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来终究是带了玉荒言来看海棠。
他始终沉默着，玉荒言记忆里的无来话虽不多，但自己与他总有说不完的话。仔细想来似乎都是他捧着自己说。
“这海棠开的真好。人间竟还有如此美景。”玉荒言说道，他每走一步都觉得像是无数把刀不停的割着自己的心脏。
无来看了看他，“今天怎的带了这支簪子。”
玉荒言忽然伸手抱住他，“好看吗？”
无来依旧没什么表情，玉荒言有些尴尬的松开手。“不，不好看吗……”
又是一阵默默无语。
玉荒言又说道：“昨日未见你回来，可是有事在忙？”
“前方有一小亭子，我们去那里坐坐吧。”
玉荒言一愣，嘴角扯出一丝苦笑，“好。”
前方茅草小亭看似很近，但这段路却依旧让玉荒言有些吃不消。他微微轻喘，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就在这时感觉手背一暖，竟是被无来握住了手。
玉荒言眼中略有些许惊喜的神色，无来拉着他的手往前走。
其实今日的天色并不好，凡间下了三天的大雨，树上的海棠早就落了，满地都是白粉相间的花瓣。无来拉着玉荒言的手，深一脚浅一脚的走。
“这简陋的小亭子怎么还有壶好茶？！”玉荒言笑着走过去，“还热着。”说着伸手倒了两杯茶，一杯递给无来。
无来坐下来，一眨不眨的看着玉荒言。
玉荒言被他看得愈发毛了，他发现自己猜不透无来的心思了，或许……从一开始他就不了解无来。玉荒言往后退了一步，坐的远了一些，他伸手抚了抚衣服上的皱褶，又整理了一下衣袖和头发。
“君上。”
“嗯？”
“君上就这么喜欢假的东西吗？”
玉荒言一愣，嘴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了。“什么？”
无来平淡的说道：“这树上的海棠早就落了，君上竟还能说是美景。”
“外面下着雨，君上冻的浑身发颤却还演着愉悦。”
“尤其是……”无来走过去捏住玉荒言的下巴，“君上因为孕期精气不足，这相貌早就远远不如从前，又何必耗费精力施加幻术，真当无来还是那根软弱无能的草妖不成。”
玉荒言捏紧了拳头咬着自己的嘴唇，他忍了片刻却依然红了眼角。
“哼。”玉荒言努力保持着嘴角的笑容，却在片刻之后尽数垮塌，他哼笑了一声。
“你还有脸说本座？”
“从你认识本座那天开始，你哪一处不是假的？”
“身份、样貌、品行……还有你说的话做的事一桩桩一件件……”
“够了。”无来伸手往脸上抓了一下，他双手颤抖青筋暴起，看起来着实用力，随后他又默默的把手放了下来。
“你说的没错。”无来往前走了几步，走到玉荒言跟前，他没什么表情平静又淡然。玉荒言看着他的眸子，忽然在想是有多少时日没见到他笑了。
“我是配不上你。”
“就连相貌也是假的。”
“可是时至今日，我还是不敢露出本相。”无来站在海棠微雨之间，他眉目清俊一如往昔，“我依然是想讨你的欢心。”
话音刚落，嘴唇已经被吻住。玉荒言单手摸着肚子另一手捧住了无来的脸，冰凉的唇瓣接触着，无来一愣随后双手抱住玉荒言的腰。
接吻到最后两人都颇为激动，放开的时候玉荒言更是已经气喘吁吁。
“脸怎么这么红？”无来伸手付上玉荒言的脸颊，他实在是太瘦了些，双颊都凹进去了。
“我还……我还以为……”玉荒言垂下了头，微微抿着唇。
无来安静的站在一旁，耐心的等着他说完。倒是这些时日少有的温柔了。
“我还以为……你会在这里要本座……”
无来一愣，他没有动，玉荒言等了很久，无来才轻声道：“明日……明日有事。今日……不宜。”
可是……自己只怕是没有明日了。玉荒言垂下眸子，随后深吸了口气再次抬眼笑着说：“那不如我们到那小亭子里再饮壶茶吧，时间还早呢。”
这壶茶竟从天明喝到了天黑，最后连倒出来的水都没了颜色。周围一片寂静，只有小亭子四处悬挂的红灯笼微微发着淡光。
喝到最后，二人都不再开口，却谁也没有离席。
月到中天，玉荒言向天空望了一眼，肚子开始隐隐作痛，只怕大限将至。
“君上。”
无来又倒了一杯茶，垂眸看着手中的茶杯，“都已经这个时辰了，君上还不动手吗？”
话音刚落，只听啪的一声，无来手中的茶杯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玉荒言手中利剑已经指向无来心脏位置。
“你知道？”玉荒言冷声问道。
无来哼笑了一声，他浑身无力一根手指都动不了，此时只能任人宰割。“自从君上得知真相，对我如何？”
“今日对我又是如何，无来虽不聪明，但好在有自知之明。”
“今天我对你都是真的！”玉荒言脱口而出，“我的心意……我的心意……你应该知晓……”
无来笑了，他抬起眸子望着玉荒言，玉荒言有一瞬间的恍惚，这雨这花这凡景倒是像极了十几年前两人的初见。那一年，一个话都说不利落的小草妖在树下淋雨，像只被遗弃的小狗。
“心意便是喂我喝毒药，拿剑指着我？”
无来眼中的怨恨愈发浓重了，“玉荒言，这是你第二次杀我了。”
“既然早就发现我反常，为什么不反抗？”
“我只是好奇。”
无来望着玉荒言，“无来只是好奇君上会用什么样的法子杀我。”
“现在知道了？”
“是无极丹。”
“正是。”玉荒言轻哼了一声，“你倒是识货。”
“无极丹无色无味，就是佛陀来了，只要喝下一点点，也要全身麻痹动弹不得，修为低的当场毙命。只是无来愚笨，不知这无极丹君上是放在何处了？”
玉荒言从头上取下那只梨花簪，轻晃了两下便有透明的液体从花蕊处流了出来。
无来又笑了，“天界是我一手重建，老君宫里有什么我都一清二楚，可见这无极丹不是君上天界所得。”
“不错。”
“那是在第一次杀我的时候，君上便留了后手？”
玉荒言没说话，剑锋却已经刺入无来心口。无来闷哼一声，脸上笑容没变，“君上果然好手段。”
用我送与你的定情信物……来杀我……
“无来，你杀了白泽、毕方、若雨、孙行者还有无数无辜百姓。你杀了我身边最亲近的人。你该死。”玉荒言平静的说道。
无来没了最初的张狂，他只是平静的眨了眨眼，“是吗？”
他执拗的望着玉荒言的眼睛。
玉荒言也以坦然的目光回望着无来，“是。”
“这一次不会留手了。”
无来缓缓勾起唇角，“我知道。”
“我知道君上视西征军为至亲，视天下苍生为己出，我动了他们，就不能活了。”
“知道，为什么还做。”
“因为我……！”
话还未说完，剑刃已经刺穿了无来的心脏。
西征路上一路艰险，无来受过的伤不在少数，可这心脏被神剑刺穿的疼痛依然最是刻骨铭心。寒冰迅速冻结心脏，无来甚至控制不住自己的肌肉，他倒在地上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疼！太疼了！
他想伸手，想抓住前人的一角衣襟，如果有那一点点暖就不疼了吧。
无来执拗的望向眼前人，他没有闭上眼睛，直至呼吸停止的那一刻也没有闭上眼睛。他的眼里始终都有他爱的人。
玉荒言终于握不住手里的剑了，他努力的吸了几口气，他觉得自己终于是无法呼吸了，猛地吐出一大口鲜血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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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死呢，两人都暂时还没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