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您说得很有道理。但您是走不出生态缸的。您还没有对抗世界的能力。”
“那就走着瞧吧。还有，不要再用奇怪的生物给我打电话了，滑不溜丢的很恶心。”
“噢，那您喜欢什——”
我没等乌洱姆说完，因为蛤蟆的粘液已经快要沾到我手上了。我抓着蛤蟆扔进河中。
我折返回去找诗芬尼斯。它独自待在树荫处，前爪撕扯一只白色生物进食，羽毛撒了一地，似乎是一只白鹭。我刚靠近几步，诗芬尼斯双耳一动，冲着我呲牙示威。看来食物充足之后它恢复了不少精神。
“好，好，我们诗芬尼斯是凶猛的女孩儿～”我举双手安抚，就在原地慢慢坐下来，拆开压缩饼干吃午饭。
诗芬尼斯吃饱后陷入困倦。我接近它，它耳朵一直转动，但没有拒绝。最后我靠着它的背躺下来，枕着它粗壮的脖颈。草原的天空仿佛一个湛蓝的青花瓷碗倒扣着，我感受着热带难得的凉意，吸入鼻腔的野兽臭味莫名令人安心。
小憩了两个小时，我醒来时是下午三点。诗芬尼斯趴在草地上，灰色的眼睛映出蓝天白云。
我想是时候该出发了。
我整理好装备，起身继续向河流下游走去。诗芬尼斯没有动作，只是抻着脖子看我。也对，我想到狮子的生存环境就是草原，诗芬尼斯已经回家了。
“诗芬尼斯，保重！”我转身向它挥手。
虽然我没能把另一个诗芬尼斯送回家，至少把它带回家了。
诗芬尼斯似乎听懂了我的话。它站起来，依依不舍地走了几步。它是我第一个人类之外的朋友。我心情大好，步伐矫健地踏上征途。
我走了个把小时，河流附近的生物种群越来越丰富。我看到一群角马浩浩荡荡穿越草原。角马迁徙？这种横冲直撞的草食动物可不好惹，我躲进一片矮灌木。
待到大部队离开，它们马蹄溅起的沙土渐渐落下时，我观察到部队末尾躺着一头角马。我掏出望远镜观察，那头角马一动不动，没有了呼吸。
“死了？”
我很兴奋，拿着军用匕首跑过去，白捡的食物谁不要？压缩饼干根本一点味道也没有！
这是一头老年角马，体型硕大，角质已经漆黑老化。我绕到它的正面，看到它的腹部被剖开，内脏淌了一地，鲜血从体内汩汩流出。
我意识到不妙。
野生动物很少有自然死亡的。
我双手握刀缓缓后退。作为人类我的听觉和嗅觉实在堪忧，直到现在我才注意到灌木丛阴影中蛰伏着的草原猎手。
五只、六只...不对，还有七八只正在包围过来。那是一群斑纹错杂、宛如发霉的腊肠一般恶心的小怪物——一群鬣狗。
为首一只最强壮的鬣狗发出低吼，嘴角流涎，双眼凶狠地瞪着我，让我想到《生化危机》里的丧尸犬。角马应该是它们刚刚杀死的，这个间隙可能是去召集同伴了吧。
鬣狗可以说是肉食动物里最残忍的，它们喜欢从动物最薄弱的部位下手，例如从肛门中掏出内脏，趁新鲜分而食之，直到内脏被啃食殆尽动物还没咽气。
我大意了，这两天的风平浪静让我忽略了野外世界的凶险。想来多亏了诗芬尼斯自带的威慑力。
跑？开玩笑，我敢跟鬣狗比速度？何况我现在正处在包围圈中。
我的装备中没有远程武器，能派得上用场的只有这一把匕首。
只能拼一把了。我想，如果我反应够快，先手解决掉几只，把包围圈打开突破口，然后趁它们退缩时逃跑，或许有一线生机。
鬣狗行动了，首领左侧一只鬣狗扑向我，我的肌肉紧绷，反射性地侧身抱住它，然后把刀插入鬣狗脖子用力一划。求生的力量是惊人的，一股热血喷洒在我胸前。我来不及反应，扔掉鬣狗，转身应对另一只鬣狗的扑袭。
我如法炮制划开了第二只鬣狗的脖子。可是它们精通团队作战，同一时刻冲上来两只鬣狗咬住了我的腿，瞬间扯开深可见骨的伤口。
我竟感觉不到疼痛，见到血的我和鬣狗同样失去理智。更多鬣狗扑上来，而我的刀还插在死去鬣狗的腹腔内。
难道我在人群中被“猎狗”追逐，最后倒要在无人处被真正的鬣狗蚕食？
“吼——”
身边响起一声咆哮，三四只鬣狗腾空而起。盛怒的母狮冲入鬣狗群，竟是诗芬尼斯追上来了！我瞥见它与鬣狗群扭打在一起，而我无暇兼顾。十多只鬣狗的包围圈，就算是狮子也会绕道而走。意识到诗芬尼斯是为了救我，我心中闪过一丝感动，紧接着而来的是深深的恐慌。
鬣狗们预估了战斗力，大部分去对付诗芬尼斯，我面前出现了空档。
终于有机会逃走了！我跑出十米远后，回头一看，五只鬣狗挂在诗芬尼斯身上，用强壮的下颚啃它的肛门，一股鲜血喷射而出。我大喊着跪下，仿佛又见到那颗长有火红色头发的头颅滚落在地。
不，我已经不是曾经的我了。让我恐惧的回忆不会再一次重演。
意识隧道是死路，柔软的内壁制约着我，我发疯一般冲撞内壁，用不存在的手脚撕扯内壁。它薄膜一般的表皮被我撕开，后面密布细小的分支。我从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就像生物组织一样有管道和腺体，我挤进去，将自身充盈在毛细腔内。
一瞬间，我睁开眼看到广阔的天地。沙漠、草原、雨林、海岸，我出现在生态缸的天涯海角，或飞或游、或逃跑或捕猎。我才意识到我进入了动物的体内。那些被隔离在人类意识隧道之外的正是全部有机生命体的意识。
它们的意识与人类相比窄小得多。
我浸润数量繁多的有机体。这种感觉很奇妙，我突然有了上万只眼睛和手脚，我虽分散，但世界尽收眼底。
那一刻生态缸中的生物们抑制了本能。分解者不再提供有机质，生产者不再光合作用，消费者不再呼吸和排泄。
只消片刻，生态缸分崩离析。
我把自己分裂成了5000份，宛若细密的寄生植物瓦解了主干。
在世界崩塌前一秒，我突然收回了意识。当我知道自己能做到之后，反而变得从容。
“乌洱姆，我要向你购买一个奇迹。”
“放我出去。随便你要什么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