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异能>我的男朋友是怪物>第82章

  洛听潺醒来时,发现自己被绑在一块巨大圆石中央,四肢摊开,被束缚着。

  雪粒子纷纷扬扬从天空中劈头盖脸砸下来,他身上已经没了浅浅一层,而四周白茫茫一片,只隐约看得出来是在一片格外空旷的场地,远处有起伏的山峦,这是野外……?

  洛听潺眉头深深蹙起,更糟糕的是,身上的雪被体温融化,洇湿了衣服,他眼睛眉毛都蒙了层雪粒子,风一吹,冷得牙齿都打颤。再这样下去,绑他来这里的人不用做什么,他就会因为低温冻伤甚至冻死。

  洛听潺试图挣扎着爬起来,脊背被冰冷僵硬的石面硌得生疼,粗糙的麻绳磨得皮肤灼烧似的烫,他喘着粗气,知道一定红肿破皮了。可一丁点作用没起。他像个被掀翻的绿皮王八一样,连翻身都做不到。

  洛听潺摊着四肢,仰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挫败地喘出口气。

  这样死了未免太窝囊了,骷骷完全没动静,不知道是不是反被玉佩给镇住了。他心里担忧,但完全没有任何办法,只能祈祷肖二那边的人能早点发现,毕竟他拿了玉阙没过几分钟就出了事。

  背后之人是朝玉阙来的?抑或目的在于他?纯粹只是凑巧?

  说到玉阙,他握紧的掌心被什么硬质的东西硌着,他细细摩挲过,松出口气,不算太糟的是,玉阙被当时昏迷中的他下意识收紧拳头握住了,至少脱困之后不用再去寻找玉阙,并想办法弥补玉阙遗失造成的后续问题。

  不过这么久玉阙还在,第一种可能暂时可以排除——幕后之人的目的在于他本身。

  但他本身,又有什么特殊的呢?他想到张掌柜说过的话,他于某些存在相当于一块令人垂涎的唐僧肉。他脑海里浮现这段时间发生过的点点滴滴,他认真琢磨濯月说过的每一句话……

  他想得头昏脑涨,严重失温让他嘴唇乌紫,更加剧了这种头疼。

  雪一刻不停地下着,在他视线昏沉模糊之时,突兀响起的动静让洛听潺精神一振。

  他极力仰头寻着声响望过去,却瞧见了一张熟悉的脸——霍野。

  以及他身后那一串葫芦藤似的被绑着抬过来过来的人,其中还有好些熟面孔,霎时心头一沉。

  做出这种事,还不隐藏身份,这是不打算留活口?

  他还在打量,霍野已经扯着一个人过来了,他后面跟着两个没有脸的纸人,比濯月手下的纸一他们粗糙得多,但在这荒野昏沉雪天,也更显得荒诞可怖。

  纸人抬着另一个人始终保持着一定距离跟在他身后。

  霍野与上一次见面想必,变化非常之大。他脸颊凹陷,脸色蜡黄,眼底一片青黑,眼里都是红血丝,似乎受了极大折磨。

  他指了个位置:“放这里。”

  两个纸人就“咚”一声把手上抬着的人扔那了,死板僵硬也忠实执行着霍野的一切命令。

  扔下人,有自顾自抬起纸腿返回房车停靠的地方,洛听潺先前瞧见了,那里还有好几个昏迷的人,要是他没看错,加他一共是九个。

  霍野似是察觉到他的打量,一边不紧不慢将纸人丢在地上的人拎起来,寻了圆形石台上一处方位仔细摆好,一边趁着纸人抬人的间隙,从裤兜里掏出烟盒和打火机,抽出一根牙齿咬住,啪嗒一声,一束火苗在风雪中颤巍巍冒出来,凑到烟嘴前,哧一下,橘红色火星燃起来。

  霍野吸了一口,又吐出来,他的表情隐在烟雾缭绕中,一脚踩在圆台上,对中心处躺着的少年道:“小洛啊,哥对不起你们,但哥有必须要做的事,多见谅。”

  洛听潺能感受到他的决心,不光是从他看人的经验,也是他感知到的情绪告诉他的。

  他动了动僵硬的嘴唇,想要说些什么,必须得说些什么,不光是心头的疑惑,还因为不能这样坐以待毙。

  在不知道救援什么时候能到的情况下,他必须想办法自救。

  但纸人这时恰好抬着人过来了,霍野看了他一眼,像是看穿了他所有心思:“小洛,什么也别说,没用,因为哥什么也不想听,什么也听不进去。你听话,哥让你少吃点苦,走得痛快些。”

  说罢不给洛听潺开口的机会,转身把纸人丢下的人摆到另一个方位。

  等摆好的人渐渐多起来,洛听潺心下越发不安,他在圆形石台的中央,而其余的八个人分别在他的八个方位……

  他在这些人中看到了柳听,还有陈琛的表弟,甚至,最后一个被抬上来的人,竟然是他的大哥!

  他们无疑不昏睡着,现场唯二清醒的人,只有他和霍野。

  似是察觉到了他的震惊和不解,又或许只是单纯干坏事没人搭话太寂寞了,霍野笑了笑,那张枯瘦变形的脸看起来更像是哭,解释道:“他们醒着会很麻烦,毕竟你们有九个,我只有一个。”

  他居高临下睨了一眼圆台中央的少年:“至于你,你必须要清醒着,这是要求,至少在仪式结束之前,不能昏迷过去。”

  洛听潺心中一动,又是一紧,捕捉到的关键词“仪式”让他有了些猜测,但这些猜测没有一个好的。

  他抓紧时间用捡到的一块石头磨绑在手腕上的绳索。但霍野似乎看穿了他的小把戏,在他即将磨断绳索时,过来抓住了他的手腕,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强硬地拿走了那块他好不容易得来的石头:“别想了,这些都是哥玩剩下的。”

  他说着,从鞋筒里抽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在洛听潺手腕轻轻一划,鲜血就顺着洛听潺白皙的手腕淌下来。

  温温热的液体淌过手腕皮肤,他却觉得浑身发冷。

  昏沉之际只听到一声极低的“哥对不起你们”,他慢半拍地反应过来时,只看到男人逐渐远去的背影。在风雪中越来越模糊。

  洛听潺能感觉到自己的状态越来越不好。

  他还有很多疑惑没有解开,难道就要这样死掉了吗?

  还有大哥……

  如果他们一同出了事,爸妈他们该怎么办?

  他眼中映出模糊的天空,和仿佛下不完的雪。

  濯月,你……现在在哪呢?

  倏然响起的仿佛天地崩裂的巨响让洛听潺耷拉下来的眼皮又勉强撑开一条细缝。

  下一瞬,他陷进一个微凉的怀抱,而此时的他,只觉得好暖。

  ……是濯月。

  他发软的手指有些无力地攥住濯月垂在手边的一绺发丝,慢半拍地想着。

  ……终于来了。

  还不算太晚。

  他乌青没有血色的唇抿出一点虚弱的笑,男人紧紧将他抱在怀中,悬空在半空,洛听潺只模糊看到崩裂的山石和塌陷的地面,世界末日一般的景象。

  而在废墟中,隐约看到一个模糊身影,怀中抱着一个娇小的身躯,仰头撕心裂肺地嚎叫着。

  至于具体内容,洛听潺没有听清。

  他耗费最后一点子精神气拽了拽手中的那一绺被攥住的发丝,很微小的力道,但第一时间被男人发觉了,他低下头,很小心地看着他。

  洛听潺嘴唇动了动,几乎没有声音。

  但男人听懂了,他垂下眼,低声道:“他们没事,今天的事他们也不会记得。”

  “睡吧,蝉蝉,你累了。”

  *

  洛听潺再一次醒来,是在一间暗无天日的地下室。不同的是,这次他浑身没有一点不适,称得上是神清气爽。就好像他之前在岛上经历的一切都是一场幻梦一般。

  上百盏红烛,将不大的空间照得透亮,他躺在一张长方形玉床上,一身大扮正式又隆重,完全是那日洛都天缘节的复刻。

  明紫华服,银冠玉带,花纹繁复又堂皇。

  洛听潺撑起身体,身上环佩作响。

  这一刻,他对自己产生了微妙的怀疑。

  如果他没记错,失去意识前,是被濯月带走了吧?

  濯月……这是想干什么?

  下一刻出现在他面前的男人,很快让他深刻地知道并铭记了他的目的。

  男人身上穿的也是天缘节那日一般模样的红色长袍,头发被仔细妥帖地收拢束住,鞋履,腰封,耳铛,一样不缺。更华丽,也更隆重。

  他拉着晕陶陶的少年,走到一个巨大棺椁前,手一抬,盖子无声滑动,露出里面盛装打扮的两人。

  和棺椁外面站着的他们,一般无二的面容长相,一般无二的衣着服饰。

  洛听潺没忍住后退了一步。

  却恰好退进了身后男人的怀中。

  他迟疑着开口:“他们是……?”

  男人手掌抵在少年胸口,低声叹息:“蝉蝉,还不愿接受吗?”

  “祂之爱慕,由你而始,但不可否认,自始至终,你是他,他也是你。”

  他手又一抬,棺椁中如沉睡般活色生香的两人,如沙石风化褪去血肉,化作两句枯骨。

  他点点其中高出一些的那具银灰骨身:“它是我抽出体内之骨,我等待的这些年,是它一直在地底陪着他。”

  “而骷骷是我从这具骨身中抽取的一截肋骨所化。”

  “在见到你之前,我早已准备好了礼物。”

  “我很期待和你的重逢,而蝉蝉,你果然如我期待的那般,可爱迷人。”

  他低笑了一声,将完全怔住的少年拉回一开始的玉石做成的床榻,将他按倒在上面,身体压下去,指尖挑起肩胛骨处的衣料,摩挲那块纹路繁复的皮肉,“现在,让我完成这场契约最终的签订。”

  “纤泽花,浪漫和爱慕,让我完整地送给你。”

  *

  视线剧烈晃动中,有太多的东西挤进脑海,然后在过于爆炸的身体感官中快速融合,递进。

  汗水黏湿了洛听潺的眼角眉梢,一片湿漉恍惚中,他伸出胳膊揽紧了男人的脊背,指甲陷进皮肉,他现在需要这种贴近和刺激。

  他是天洛帝国的末代帝王,以终结人祸封印世间之恶身陨,卒年二十又二。

  而濯月是彼时此世之恶的化身,他汇聚了存世以来的人心之恶。

  人心善恶,就像光影共存,从来相依相存,也彼此制衡。但承袭千年的天洛皇室却因妄求长生不老打破桎梏樊笼,让善恶失衡,人间沦为地狱。

  千载谋划,数十位帝王的更迭,一代一代像是皈依的信徒一般,忠诚而执着地往下执行着。

  直到末代第二任皇帝,即他父皇那一代,事情开始失控。

  他们没有得到想要的,还让人间化作地狱,引来天外之人,一剑斩断时光。

  因为天洛历代帝王的执念制造出了一种此世不被允许存在的东西——魔。

  他的父皇察觉到不对,为了不背负骂名,被史书口诛笔伐,将皇位传给了当时不足弱冠的他。天真地以为,这样就可以摆脱一切。

  而彼时的他,才初初窥得整个皇室背后背负的血债白骨。

  本来这世间痕迹皆会被抹除,只留下文明的火种,一切将将重新演变发展。

  但幸运的是,他生而有一颗纯白之心,可涤尽世间污秽,于是他们有了一线残喘生机。

  而濯月……

  祂本也没有名字,这不过是他给他起的罢了。

  初见,他便觉得,祂犹如天上之月,濯濯清清。

  祂为此世之恶,既然已汇聚成形,恶欲荡之不尽,便永世不会消弭。

  哪怕斩尽苍生,但苍生复起,祂也会苏生。

  哪怕域外之人有无边伟力,也只可荡得一时之平,不可得永世之宁。

  于是,域外之人和天洛王朝的末代帝王定下约定。

  域外之人只抹除这一代血泪枯骨铸就的天洛王朝,收集人心之恶,而末代帝王需用剖出胸腔里那颗纯白之心封印此代之恶,让善恶平衡,重归当初。

  而濯月,对这一切一无所知。

  因应末代帝王要求,域外之人特意屏蔽了天机。

  祂生于恶欲,却非他之错,而是世人贪婪,恶欲无休,才致此。

  是人祸,非天灾。

  既生于人心,也终于人手吧。

  末代帝王慨然赴死,但心底却始终是有些遗憾的。

  有些话他还没得及说出口,还没来得及求得一份答案。

  即便祂并不应允,起码不会留下遗憾。

  可如今……

  可域外之人去而复返,告诉末代帝王,多年后,此界革新,有重大变故,如处理不好,又是一场人间炼狱。而此间天地感念他的作为,众生皆欠他一份因果,只要一点外力,他就可以逃得身陨魂消,重获新生,并且,只要拿回那颗属于他的纯白之心,他就会记起一切。

  而域外之人愿意成为这一份推力,以免来日之祸患。

  于是,他们再次定下契约。

  末代帝王得到了一次机会,才有了如今的洛听潺。

  洛听潺在晃动的视线中,指尖晃出一点细碎白光,突兀剖开胸口,将融进去尚未化开的玉阙取出,拦住男人欲要阻止的手,将玉阙按进他胸口。

  一滴汗滴进眼眶,洛听潺眨了眨酸涩的眼睛,仰起细细的颈子看着身上的男人:“你比我更需要它。”

  “就如世间众生……”他抚摸男人的雪色的脸颊,“深沉的黑,纯色的白,融为一体,化作混沌的灰。”

  “从此,再不分你我。”

  “至善生极恶,极恶伴纯善。”

  “你我天生一对,合该生生世世不分离。”

  至于此界,灵气复苏,一场优胜劣汰的进化,鬼怪邪灵远比人类适应得更快……

  他如约定中所言,取回封印的属于另一个不曾被记载的王朝的此世之恶,不让它破除封印,在天地变革之机扰乱苍生。

  其余的,暂时都与他们无关了。

  昏昏沉沉中,洛听潺搂紧了身上的男人。

  人类或许会暂时落后,但绝不会永远落后!

  千年后的此世之人,聪明极了。

  而他和濯月……

  洛听潺迷蒙着泪光的琥珀色瞳孔似乎映出了某段未来的一景。

  阳光盛大,他们牵手走在大街上。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