气中，房间陷入一片静寂。
顾郁叹口气，另起了一个话音，“系统开放这个副本，吸纳了这么多玩家进来，第一目标就是寻找所谓的龙骨。”
“没有玩家真正找到龙骨。”陆行舟掀起眼帘，眸光幽深。
“斐经纶也说过，上次进入这个副本，连龙骨的一点影子都没见到，他怀疑这个并不是具体存在的东西。”
顾郁不置可否，从衣袖里伸出一根小触手，轻戳了戳他身上那层薄膜，慢慢探了进去，亲亲密密地摩挲他颈部的皮肤。
“那你觉得这个龙骨是什么东西？”
“是道具吗？”陆行舟蹙眉猜测道，但下一秒他就否定了这个想法。
如果是藏在副本里的道具，还是明确要拿到的东西，不可能没有玩家拿到或者看见过，游戏不会设置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是传说中的能够洗涤技能和身体素质的东西？游戏承诺的一个愿望？这个副本的核心？副本债权人的地契？”
看他越猜越离谱，顾郁忍不住笑了一声，却没有直接告诉他答案，“我之后再告诉你，倒也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
那根触手已经霸占陆行舟的领子不放了，顾郁伸出手，手心朝上，“我们去港口里面走走吧。”
陆行舟抬眸看了他一眼，将手放到那只手手心里面。
……
两个大男人，手拉着手下楼梯，这一幕实在是有些怪异和腻乎，下个楼梯都收获了很多目光，不过当事人并不在意。
原来的样貌出现在大众面前实在显眼，陆行舟利用道具将自己和这个大章鱼都换了一副样子，丢人堆里完全注意不到那种。
“可惜，强制转移系统权限的时候，没有保留还副本一开始给玩家的初始身份设置，不然现在还能试试……”
顾郁摸了摸下巴，低咳一声打住话音。
“……有空陪你玩。”陆行舟看他一眼，读出他的未尽之言，耳尖微红。
“好耶！”大章鱼满足地翘起嘴角，握住他的手甩了甩。
这次没有刻板动作的骑士上前阻拦他出旅馆了，外面街道玩家来去匆匆，还有雷打不动的卖鱼老伯，看着实在热闹。
在一众激烈的砍价声和激情互殴中，在人和鱼人交织走动的大街小巷中，顾郁和陆行舟这俩手牵手压路的，好像也不是那么奇怪了。
“今晚想吃什么？”
顾郁指着旁边一个摊子，转头问陆行舟道，仿佛他们现在不是在一个前路未明的副本里，而是在下班回来的路上，一起讨论今晚做什么菜。
旁边一个杀价杀得面红耳赤，最后以五百一斤的价钱买下鱼肉的玩家，眼神倨傲地看了他一眼。
“这个已经是我的NPC了，你休想动他一根手指头。”
顾郁看了看歪瓜裂枣的NPC，耳边是这个玩家奇怪的霸总宣言，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逼得有点太狠了，导致玩家杀价杀到精神都不正常了。
片刻后他才回道，“不碍事，我就是想买点东西晚上吃。”
“这个虾怎么卖？”顾郁指着水盘里活蹦乱跳的海虾，耿直地问那个一直低头刮鱼鳞的NPC道。
旁边被创得身形俱疲的玩家突然意识到，这是个没有经过价格毒打的小傻逼，顿时似笑非笑地盯住他，准备欣赏顾郁错愕的表情了。
那个面容饱经风霜的年老水手动作一僵，刮着鱼鳞的手第一次落空。
他抬起眯缝眼看了眼顾郁，又低下头，粗声粗气道，“今天心情好，送你一斤。”
围观众人：“？？？”
请问你有事吗？刚才口水都说干了也不降价现在白送一斤？？
怎么不说自己的虾是黄金钻石玛瑙虾了？？
“多谢，请帮我装袋。”
在众人惊疑不定的视线里，顾郁顶着那张平凡的脸，平淡地要求这个脾气古怪的NPC装袋。
随即他有些担心，那个发出霸总宣言的玩家，会不会因为自己指挥“他的NPC”做事而心痛，转头一看，那个玩家已经石化成了鱼干。
陆行舟则闭着嘴，在堪比X光一样强烈的视线扫射里，安静地充当一个不起眼的大型挂件。
那个NPC又抓了一把虾进袋子里，放到顾郁前面，“……给，拿好。”
顾郁拎着那袋子虾走出人群，身后那个摊子一瞬间就被围得水泄不通。
“老板也送我一斤呗！”
“男人，到底要怎么样你的心情才会好起来，让我来满足你！”
“小样，就喜欢高傲的是吧，真是磨人的小妖精……”
还有的看准顾郁的神奇之处，想要强行讨教一下方法的，但是一晃眼人已经没了。
“艹，真是邪了门了，光天化日还能发生这种事！”
一个玩家看着自己砍价到四百八一斤的鱼，顿时不香了。
作者有话说：
大家好好防范，不要咩了呀呜呜呜，更新护体biubiubiu~小可爱们通通康复！
感谢在2022-12-23 00:34:06~2022-12-24 23:04: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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