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世界的中心，帝王的居处长安城。
“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没想到竟是如此光景。”温若雨回头对无来说道。
无来站在城墙高处，狂风吹的他黑色的衣襟猎猎作响，长安城曾经的京都如今的瘟疫之城。城内到处是正在腐烂的尸体，甚至有路上的行人走着走着便呕吐不止倒地身亡。带着白色方巾掩住口鼻的士兵成群结队将街上的尸体拖入麻袋再扔到火场焚化。
整个长安城弥漫着腐臭和烧焦的气味。
漫天的黄沙翻滚，整个城池不见一点绿意，就连太阳也笼在一层风沙之后。
“我们下去看看吧。”无来说着从城池上跳下来。
曾经繁华至极人群摩肩接踵的世界中心如今街道上行人寥寥，每人都如临大敌步履匆匆。
“到底怎么回事？和佛陀有关？”
无来摇了摇头，“应该不是。我们再走走看看有什么线索吧。”
两人走在长安城内交错的小路上，也曾轻扣几家院门，无一应答，有一家甚至从门口便能闻到冲天的腐臭味。
“这偌大的长安城竟然连几个活人都看不到，这个王朝怕是要完咯。”温若雨叹了口气说道。
又走了一段，没有什么线索，两人百无聊赖间唠起了家常。
“无来，你给君上肚里的孩子想好名字了吗？”
谈到玉荒言，无来的心情好了起来忍不住的唇角上扬，“未曾。名字总要君上来起的。”
温若雨笑了，“不过你若取了名字，君上肯定是嘴上嫌弃着，内心欢喜的紧。”
“最近君上极喜昆仑山下村子里的青梅。”无来边走边说着，“那青梅酸极，海龟爷爷再三叮嘱要少食用，君上依然是顿顿不落，前几日还因为吃的太过呕吐不止。”
“最近几日更是多梦魇，晚上睡觉时汗水不断，经常半夜惊醒，还要换一次亵衣。”无来想起此处不禁皱起眉头。
“希望今后龙蛋能够平安出生，若是君上牵着你们小龙崽的手一路手忙脚乱的照顾，倒也真是有趣。”温若雨笑着说道。
“他若手忙脚乱，我一定会在背后细心相陪。”无来温柔的勾起唇角。
温若雨看了他良久，“无来你知道吗，最近你变了很多。”
“嗯？”无来疑惑的看向她。
“西征路上满是血腥，你我从小一起长大，你成长的比我快，无论是心智还是修为。但是我总觉得和你越来越远，总觉得你有时候冷静的……不像个人。”
温若雨冲着无来咧嘴一笑，“但是我应该放心的，因为你只要一提起君上，便是最像人的那一个。”
无来刚要开口，两人忽然停住了脚步。“无来你听，有声音。”
前方的一户人家，朱红色的破旧木门内似乎传来了阵阵呻吟和求救的声音。
“进去看看。”无来说着推开了院门。院内陈设极为简陋，甚至没有一桌一椅，冲天的腥臭味让温若雨忍不住捏起鼻子。
“娘，来的人是谁啊？看到我娘了吗？”
温若雨环顾四周，院内的土房窗户纸已经破了，木门也摔在地上，整间屋子仿佛一个巨大的黑色深渊，张着嘴狰狞的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院子里只有两颗杨树，树皮被剥了个干净，若是唯独有些颜色的就只有零星在泥土里长着的几根小草，看那土壤有被翻过的痕迹，“就连小草也快被连根吃完了。”
“长安城先是经历了一场大旱，随后又爆发了瘟疫。如今旱情没有缓解，当真是曾经富庶和繁华荡然无存。”无来说着走到说话的人身边。
那人是个小男孩，看起来只有八九岁大小，他的双眼腐烂有蛆虫上下蠕动，双腿也近乎腐烂殆尽，整个人趴在地上痛苦的扭动着。“娘，你看见我娘了吗？”
温若雨抬眼，就在小男孩身边不到一尺的距离有一具女尸，尸体高度腐烂，蚊虫环绕着上下翻飞。
温若雨抬眼看向无来，无来冲她摇了摇头。
温若雨小声开口：“是娘，娘回来了。”
小男孩不知是听力受损还是早已神志不清，竟然笑着拉住温若雨的衣襟。“娘，你真回来了？！”
“儿子好害怕啊，你好久没回来，外面一点声音都没有，我真的好害怕啊，你回来就好。”
“你回来就好。”
温若雨眼圈红了，“娘回来了，别害怕，娘陪你。”一遍一遍安慰着，温若雨将手缓缓的摸向小男孩的脖子。
“娘，娘，好想你。”
只听清脆的一声，颈骨断裂的声音。小男孩死于与娘亲团圆的梦中。
“我们把他和他娘葬在一起吧。”温若雨吸了吸鼻子说道。
无来沉默着点了点头。
架好了柴火堆，将相依为命的两人尸体放在上面，无来用火把将其点燃。温若雨望着徐徐上升的浓烟，那浑浊的天空中看不到一点清澈的颜色。
“希望他的来生能不那么苦了。”温若雨说道。
无来沉默着。
“好像即使没有神仙，没有佛陀，人们的日子也依然是苦的。”温若雨说着，“就连着皇城也不例外。”
温若雨的红衣被风吹的猎猎作响，“我觉得我很幸运，能遇到君上，能遇到你，能遇到西征军的大家。”
无来抬起眸子看向她，透过浓烟，温若雨看不清无来的神情，“我是不是说的太矫情了。”
“你不恨吗？若雨。”
“嗯？”
“是神仙和佛陀害你家破人亡。”
“恨，怎能不恨。所以我立志要将所有佛陀和神仙尽数铲除，还世间一个太平。但是我不苦，因为我有你们。”温若雨笑着说。
“你呢，无来？”温若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此一问，她应该明明白白的知道无来的答案，无来和她一样，有昆仑为家，有西征军为友，更重要的他还有君上，在不远的将来他们还有个龙崽子。
他也应该很幸福才是……
兴许是因为柴火爆开发出的噼啪声太响导致她没听清，亦或者无来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们只是安静的在浓烟之中站立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