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异能>并刀如水>第84章 恍惚隙中驹84

  兜兜转转才又到了天官岩,这个暂时落脚的山边小城。现在他们已经离开了边疆地带,冷风停住在北河畔,他们甚至没有带来一点北地的白雪。

  天官岩还是好秋色,风只是微凉,但柳催总觉得自己遍体生寒,好像还困在落雪的荒原里。

  阎王令没有解法,发作起来就是把柳催往死里折磨,时常发作,没有规律可循。发病时柳催将近疯魔,还是叶听雪按住了他,然后才从一声一声的呼唤里找回来些许清醒。

  这种清醒很短暂,柳催发作得愈发频繁。某天他忽然睁开眼,见叶听雪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挂着水汽。柳催问他在想什么,叶听雪说在想还有什么药管用。

  这个被折磨得死去活来的人,竟然还有闲心思开玩笑,柳催在那片刻不记得自己身上的痛苦了,他说:“你啊。”

  疯起来是阎王令,那副怎么也捂不热的身体却是别种原因。

  是寒噤蛊在作祟,寒毒入骨,神佛噤声。这是尸清寒此生炼出来最得意的一副蛊毒,她甚至将蛊母种在自己的身上,以亲自操纵其下无数的子蛊。

  在死人岭的时候,走入绝路的尸清寒将蛊母从脸上剜出来捏死。蛊母死了,其他子蛊也应该死了才对。柳催脖子后面有一个很丑陋的创口,种在他身体里的寒噤蛊也该死在了那里才对。

  可他身上还是有一股化不开的寒冷,比冷息丹更阴毒剧烈千百倍的冷。

  “为什么?”叶听雪把他的衣领往下带了些,看到那片丑陋的疤痕。

  新伤盖住旧伤,柳催的皮肤不算完好,叶听雪甚至能窥见当初这片血肉有多模糊。柳催活成这幅伤痕累累的样子,难怪这么疯,叶听雪只消想到便觉得难熬。

  手指顺着后颈滑到他脖子侧方,叶听雪记得这里有过一个凸起的肿块,很恐怖,但现在不见了,只有几条狰狞交错的青筋。

  柳催枕在他腿上,感觉那只手一直在温柔地触摸自己,有点痒,又有点舒服。他现在很冷,倒是不觉得疼了。他没有动用阎王令,寒噤蛊现在的发作对他来说可以算作是一种仁慈。

  “死了一条虫子,但是还剩了一条。”柳催像是想起来什么好笑的事情,闷闷笑了两声,“我把仇之命的蛊虫给挖了出来,尸清寒不知道,以为捏死那只小虫子就能捏死我。”

  那条从另一只恶鬼身体里剜出来的虫子,喂了他的血,又吃了许多种毒,变成了一种更加恐怖且疯狂的蛊虫。

  它蛰伏在柳催皮肉之下,一点点蚕食着柳催的命数,然后融进他骨血中。

  “这种脏东西居然还能救我一命,阿雪是不是觉得很不可思议?”柳催抓住了叶听雪停在自己脖子上的那只手,又说:“别看了,不好看,不止是虫子,连血都是脏的。”

  叶听雪低头看着他,柳催从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看见一种悲悯。

  这个人见不得他说这种自弃的话语,因为心中难过,所以叶听雪眉头不曾舒展。柳催当然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叶听雪是爱他的,不然他怎么会这么心疼?很不得这蛊是长在自己身上。

  “你看我这么可怜,阿雪心疼我吧。”柳催去逗他,扯着那人的衣襟,手指又勾住他垂下来的一缕长发。

  叶听雪甚至怀疑自己也是个疯子,怎么会爱上柳催这样的人,太疯狂,太痛苦了,让柳催一直有机会折磨他那颗可怜的心。

  “我是心疼,心快疼死了。”痛的可是他的心肝。

  柳催笑了笑没接话,因为叶听雪已经倾身下来吻住了他。

  系柳催那身伤病的缘故,他们不得不在天官岩多留了两日。柳催最近吃的药有助眠之效,他找方子抓药的时候仔细询问过大夫,那大夫说药性太烈了,是什么样的身体要用这么烈的药?

  叶听雪无言以对。

  那方子果真奏效,柳催开始变得有些嗜睡,虽然常做噩梦,睡得不怎么安稳,但好歹是没被阎王令折磨得发疯。

  就是这多留的两日,让他收到了苏梦浮他们的来信。伏东玄那身子骨比柳催还要脆,苏梦浮双腿也不怎么方便,于是行程较他们晚上一些。

  这信的门路是蛰伏了十数年的承天府暗线。苏梦浮只是一句话,就让这三教九流之辈为她奔走。

  才短短十几年,他们还没忘记那座备受敬仰的江湖公堂,没忘记四大名剑的无双风姿。他们始终记得侠字当头,义字当先。

  信只有短短一页,其中苏梦浮说她暗中调查李金陵的时候,并没有见他怎么跟狄族来往,反倒是进出他府上的那些胡人,看起来像是新曷支人。

  叶听雪暗暗心惊,联想当日他们连荆西府的地界还没有出,就遭到一小队狄族人的伏击。这些人神色癫狂,只为杀人而去。

  他们身上有阿芙蓉的味道,能把阿芙蓉做成这种操控人心之药的,叶听雪只能想到袒菩教。

  后来他们没去死人坑,而是又遇到了几队狄族人,无一例外,他们的身上都有阿芙蓉的味道。

  叶听雪记起苏梦浮说软香馆后来成了袒菩教收集阿芙蓉的暗桩,操控软香馆的方试弦给袒菩教传过信说“圣药既成,或可一试”,说的就是这种药吗?

  当时因为叶听雪的缘故,他们没能在软香馆试用这种药,那条画舫也被炸毁了。叶听雪不知道那船上的阿芙蓉是早就被转移走了,还是跟着船一起沉到江底。

  那么大一个软香馆说没就没,不久之后李金陵亲自前来探查渠阳城的这个风月之所,这位如今的承天府大人有必要事事亲为吗?

  当时柳催的身份不曾在李金陵面前暴露,叶听雪还背着那个莫须有的《玄问天疏》,可除了袒菩教,哪里还有人知道他的消息。

  叶听雪难免生起一点可怕的想法。

  阿芙蓉是当朝禁药,那么大个软香馆,光是温柔散就足够让李金陵调查了,可这事最终是不了了之。

  袒菩教沉寂许久,再次出现在人前还是问剑大会,阿芙蓉这事暴露出来还能把自己摘得这么干净,是李金陵早就和袒菩教有所勾结了吧。

  再想到今日之事,叶听雪更觉得棘手了。难怪那些疯了的狄族人都只是小队出现,袒菩教不可能明目张胆地给狄族人下药,只能一点一点的分散作用。

  他想起那些无处可去的百姓,和荒凉雪地中无人收殓的尸骨,叶听雪心中压着一团火,将那张信纸拍在了案台上。

  这点动静很轻,但柳催还是从梦中惊醒了过来。“怎么了?”他问叶听雪。

  “吵着你了?抱歉,天还早,你再睡会儿吧。”叶听雪把那张信纸给烧了,起身去了那张床边。

  柳催一身都汗涔涔的,寒噤蛊发作反复无常,让他身体忽冷忽热地十分难受。

  这一醒便再也睡不着了,但脑袋还是昏沉不甚清明,于是柳催把被子张开些,示意叶听雪也躺下来。

  叶听雪叹了声,和衣同柳催躺在了一块。他被人环住了腰,那人迷迷糊糊地又磨蹭过来亲他,两人的唇贴了贴,吻得不深。

  他听见柳催含糊地说:“是不是苏梦浮来了信?”

  柳催闻见纸灰烧起来那点淡淡的味道,混在安神香里很分明,他对这种香气很敏锐。

  叶听雪点了点头,仔细把事情和他说了,柳催听完跟着他一起沉默。

  “李金陵跟谢怀真的不是一心啊。”好半晌,柳催才开口说道,他语气很讽刺,“我原先还真以为他是谢怀的一条好狗。”

  “袒菩教那药很诡异,如果真有大批量的阿芙蓉……”叶听雪有点忧心,袒菩教目的不纯,行事诡异癫狂让人感到心惊。他还不知道这些人的目的是什么,不免忧愁,况且那药实在太恐怖了。

  有了那药,这世上会有多少个卑什伽奴这样的人呢?叶听雪不清楚,歇心丹至今都还是悬在他头顶上的一把利剑。

  “我叫人去查,阿雪别担心。”柳催抚平他紧皱的眉,眉心那点碎红很艳丽,入他眼中,落他心上,柳催又想起那段很久远的记忆。

  记得不甚清楚,连在梦中都是朦胧模糊的,惟眼前人是真切的。柳催只觉得幸好幸好,故人未变,而他得偿所愿。

  “不担心这些,是要我接着去担心你?自找折磨。”这张嘴说话不饶人,听的柳催心头发痒,想吻住他。柳催凭心而动,但立刻就被人推了回去。

  叶听雪不叹气了,他耳朵灵敏,忽然听得外头一点稀碎的动静。柳催见他神色有变,一时间也留神在外头。

  有人潜在暗处查探他们。

  他们原以为只是有人不经意路过这个客房,但那人动静很轻,是有意遮掩过的行踪,只是一着不慎暴露了些,很快又变得细微起来。

  可惜叶听雪和柳催两人都是当今世上一等一的高手,这点动静瞒不过他们,反倒使人更为警醒。

  叶听雪就要起身,但他再度被人揽进了怀里,他疑惑地看着柳催。柳催神色有点疲倦,懒洋洋地说:“能不能别管他们?阿雪接着担心我行不行?”

  “你有病就好好修养着,别闹了,我去看看他们,这两日周边的耳目渐渐多了,你我的行踪应该已经被人知悉。”叶听雪神色冷凝。

  见柳催不以为意,叶听雪对此事却很慎重,他不想柳催再经历无妄的波折。

  柳催仍不松手,还暗中去挑开他的腰带,引得叶听雪微微侧身去抓他的手,柳催趁机咬在他喉结上,引得叶听雪骂了他一声“混账”。

  偏偏真“混账”不依不饶,他在叶听雪下颌吹了口气说:“怕他们做什么?我明日换身衣裳,扮成凌霜儿那样,或者别的什么男子,女子……叶哥哥喜欢什么样的?”

  叶听雪不堪其扰,动身后退时险些从这张床榻上摔了下去,柳催捞住他,正想把人带回来。

  那人却一手撑住床沿,借力柳催手上力道翻动起来,他动作很快,只见衣袂翻动,柳催感觉有瞬间天旋地转,再定神时已经换了一个方位。

  “嗯?”柳催被人压在身下,他一只手还在叶听雪的腰上没松开。

  “我喜欢什么样的?喜欢那个烦人的、讨嫌的、不听话的、不要命的疯子。”叶听雪在他脸上拍了拍,手指蹭着微凉的皮肤,“你叶哥哥这辈子遇上你还能讨个享福的命吗?”

  这个烦人的、讨嫌的、不听话的、不要命的疯子只是看着他笑,也不反驳,只问道:“叶哥哥想要什么福?”

  这可把叶听雪问倒了,他垂眸思索,半晌没说话。柳催悄悄去勾着他的衣带,很耐心地等他回应。

  叶听雪只说:“想要你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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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周要开始写我的设计案和小论文了,尽量写,尽量更,晚十点没有就是更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