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犰狳死了,甚至没走出那个房间。
入夜后,余昼在礼堂找到了支恰。
他坐在被野草掩盖大半的那排木椅上,面向着舞台,懒懒盯着某处看。台子上放置着众多灯具,当下只开了两盏,一盏亮着橙黄色的警示语,另一盏象棋灯,棋子在棋盘依序闪动,重复着相同的棋局。
低流明的光照不亮偌大的礼堂,却在推开的玻璃窗上映出缩小的光影。
余昼悄声上前,俯身贴在支恰耳边,“你好,我来拿剩下的奖励。”
支恰稍稍侧头,不等他说话,余昼已直起身,向着窗口走去。他从墙上拔下支飞镖,依靠在窗边,垂头,一笔一划的在木质窗框上刻着什么。
“你喜欢这里,我就把这扇窗送你。”刻完支恰的名字,余昼回头冲他眨眼,“以后,这就是只属于你的窗了。”
主楼前的空地上,大家伙不知又在玩闹什么,笑闹和欢呼不绝于耳,好似只他们俩没有融入那热闹氛围。
支恰起身,引起老旧木椅的一阵吱呀,他走到窗边,低头看着自己的名字,唇角刚有扬起,就被余昼抱着放在了窗口。
他们在与他们无关的欢呼中接吻,抚摸索求,慷慨给予。
弥漫的热潮下,衣物散落在地,一方被窗框摩/擦着后腰的皮肤,一方腰侧被冰冷的义肢硌出血印。昏暗的异色灯光浮在光滑的肌肤,连情动下的细汗都有了光影。
良久后,支恰因一阵绵长的涌入而哼出声,他伸手揽住余昼的脖子,紧紧抱住,当是块浮木般的,缓和着自己急促紊乱的呼吸和心跳。
情韵稍熄,余昼的手在他脊背轻抚,还没等他收整,人又咬上了他的耳朵,双唇温度很高,嗓音还哑着。
“再做一次。”支恰说。
……
支恰再次醒来时在床上,胳膊压在枕下趴着,墨绿色的绒毯缠在腰间,他侧了侧头,床边乱七八糟的挂饰遮挡住部分视线。
暗紫色的光线下,一切都神秘且暧昧,房间里许多奇怪摆设收藏,方才还和他翻云覆雨那人,此刻正坐在床尾的地毯上,身前一张矮桌,桌上的东西被他挡住,不知在捣鼓什么。
正对面的墙上,同古怪画作一同挂起的,还有一张小小的兽皮地毯,来自那只用于栽赃双胞胎的鼹鼠。
然后支恰才意识到,这还是他第一次进余昼的房间。
为了看清余昼在做什么,支恰又调整了一下位置,目光却先被那人背后自己抓出的痕迹吸引。余昼在床上几乎算得上凶横,支恰挺喜欢。
听见细微的摩擦声,余昼转过来,嘴角微翘,“继续睡吧,天还没亮。”
“你在做什么?”
余昼似乎很开心他会问,抱着矮桌上的东西凑到床边,将东西放到支恰面前,又盘腿坐下,“只差语言设定了,摸摸它。”
橡胶球的主人是只纯黑色的机械猫咪,支恰伸出手,还没碰到,先被小猫躲开了。
余昼由衷称赞,“不错啊,有防范意识。”
支恰打趣,“有这必要吗。”
余昼和他良久地对视,后托着下巴靠在床边,笑弯眼睛,口吻放得轻柔,“不瞒你说,我都想把这里的灯光全换成紫色了,你说……是你在紫色光源下格外好看呢,还是对我笑的时候,格外好看?”
支恰笑着垂眼,短暂停顿后又抬眼,扬着眼尾看人,睫毛的暗影掩住眸中的情绪,让人看不透也摸不清,只觉得勾人。
余昼的脸色一下变了,挪开隔在他俩之间的小猫,探头就亲了上去,他捏着支恰的下巴,越亲却越不满足。余昼翻身上床,两个人的重量陷入床中,温软的绒毯缠在他们身上,像连接又像束缚,绕着难以分开。
眼瞧着又要擦枪走火,余昼的通讯器却在这时突然跳出影像,一条无需接通权限的来电。
昏暗的房间里,对方的光线也不明亮,色彩却丰富得多,哄闹的电子噪音堪比战场。
“嘿,余昼,我打扰到你了吗?”
戏谑又聒噪的笑声传来,余昼暗中翻了个白眼,右手下意识扯过绒毯,盖住此时不着寸缕的支恰。
意识到自己这一举动,他心中不由一怔,他跟支恰,不过各取所需的玩乐,他根本不需在意他是否会被别人看光。那一瞬间他在想什么只他自己清楚,他为此有些恼怒,后故意让开位置,让支恰整个人暴露在对面。
红灯区的首领看清眼前场景,左右晃着他的肩,夸张得笑意更甚,嘴里发出奇怪语气词,“我果然打扰到你啦,抱歉抱歉。”
贯兰左右坐着两位风情女郎,荧光色的双唇好似夜海中游荡的剧毒水母,枯瘦如柴的身躯却有着诡异的美感。显然,他们正在进行一场忘我且疯狂的狂欢。远处的人影窜动,随着频闪的灯光跳着癫狂的舞。
余昼拢了把乱发,冲对面不耐道,“什么事儿?”
余昼的一举一动,支恰都看在眼里,且有些想笑。面对几个陌生人,他旁若无人,不躲也不遮,只缓缓撑着软床起身,又化了骨头似的靠在余昼肩头,手指顺着他小臂下滑,接着百无聊赖般的,缠着他的手指摩挲。
他这一起身,绒毯也跟着滑落,身上的情欲痕迹尽显,堆聚的布料只将将遮住下身,向外的那侧,身体线条全然暴露。
瞧见这一幕,贯兰忽然坐直,使劲儿地搓着自己的嘴角,冲余昼说,“这是谁呀,不介绍一下?”
余昼明白地看见对面呆滞又贪婪的目光,神色不由冷下来。
他使劲儿把支恰搂到自己身上,低头调笑,“不如你自己跟他说,你是谁?”
他看着像是逗弄,手却搂着支恰的腰,胳膊遮住屁股,再次把人遮了个严实。
支恰笑笑,语调带着挠人心弦的暧昧,“我在你床上,你说我是谁,我就是谁。”
对面的音乐声太吵,唯余昼自己,听见了自己不合时宜的心跳声。他一时没接得上话,不动声色地将支恰往身后推,又冲对面抬抬下巴,示意他有话就说。
贯兰该是已经嗑高了,面上灵活的表情好似有寄生虫在皮下扭动,“别这么冷淡嘛宝贝儿,我们也有大半年不见啦,什么时候带着你的小美人来我这里喝喝酒,我请客!”
相比其它区域,学校和红灯区的交集是最频繁的,和这个疯癫的男人也算相熟。余昼并不讨厌他,甚至欣赏他蠢到极致且自知后的洒脱,但能做首领的,必定有他的优势,贯兰的优势就是够狠。
余昼盯着他没说话。
见人没心情闲聊,贯兰双手举起,“好了好了,不废话,我有些东西想要,我自己弄不到,你帮我,条件随你开。”说着说着他又亢奋起来,抓过桌上的泥状物,一把塞进嘴巴,后拿过香槟灌满,用力晃起自己的脑袋。
发出奇怪的哀鸣后,他整个人倒向沙发,仰头张大嘴巴,任噼里啪啦的烟雾从嘴中奔涌而出,红色烟雾伴着细微的蹦跳星火弥漫开来,几乎铺满影像。这烟应该有迷幻效果,他身旁的人吸入后纷纷失神,向着烟雾靠近,好似膜拜神灵。
伴着噼啪声,贯兰倒在沙发上口齿不清道,“余昼,我觉得有人想杀我,一定是有人想杀了我……”
突然,哄闹的音乐声中掺进一声枪响。
对面的影像在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红色的烟雾慢慢散去,贯兰还是后仰着坐在沙发上,却不再说话。看清他的脸后,他身旁的两个女人忽然失声尖叫,剧毒水母在海中撕裂,逃窜向更暗的角落。
余昼他们的角度只能看到他后仰的脖子,意识到不对,余昼试探着叫他,“贯兰?”
几秒钟后,沙发后缓缓走出一个人,坚硬的靴底碰撞着地面,成了对面唯一的声响,冰冷且压抑。
来人带着异形防毒头盔,看体型是个成年男人,深色外套上的鲜血已经饱和,在混乱的灯光下反着光。他手上的枪,正是把贯兰头打爆的那把。
他单手拎开贯兰,在他的位置坐下,双脚搭上前面的桌子,鞋底的血迹慢慢在桌面滩积。即使看不到脸,也能看出他的从容。
男人就那样气定神闲地打量着对面的两人,半晌后,才悠悠开口,“还记得我吗,余昼。”
声音没有做过处理,但是陌生的声音。
“不记得也没关系,现在这里我也接手了,相信我们很快就能见面。”男人揽过贯兰的肩膀,挨着他仅剩的半个下巴,“好了,和你的朋友说声再见吧,你们很快就能再见了。”
随后,影像消失在床尾。
通讯时间不足五分钟,而短短的五分钟内,有人在贯兰毫无察觉的情况下闯入,并武力压制了红灯区。
支恰仰躺回去,随口问,“仇人?”
听男人的意思,占了博物馆的人也是他们。余昼确实意外,对方会这么快露面。如果这之前还有待商榷,现在却足以肯定,对方就是冲他来的。
可他实在想不起,在哪里听过那个声音。
“怎么,怕了?”人长久没出声,支恰故意道。
余昼哼笑一声,“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以什么方式死,这种不确定性,才有趣,不是吗。”说着他忽然转身压上支恰,眸色渐沉,“我要是说,接下来的几天,我都不会让你出这个房间了,你怕不怕?”
支恰挑眉,“那么,不能出房间这件事儿,是带有不确定性,还是符合我的预想呢?”
余昼摸上支恰的腰,望着他的眼睛,“……我们有很多时间去论证,你会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