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异能>孤儿区>第56章 瞄准镜下

  一路上,狄音都要靠药物保持清醒,为了止疼,也为保持亢奋状态。他的腿止血后上了层厚厚的密封,没给自己丝毫适应的间隙,直接穿上了临时义肢调整磨合。

  那痛苦支恰深有体会,仅是站直,就需耗费极大意志。

  车队气势汹汹,无视一切路障,于深夜中踏平沙地,却在进入山谷前被拦堵。

  不过个把月过去,沙化的山谷棱角比以往更冷厉许多,在冷灰的月光下,蒙上一层幽光。而高耸的天然拱门下,炸下的巨石挡住了去路,几乎将通路堵严,只留下勉强一人通过的缝隙小径。

  因头车停下,车队纷纷停滞,在突至的静谧中,与挡在身前的庞然大物无声对峙。

  余昼手搭在方向盘上,审视着前方景象,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片刻后,冷冷哼笑一声,“瞧见了吗,这架势,就差把陷阱俩字儿刻石头上了,封路,是逼着我们弃车,拜尔斯怕是正窝在后面等着呢。”

  阻挡他们的乱石蜿蜒密布,范围近一公里,也许每个角落,都埋伏着危险。

  支恰盯着前方,啃着拇指的指甲,长久地处于紧绷中,“追踪炮,试试。”

  余昼点头,立刻联系装载追踪炮的后车,“出口方向,抓一下。”

  一两分钟后,追踪炮当真识别发射,连续三轮,炸在巨石小路尽头的出口方向。烟尘消散,夜快速回归平静。

  车上,余昼和支恰却持续诧异,还真就这样抓到了?

  这时,后车传来声音,“老大,追踪炮显示没有生命体活动了,扫干净了。”

  不等那人话说完,支恰已从后座拿了枪,“拜尔斯不会这么简单被解决,前面一定还有埋伏,这些石头短时间炸不开,我去探探路。”

  他二话不说下了车,同一时间,狄音也摔上了旁边车的车门,两人对视一眼,沉默着,一前一后走进乱石缝隙。

  余昼也认同支恰的想法,吩咐了原地待命,急忙下车跟上两人。

  当下,他们所在地形就像只细口烧瓶,他们是肚子里的液体,倾倒而出之时,只要等在瓶口,就能将他们一网打尽。

  但季方允和梅提查帕生死未卜,他们别无选择。

  见余昼进入乱石堆,陆续有人无视命令跟上。他们在夜中沉默行进,穿过狭小的山石缝隙,时刻留意周遭动静,以防偷袭。

  高耸的缝隙压抑又窒息,稍不留神就会被利石割伤,艰难行进了大半后,他们途径了一处较大的空隙,空间足够让他们伸展一下。虽是如此,但凭谁都能觉出异样,这地方像是特意空出来给他们喘口气似得,过于刻意。

  他们不敢掉以轻心,快速离开后,找了处较矮的地方,趴在石缝处观察情况。前方依旧巨石盘踞,但不过两百米,只需翻过眼前的石堆,就能走出去。

  透过巨石缝隙,能看到出口处被断崖围绕的平地,那只锈迹斑斑的巨大牢笼依旧立于原地,上面悬吊的白骨因温热夜风晃动,至于还剩些皮肉的,就稳固些。除此之外的,全被追踪炮变为了一地肉块。

  如支恰所料,追踪炮捕捉到的,都是拜尔斯故意放置的活体诱饵,或是敌对俘虏,或是无辜民众。而真正埋伏他们的人,必定配备了屏蔽设备,防止被识别,此时还藏着。

  比之喘息空地更刻意的,是当下从牢笼上方垂下的一束光,只照亮一小块范围。

  狄音第一个,看见了季方允。

  那人被吊在最高处,手脚青紫,穿透身体的机械手臂覆满干涸血迹。因为灯光,能看到他周身飘过的细沙,游游荡荡,始终不落下。他未被追踪炮锁定,因他的胸口,已毫无起伏。

  极度的震颤和悲愤在刹那涌入,直冲大脑,支恰和狄音同时冲了出去,余昼已经最快反应,还是谁也没抓住。

  他心里大骂脏话,二话不说也跟上去,下意识先追支恰,只能抽出目光盯狄音,冲身后的人大吼,“跟着他,按住他!”

  余昼手脚并用,拼了命地翻爬巨石堆,却始终差支恰一步。当他们翻过最后的巨石,刚踏入平地,枪声便紧跟上来,惊醒暗夜,疯狂嘶吼。

  正中圈套。

  细密的子弹一路追着支恰,他此刻心神全在季方允身上,躲都不躲。余昼见势不好,咬牙飞扑上前,扑抱着人向前翻滚,滚到一小块碎石前,暂时躲过枪火。他将人掩得严实,自己却暴露大半,缩着脑袋搜寻下一处躲藏地点。

  被按到地上,支恰多少回过神儿来,转手解决了离他们最近的火力来源,接着就被余昼拽着向前跑去,躲到了一处大石头后。

  接连不断的枪火在身后叫嚣,通过石头震击着身躯,支恰的脑海再一次空白,唯有那个,被吊起在牢笼钢架上的身躯。他不自觉朝那个方向看去,呼吸错乱,对混乱的争斗罔若未闻。

  余昼快速确认着周遭情况,后用力捧住他的脸,转回面向自己,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压过枪火片刻,“支恰!清醒一点儿!看着我!你不可能不知道这是个陷阱!看着我!这是个陷阱!为得就是干掉我们所有人!支恰!”

  那一声声名字就响在耳边,支恰觉得眼眶一阵酸胀,视线先是模糊,又逐渐聚焦,他看清了余昼的脸,狠狠咬住自己的唇,艰难道,“为什么,不该这样……”

  余昼从未见过这人失态至此,他一时心绪复杂,却也无瑕顾及,手移到人的肩膀上抓着,他定了定,想沉声承诺,开口却也颤抖,“我知道,不该这样……不该这样,我会带他回家,我一定带他回家,前提是你要活着,我们都要活着。”

  支恰不自觉又看向季方允所在的方向。

  余昼再次将人转过头来,快速且坚定,“医院的武力不是我们的对手,我们会赢,我保证,只要冲到山顶,我会杀了所有人给他陪葬,我会替他报仇……”支恰眼中的悲痛未见消散,他的心也跟着疼,他低头抵上支恰的额头,因心底的恐惧,一瞬间哽咽,“就算不为我,你想想其他人,求求你,别死在这儿,求求你支恰,不要死……”

  为打到他们,山顶的火力不停移动着角度,当下已经快打到他们脚下。

  在深切的恳求中,支恰深吸一口气,一手攥紧余昼衣领,盯着他的眼睛,声音已从颤抖中恢复,“东西两边都有埋伏,双胞胎马上就会跟上来,你去找狄音,不管拜尔斯在哪儿,抓活的。”

  “……好。”应答完,余昼立刻贴上支恰的唇,隐忍又悲凄,似是最后一吻。

  医院的人早有准备,佩戴高精夜视仪,能准确观察到他们的行动。好在,天边已隐隐泛白,将学校的视线劣势湮没。

  余昼眼睛片刻不离,盯着支恰脱了外套,嘴型数着一二三,随即向左扔出外套*出动静,在枪声追着扫射外套那瞬间,他又快速朝右跑。他拼了命地跑过沙地,子弹和轰炸就追着脚后跟追,灼人热气震得他浑身发麻,心跳完全顶到嗓子眼儿。

  余昼转移了部分火力,几乎同一时间,支恰也朝另一方向跑去。听到枪声,后方待命的众人,以最快速度赶了上来。

  他们武力上占着优势,但攻占高地还是费了些力气,东边的人手显然更少些,支恰顺利登顶后才架起了狙击枪,吩咐他这边的人去东边帮余昼他们。

  在瞄准镜中,他首先看到了双胞胎,向来把厮杀当游戏的他们少见的严肃,也不贪玩了,将所见之人都解决得干净利落。

  有了支恰远程的协助,东边一众登顶更加顺利,晨光熹微之时,他们占领了最高处,意外的,还擒获了混迹人群中的拜尔斯。被卸了两条胳膊,押跪在断崖边际。

  瞄准镜下,余昼还提着枪,满身血污,不知有多少是他自己的。

  他对着拜尔斯,嘴上凶狠咒骂,一腔怒火无处发泄,只得在人周身开枪泻火,后一脚踏上人的肩膀,用了几乎将人撕裂的力气,他强忍着杀意,向支恰的方向看来,和人在瞄准镜中对视一瞬。

  支恰赶到东边崖顶时,拜尔斯已经被揍得满脸是血。

  他看着余昼蹭掉蔓延到嘴角的血,又听他咬牙逼问,“你到底是谁?”

  拜尔斯瘫倒在地,望着放亮的天际,不急也不躁,似乎也不在意伤痛,听见这话后只低低哼笑,笑声像是寒潭中冒出的一串气泡,让人不寒而栗,“昼,我是我。”

  支恰垂头端详着躺在地上的人,他依旧穿短裤脚的西装,毛绒高帽的帽檐已被血染透。随即,他也发现了异样,拜尔斯脸上那双深蓝色的眼睛不变,却不见那让人不适的银灰色纹路。

  他先问,“脸上有纹身的那个人在哪儿?”

  拜尔斯思考片刻,装着恍然,“哦,那个嘴角纹了星星和月亮的,他差一点儿就能逃掉的,却蠢到花时间先联系你们,我可以给你位置,运气好,你们还能找到他的骨头。”

  支恰闭了闭眼,随后和余昼交换了个眼神,又扫向地上的人,“我是谁?”

  拜尔斯稍稍抬眼瞟了瞟支恰,活动着他的五官,并不答话。

  纷争停歇,干燥的山谷此刻只剩风在吹,太阳自远方的地平线上升。隐忍的哭声和悲鸣混着升温的砂石,自下而上传来,他们这时才发现,不知何时不见了狄音。

  绞刑牢笼下,他此刻正抱着季方允,嘶嚎被压低,痛苦却显而易见,他几乎无法支撑自己的呼吸,五脏六腑都被捣碎了似得疼。

  他的左腿一直在流血,密封层磨掉后,不合体的义肢就一直戳在骨肉里活动,只是当下,消磨骨肉的疼已不值一提,他的血陷入沙土,一如被季方允带走的灵魂,慢慢流逝。

  山谷幽静,听着那回荡的痛苦,拜尔斯又哼笑出声,言语中尽是戏谑嘲讽,“很感人嘛,我不过是瞧他顺眼,想和他玩玩儿,我们本可以互相爽爽,他却和我讲忠诚,怎么,他处于一段儿婚姻?还是需要贞操牌坊换赏金?”

  不等支恰发话,司洛特和纳提已经上前,他们知道人还不能杀,纳提抓过拜尔斯的手,强硬地塞进他嘴里,不留一点儿缝隙。而司洛特,从长靴中提出匕首,直直扎进人小腿, 穿透,一路向下,贴着腿骨刮过,刀从脚踝处出来,掀开一整块肉。

  拜尔斯发不出丝毫声音,自己就把手指咬得皮开肉绽,只得在地上痛苦抽搐,无力地等着下一刀来临。

  忽的,狄音的哭声在某个瞬间停滞,谷底突然又传来他声嘶力竭的吼叫。

  “来人……来人!快来人帮忙!!”

  支恰立刻透过瞄准镜看去,被狄音妥善地抱在怀里,风吹不到的角落,季方允的睫毛正在轻轻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