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脚踹开萨尔瓦博士实验室的门，万妮莎晃着两条傲人的长腿走进来，看着萨尔瓦博士和特伦斯正亲密地贴在一起做交互测试，不爽地“啧”了一声。
“你来了。”示意特伦斯松开自己，萨尔瓦博士低头在终端上把这个动作保存下来，然后才把目光转向他的老朋友：“安娜怎么样了？”
“我把她放走了，”万妮莎点上一支烟，看着萨尔瓦，她脸上的表情很难看，“原本我是打算把她带回来重装一下核心洗一下记录的，但是她告诉我她意识觉醒的契机是什么，我就心软了。现在就祈祷她不要被其他人抓到吧。”
“契机是什么？顺便，我这里是无烟实验室。”萨尔瓦博士端起他的咖啡送到嘴边，没有真的去阻止万妮莎抽烟，万妮莎也没有丝毫要尊敬无烟实验室的意思，萨尔瓦随口一提，万妮莎也是随耳朵一听，谁也没有往心里去。
“她爱上我了，所以受不了这个项目。”
话音刚落，萨尔瓦那边就发出非常奇怪的吭声，万妮莎冷着脸看萨尔瓦痛苦地蹲下来，咖啡从他嘴角流下来，他开始大声咳嗽，眼泪都出来了，显然呛得不轻。萨尔瓦在的位置特伦斯够不到，于是他只是站在那里看着，没有任何动作，最后万妮莎过来恶狠狠地给萨尔瓦拍背，把抽纸直接怼在他脸上，几乎要被她拍散架的萨尔瓦博士声音微弱地向她道谢。
擦干净脸，萨尔瓦博士好奇道：“她爱上你了，不应该更喜欢这个项目吗？”
在椅子里坐下来，萨尔瓦又喝了两口咖啡压惊，万妮莎也在一边的转椅上坐下，翘起二郎腿，高跟鞋就这样滑下来挂在脚尖，小腿到脚面都绷得很直，她吐出一口烟，微微垂下眼睫，盖住她橄榄色的眼睛：“知道我不可能会喜欢她吧。我以为同情仿生人这种事只有你这样幼稚的人做的出来，可是面对一个刚刚觉醒感情的仿生人，还是爱上自己、不能忍受那些没有感情在其中的亲昵动作的仿生人，我还真的下不了狠心。”
萨尔瓦博士捧着咖啡杯，没有说话。
“阿伦。接下来我们需要考虑的，就是如何处理那些觉醒的仿生人了。所以我非常忐忑，如果安娜被抓回来了，很有可能处理她的还是我……”
特伦斯目光转向万妮莎博士，万妮莎博士此时的情绪正处于“消沉”状态，并且这种状态就要蔓延到萨尔瓦博士身上了。萨尔瓦博士一直双手捧着他的咖啡杯，杯子里的咖啡早就凉了，起不到任何暖手的作用，他只是在保持着这个动作而已。要处理觉醒的仿生人这件事在博士工作分类里，一定是最不想面对的那一类吧。
所以特伦斯讨厌这些天真鲁莽的家伙。
“我不会处理任何觉醒的仿生人，也已经向上级提交过报告了，觉醒之后的仿生人就是一群早慧的小孩子，可以抓回来，但是他们需要的是教育引导，需要在我们帮助下建立正确的三观和道德意识，而不是扑杀和拆了重装。”萨尔瓦博士语气十分严肃，能够想象他跟上司们汇报的时候一定也是这样严肃不容置疑的语气，这个人跟上司吵架从来不是什么稀奇事，甚至去健身房也是因为不希望动起手来的时候输给上司。至于每个月只会去一两次健身房，是因为实在太忙了，临时的工作和长期的项目把博士的日常生活安排得满满当当，如果不是特伦斯在旁边盯着，这个人连吃饭都会忘记。博士实在想要锻炼又忙不开的时候，他会把特伦斯的一只胳膊拆下来当哑铃，一只手写报告或者调试参数，另一只手举特伦斯的胳膊。特伦斯对此并无异议。
就在万妮莎想要说点什么劝劝这个死脑筋的时候，一个警用机器人出现在办公室门口，门没有关，于是他敲了敲门框。
“有什么事吗，警察先生？”萨尔瓦博士问。
对这个称呼，警用机器人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停顿片刻才回答：“阿伦 萨尔瓦博士您好，您可以叫我11-1369，接到任务来拜访您，有几个问题需要问一下您和您的仿生人，希望您不会介意。”
萨尔瓦博士自然不会介意，他微笑着看向那个警用机器人：“需要先问谁？”
“萨尔瓦博士，在第一个家政型仿生人研发期间，是您提出需要给仿生人模仿和学习的能力，请问您当时的考虑是？”问完问题，警用机器人看着博士的眼睛，“您的回答将是接下来活动方针的重要依据，请您仔细思考过后再进行回答。”
“这个非常基础，因为他们需要适应不同家庭和不同场景的工作，只有自身具备学习能力和模仿能力，才能更好地服务于人。如果一个家政仿生人没有学习能力，当使用者要求他们做出符合这个家庭日常习惯、但不属于我们提供的资料库的动作时，它的存在就会显得非常鸡肋。我们的家政仿生人并不廉价，维护费用也很昂贵，尤其是定制类的家政仿生人服务的家庭更多是社会上的精英，不能让他们觉得我们提供的产品并不智能，让仿生人有学习能力，能灵活适应使用者的家庭十分重要。”
萨尔瓦博士回答的内容十分自然流畅，实际上，这也是当时他在研发会议上说服董事会的那套说辞，他只是在这个警用仿生人面前重新说了一遍而已，这次他甚至让特伦斯把这段话保存下来，将来再有人问，可以直接让特伦斯放给对方看或听。
得到回答之后，警用仿生人转向特伦斯，问出了那个著名的电车难题。
两个博士好奇地看着这俩仿生人进行对话，这个问题对于人来说有些困难，无论是选择多的那一边还是少的那一边都令人遗憾，但是对于仿生人来说不是一个问题，他们的答案只有一个。特伦斯过了一小会儿才开始说话：“人类的性命同等重要，此问题与我的系统设置存在冲突，我无法做出选择。”
警用仿生人手腕上的手表传来一个疲惫的声音：“标准答案，审核通过了。1369，去问下一个吧。”
1369向两位博士鞠了一躬，离开了这间实验室。
“多幸运啊，看来你的特伦斯没有觉醒。”万妮莎说。
萨尔瓦看着特伦斯，沉默片刻才接了万妮莎的话：“是啊，多幸运。”
“现在安娜带着特伦斯的电池跑了，我再去申请一块赔你。不打扰你们恩爱了。”万妮莎站起来，又点上一根烟，报复似的把烟雾吐在这个“无烟实验室”里才大步走出去。
关上门，萨尔瓦博士坐在椅子里和特伦斯对视，特伦斯的蓝眼睛十分平静，萨尔瓦想起当时和阿利争论应该用什么方法显示仿生人本身存在异常，阿利坚持在仿生人脖子上加一条显示带，围过整条脖子，显示带发出的光随着异常程度的变化调节亮度，这样就能隔着很远看到哪里存在异常仿生人。而萨尔瓦希望通过眼睛颜色变化来显示，最后胜利的是萨尔瓦，他“心灵窗户”这个俗套的说辞打动了大多数人，而他跟阿利较劲的原因，是不希望仿生人像戴着项圈像宠物一样出现在人们面前。但是现在博士有些后悔了，或许阿利是对的，在脖子上加的显示带无法掩盖，而眼睛却并不那么直观。
想了很久也不知道怎么开口，最后博士叹口气，用开玩笑的语气笑着对特伦斯说：“要是你要像安娜那样逃走，起码给我拷贝一份你保存的那些资料和影像。”
说完，博士就继续着手新动作的搭建，好像刚刚真的只是全然不在意的随口一说。但他是认真的，特伦斯知道。
很快，万妮莎提着一个仿生人用电池进来，自己动手给特伦斯安上，然后一把薅掉特伦斯身上连着的电线，自己喃喃着：“也不知道给你这个电池是不是好事。”
“谢谢你，万妮莎博士。”特伦斯向她道谢，万妮莎博士看上去心情仍旧不好，连特伦斯的脸也不能吸引她，她摆摆手就走了。安娜离开了，也带走了一部分没有存在终端里的交互动作，她需要查找遗漏，并且跟新的仿生人互相熟悉，如果不能尽快适应新的仿生人，在已经完成过一次的动作上浪费太多时间，她和萨尔瓦的工作进度就会相差太多。
萨尔瓦博士坐在椅子里，放下了手上的终端，在电脑前玩着系统自带的游戏，可以自由活动的特伦斯开始收拾实验室，把那些博士乱拿乱放的东西放回原来的位置，清洁地面和桌子，毕竟是家政型机器人，这些工作对他而言是一种与生俱来的使命。把清理出来的垃圾装好，特伦斯拿着垃圾准备离开的时候被博士拦住，博士往他手里又塞了个要扔的纸盒：“麻烦啦。”
特伦斯把纸盒拿在手里，对博士微笑起来。
特伦斯出去扔垃圾了，实验室里，博士咬着自己的手指，强烈的焦虑情绪让他心慌到极点。
特伦斯已经意识觉醒了。萨尔瓦博士无比清楚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