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异能>并刀如水>第86章 恍惚隙中驹86

  霍玉蝉姓霍,她虽不是宗主的嫡传弟子,却也是本家人,常常跟在长老边上做事,知悉很多的江湖秘闻。

  比方说如今潇水山庄那位连剑也拿不好的小庄主,比方说一年前义气帮的黄湖分舵闹了一场,那位孔雀舵主坠湖失踪。

  义气帮,据说这个帮派的前身是一个大镖局。当家的那位颇讲义气,天南海北,各路人士都能和他称一声兄弟。相较于那些有底蕴有传承的武林大世家来说,义气帮逊色许多,但他的门路可不比那些世家要少。

  霍玉蝉却总不将其当做同路,义气帮,难道他们就真的讲义气吗?若是讲义气,怎么这位孔雀舵主沦落到这般境地。

  “师姐,这怎么办?他是凶手吗?”一个剑宗的小弟子说,他们都是跟着霍玉蝉出来的,那主意当然是霍玉蝉。

  霍玉蝉眉画得英气,加之她一直冷脸皱眉,便显得颇为凌厉,很让这些小弟子服心。

  她思索片刻后说:“不管他是不是凶手,他在王府后院潜了一夜,肯定也见了些什么,带回去好好问清楚。”

  小弟子拿了命令,立即就去把那个疯癫的乞丐给拖走了。疯乞丐不知道为什么变得十分配合,他看着那些剑宗弟子,又看着柳催,两眼全是茫然。

  他现在不哭了,把脸上糊着的涕泪都抹到那个倒霉的剑宗弟子身上。

  “唉。”叶听雪轻轻叹了一声,他捏了捏柳催的手指,示意要走。

  他们要走,霍玉蝉却不让。长剑横过去,拦在两人面前,她说话很不客气:“慢着,你们不能走。”

  柳催皱着眉,面色不好看:“为什么?那杀人案和我们又无关,我们要赶路,没时间和你耽搁。”

  “刚刚冒犯两位,我请二位吃顿饭当做赔罪吧。”霍玉蝉说话的语气是不容拒绝,她有心留人,不想轻易放这两人走。

  刚刚那个疯子出手那么仓促混乱,那个卯长宁一眼就认出了义气帮的招式

  更别提挡住她剑的那个卯阿雪。她是长老言传身教的太岳剑法。太岳剑,如今堪称为天下第一的名剑,同辈中能接住她剑的人都不算多数,她在江湖上和人切磋也鲜有败绩。

  但卯阿雪轻轻一剑就破了她的剑招,那剑停了下来,仿佛滚落的巨石忽然卡在半道上,再也上不去,再也下不来。

  叶听雪安静地装他的瞎子和哑巴,柳催手指一直抚摸着他的手背,作细细考量。

  柳催想了很久,霍玉蝉极有耐心地看着他们,直到他听见卯长宁去问他的弟弟:“阿雪饿不饿?这个女侠要请咱们吃饭。”

  “……”叶听雪装的是瞎子,不是傻子,他对柳催大感无语,还是沉默地不发一言。

  然后柳催微笑着对霍玉蝉说:“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我弟弟敬仰诸位大侠的风姿,心中好生钦佩。这个可怜的如果能眼睛能看见就好了,让他看看什么是绝世的剑招。”

  叶听雪被人怜爱地揉了揉脑袋,不由得深吸一口气,柳催可算是把便宜都占尽了。既拿他挡枪,又拿他背锅。

  “二位跟我来吧。”一个剑宗的小弟子看了霍玉蝉眼色,当即走上前去引领二人。柳催笑眯眯地跟着他,十分和善,他这时变得十分善谈,看样子似乎对衢山剑宗颇为敬仰。

  他们往剑宗暂歇的酒楼里去,霍玉蝉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眼中探究之色始终不改。

  等那几人走得看不见了,霍玉蝉收回目光,朝余下弟子道:“去趟王家。”

  带领叶听雪他们去酒楼的那个剑宗弟子叫做聂岫,他和其他那些严肃板正的师兄弟不同,聂岫十分热络健谈,再尴尬的话题他都能圆回来。

  但是柳催聊的话题不尴尬,他有意从聂岫身上套出点消息,因此话题都是由柳催引导着。

  柳催说:“我们家本在北河边上,进来越来越乱了,我们那村子不久前刚被一小队狄族人闯了,大火一烧什么也没剩下。”

  他说罢,神色哀伤又带着仇恨,于是叹道:“阿雪向往那些乡下仗义的侠客,所以我们决定去投奔恩公。等进了义气帮,我和阿雪也算江湖人了,到时候就不怕恶人了。”

  聂岫说:“最可怕的哪里是恶人,而是恶鬼。”

  “恶鬼?真的有恶鬼吗?”柳催很是疑惑。

  聂岫有些惊讶,这两个小民一定没见过那副惨烈恐怖的景象了。是了,现在是在青天白日,人潮熙攘的大街上,不会有恶鬼突然窜出来滥开杀戒。

  这刀子没落到他们头上,他们就不知道提刀执剑,行侠仗义究竟是为了什么。

  “唉,王家如今乱做一片了,那几句尸体的死状太过骇人,希望你们永远也别见那景象。”聂岫抱着剑幽幽说着,“还是有很多恶鬼的,那些人不论你是谁,只要招惹上他们,他们就一定会取你的性命。”

  他想起了什么是不好的事情,一时间面上愁云惨雾。

  这让柳催更好奇:“是黄泉府吗?刚刚那位女侠似乎很厌恶黄泉府。这是什么门派,我们都没听说过。”

  聂岫看着他们清澈又无知的眼神,心中生起一丝莫名的情绪。这事对于剑宗来说不怎么体面,但闹得太大了,他以为没什么人不知道的,没想到还真的有人不知道。

  “那是真正从地府里爬出来的鬼,他杀了许多人,杀了我们少庄主,还有八方同盟的许多弟子。恩仇令放下去了,我们收到消息那鬼会在这边现身,这才赶来的,没想到晚了一步,他们早已开始作恶!”

  王家的惨案,是剥皮鬼的作案手法,这些鬼惨无人道,全无一点良知。

  说着说着,他们走进一家酒楼,人方踏进门,就能闻到一股醇香酒气。店面看着普通,却是天官岩顶好的酒楼,招牌挂的“云官春”,酒也是叫这个名儿,看着很诱人。

  剑宗服饰显眼,伙计眼尖看着贵客回来了,当即布置好了一张空桌。

  柳催坐定下来,他饭菜是尝不出味道,但是很喜欢喝酒。云官春的香气不知戳中他哪一点,叶听雪感觉这人酒瘾要犯,遂在桌子下踩了他一脚。

  但那人只是笑,不抱怨,不嫌疼,手悄悄下去拍了拍叶听雪的大腿。聂岫坐下晚一些,不知二人闹过什么,只问道:“吃些什么,不必客气,这里酒菜都很好的。”

  “阿雪饿了,让阿雪来吧。”

  聂岫看向那位目不能视的卯阿雪,他话很少,要不是街上和霍玉蝉对峙过,他会以为这人又盲又哑。卯阿雪不太爱说话,反正他那位兄长卯长宁说的他都不常回应。

  他身上背着两把剑,看起来像是个剑客。

  那两把剑很怪异,一把上面仿佛被无数刀劈剑砍过,像块战场上捡回来的破铜烂铁。另一把则是被麻布一圈圈缠绕起来,只露出个轮廓,看起来是很见不得人的模样。

  叶听雪不知道聂岫心里的弯弯绕绕,只知道柳催又在捉弄他。

  他想了想说:“炖猪心、炒猪肝、拌猪耳朵,素菜要什么?空心菜、刻薄笋、寒酸苦瓜……”

  掰着手指又数了一遍,叶听雪忽然发现漏了一个,于是叮嘱道:“有人酒品太差,发起酒疯摁不住,不能要酒。”

  聂岫啧啧称奇:“不要酒,真可惜了啊。”

  “真不能要,多谢你。”叶听雪很郑重的说。

  被狠狠内涵了的柳催:“……”

  这酒楼似乎被衢山剑宗包下来了,因为明明是饭点,里头除了他们却不见任何人。聂岫后来发现柳催不怎么和他说话,叶听雪那个闷葫芦点完菜更是一字都不说。他闲着没事做,只好闲闲地在厅里转了一圈。

  正巧从大厅往外看了一眼,街道上窜出来一团黑影,太快了,还没看清是什么就飞了出去。

  接着又是一阵嘈杂声响,几个剑宗弟子直追过去,追的是那团黑影。聂岫看得惊讶,抄起自己的佩剑就往外跑。

  “什么动静?”叶听雪听到的声音不小,但他看不见,不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

  柳催闲闲地说:“有人发疯。”

  刚刚跑出去的聂岫忽然回来了,只不过回来的方式不甚体面。他是倒着飞回来的,整个人砸到地上摔得头昏眼花。在他过后不久,又有几个剑宗弟子被大力拂开。

  叶听雪听见那个疯乞丐的声音,他口齿不清地喊道:“我看见了!我不告诉你们!”

  “怕什么呀?该是我怕你们杀了我,挖我眼睛,吃我心肝,剥我皮,拆我骨,哎呀哎呀好恐怖!”他扑倒在地上,又两腿一并把自己整个身体甩了起来,那些剑宗弟子提着剑又朝他而去。

  疯乞丐看到刀剑就害怕,跌跌撞撞往后逃,躬身以一个十分丑陋地姿势避开了杀招。他越过一人身侧,染得通黑的手掌呼到那个剑宗弟子的脸上。

  叶听雪感到一丝不易察觉的杀意,他立刻去摸向风楼,但他的手很快就被按住了。

  柳催不许他动,他意味深长地说道:“我的好阿雪,你看江湖真凶险啊,剑刺进皮肉里,可是要人命的啊。”

  “要什么人命?不需要出刀,不需要拔剑,单凭只手也能杀掉人!”疯乞丐浑浑噩噩,忽然又抱着头痛苦的大叫,“好恐怖!能不能给我神仙药,我要成神仙,再不去受刀剑苦。”

  他在地上痛苦地打滚,滚得那一身比脏更脏,仿佛多加了层泥灰打的铠甲。这灰头土脸的乞丐好像抽了疯,他立刻从地上挣扎起来,朝柳催这方向冲了过来。

  “嗯?”叶听雪感觉有人冲了过来,他拿起剑,但是没出手。柳催皱着眉往脚下一踢,使他和叶听雪连人带椅地往后退,让那乞丐生生扑了个空。

  疯乞丐重重摔在地上,骨肉砸在地上发出沉闷响声,但他丝毫不觉得疼。他匍匐着朝两人爬了过去,以一种近乎痴迷癫狂的神态看向叶听雪,他说道:“你好香啊,有药能不能救救我?”。

  “卯长宁!快躲开,他会伤人的!”聂岫感觉自己摔断了一根骨头,呼吸之间剧痛无比。他见乞丐飞过去了,立刻出声提醒道。

  这一声把乞丐给吓到了,不知道扯乱了他哪一根神经,使他眼色倏地变得狠戾起来。

  “好恐怖!好恐怖!啊啊啊啊!”他大喊着,运功提起朝柳催的方向狠狠打出一掌。

  叶听雪听声辩位,将柳催边上狠狠推了一把,仓促之间给他传音说道:“千万别出手。”

  柳催没应答,他被推得避开了那道凌厉地掌风。叶听雪两手握着风楼,紧紧捏着剑柄。但众人看到的只是一个瞎子,握着一把布包着的破剑,颤颤巍巍地对上一个疯子。

  “阿雪!”柳催喊了一声。

  乞丐一掌打空了,整个人愣在原地,他想不到会这样,那个人应该好端端站着让他打死才对!他疯狂地想着,张开嘴呜哇乱叫,挥舞着双手不知道在打着什么。

  疯了不到半刻,他忽然定定看向叶听雪:“你能不能救救我?”

  他嘴上说着求救,下手却毫不留情。五指成爪直朝叶听雪脸上袭击过去。叶听雪将旁边的凳子踢向他。乞丐被砸了也不觉得疼痛,他叫唤着,一定要闻见血腥味才肯作罢。

  叶听雪几乎要把剑抽出来了,那门外忽然踏进来一个穿着剑宗服饰的人,他见形式危急,当机立断地将聂岫掉在地上的长剑狠狠一踢。

  剑朝乞丐飞了出去,不偏不倚,正稳稳扎进了他腿肚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