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异能>并刀如水>第56章 潇潇56

  早在软香馆的时候,叶听雪就和卑什伽奴交过手。当时叶听雪一身都是病,在卑什伽奴手下并没有讨到好处。如今再度相对,情况已截然不同。

  “嗬——”卑什伽奴从喉咙里发出怪声,他认得眼前这人的气息,瞬间就狂躁起来。

  那时候在画舫之上菩萨给过他指令,就是把这个人给杀了,要用剑捅穿他的心口。但他没有杀死叶听雪,这人如今好端端站在他眼前。

  风楼迅疾而出,两剑相交,迸发金石之声。叶听雪被震得手上发麻,卑什伽奴强势压住他的剑,风楼挑着的好像是千钧巨石。

  他再进不能,索性接着他的力道退开,叶听雪翻身从那把黑色的剑下掠过。那剑划过他耳侧,叶听雪听见破空的声音。

  他闭上眼,再出手时已是风华无双的潇湘剑。

  潇湘剑是从琴曲中悟出来的剑法,一共十式,轻灵迅敏,少有大开大合招式,快意自在,剑随心意而出。

  这一剑是“水天一碧”,剑意开阔旷远,风楼巧劲避开强悍沉重的剑。和方才在台下旁观不一样,只有身处卑什伽奴的剑光之中,叶听雪更能感受到这人恐怖的剑招。

  卑什伽奴发出野兽般的嚎叫声,叶听雪某一瞬间离他很近很近,那声响好似诡音秘术,震得他两耳生疼。

  叶听雪与他相对,看着他脸上覆盖着的层层黑布,连眼睛都没有漏出来,越发感觉卑什伽奴诡异。

  吼声平息,剑狠狠砸在了风楼之上。叶听雪把剑抽了回来,那人捉隙而至,环手就要把剑横向叶听雪的咽喉。

  但卑什伽奴在出剑之后,瞬间就反应过来他所触碰的只不过是一个影子。顷刻间天倒地悬,风楼重重击打在卑什伽奴肋间,让他整个人跌倒下去。

  卑什伽奴却完全没有感受到疼痛,即使风楼已经刺破他的衣衫,削到了他的皮肉。伤处只是晕出一点浅淡的血迹,血以一种常人难及的速度止住了,这对他而言根本算不得是伤。

  叶听雪心道果然如此。卑什伽奴再度袭来,叶听雪沉着应付,他已经能看清这凌厉凶悍的剑招落处,因为卑什伽奴的剑慢了。

  他或许感受不到疼痛,但他到底还是血肉之躯,肉体的承受拥有极限。剧烈的损伤,让他出剑时所带有的僵直感不断放大。

  叶听雪微微眯起了眼睛,风楼剑面白光乍起,好似凛凛冷光照在万顷寒江之上。

  分明是三伏夏月,那一剑锋芒让人身坠九尺寒潭之中。卑什伽奴也立刻反应了过来,再度出剑应付。

  风楼擦着他的剑而过,斩开一道道黑色布条。卑什伽奴后退一步,握着剑停住了手。

  演武台下的菩萨嘴巴张合,吹出另一个调子,叶听雪冷眼看过去。

  卑什伽奴随着音调的指示行动,他停了下来,叶听雪瞬间察觉到不对。他的骨骼发出轻微的声响,卑什伽奴僵硬地扭了扭头,忽然将长剑上破碎的黑色布条全部拆了下来。

  这是一把净如月光的长剑,古朴素白,毫无装饰,握着卑什伽奴的手上显得万分诡异。

  他僵硬地摇了摇头,不知为何,叶听雪总感觉那层层黑布之下藏着的是一个痛苦的人。

  明月镜台般的长剑被轻轻提起,卑什伽奴好像解开了一重束缚,浑身气势骤然一变。他的剑追着风楼而出,素白剑面照出两个交缠扭打的人影。叶听雪鬓边发丝被这气劲一扬,剑风划过,脸上多了一道血痕。

  他不能后退,风楼越过卑什伽奴的剑光,直逼后者命门。叶听雪咽下喉咙里涌上的血,手上用力将风楼压了下去。

  就是这时,他听见面前剑客发出沙哑微弱的声音:“棠……”

  只说了一个字,然后忽然停顿了下来,整个人直直往后退开。

  菩萨垂下眼睛,正要念着另一个音调,他的肩胛却传来一阵剧痛。

  一只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之上,五指似乎要没进他的皮肉之中。他微微偏过头,眼里先见了一只红袖子,然后才是柳催那张带着凶煞气息的俊脸。

  柳催眼睛带笑,里头却没有什么温度,他对着菩萨说道:“太吵了,让本座感到头疼,你可以安静一些吗?”

  菩萨单手朝柳催施了一个礼。在他肩膀上的那只手忽然朝他的脖子袭了过去菩萨动作也很快,根本不让柳催控制他的命门。

  一把竹子削的小刀抵在柳催手上的玄铁戒指上,菩萨垂下眼眸,话语是和动作截然相反的和善:“鬼主大人别来无恙啊。”

  柳催眼睛流过暗光,他玩味地看着菩萨。随后压低音量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你确定要在这个地方用你那药?”

  手指微动,玄铁戒指卡住了那柄竹刀,菩萨下意识就要去抽动,但柳催两指一并就将这竹片打磨的玩意儿给折断了。

  “你若是想看着潇湘剑,好好看着就是了,鼓捣这些外物,真是煞人风景。”柳催在菩萨肩膀上拍了拍,按平刚刚捏起来的皱褶。

  菩萨那身白衣之上,被柳催碰过的地方忽然洇出五点红色。

  “鬼主大人对大公子可真上心……”菩萨微微皱眉,众愆刀已经抵在他的颈上。

  这刀透出一股凶煞戾气,正如他的主人一样。柳催闻到温柔散的香气,心中燎起燥火,刀在菩萨脖子上不轻不重地压了压。

  “真多废话,你的人既然上了演武台,战果如何就只凭他本事了。”柳催顿了顿,有些厌烦地看着他,“还是说袒菩教根本离不开这药?”

  温柔散,或者是歇心丹,无论是哪一种都十分令人厌恶。菩萨脖子上原本带着一颗白玉的珠子,被柳催生生扯了下来。

  柳催这样冒犯,菩萨面色仍旧平淡从容,好像他被拿走的是完全不值一提的东西,那人已经重新回到那驾步辇之上。

  他和菩萨短暂的相交都被众人看在眼中,只当这两个是一丘之貉,是一个比一个凶险的祸害。

  演武台上的叶听雪和卑什伽奴两人相对站着,他们方才交过手,竟是谁也没让着谁。潇湘剑果然玄妙非常,和刚刚宗鹞所用的不同。

  叶听雪出剑时好似逍遥游仙,两剑相交,他虽屡屡在卑什伽奴的剑锋下陷入险绝境地,却仍能用手中之剑博得一线生机。

  这两把剑,如月色,如水光,如淡雾,如紫电青霜。

  卑什伽奴一改强悍凌厉的攻势,剑影飘忽,这一剑是天风吹云云追月。叶听雪提剑相抵,以“江汉舒清”接过这招。而剑者却本能地把剑往后一扬,熟悉的动作让叶听雪感到心惊。

  这是无赖的解法。

  从前,他跟叶棠衣学潇湘剑的时候,叶棠衣给他演一遍,就让他去拆解剑招。“江汉舒清”是潇湘剑的第二式,是整套剑法起承转合的关键招式,叶听雪从这招开始就感到困难。

  叶棠衣让他出一招“江汉舒清”,然后自己化解这一招的攻势。叶棠衣当时站在那棵海棠树下面,也是将剑往后一扬。

  叶听雪把他的动作记得很清楚,因为叶棠衣说他当年也解不开这一招,直到某次和故友交手切磋的时候,那人就是这么解开的。

  回忆起那段往事,他记得叶棠衣一直在笑,是在笑旧人旧景吗?

  卑什伽奴又发出了混沌模糊的声音,菩萨原本平静无波的面色忽然有了变化。他皱起眉,口齿一动吹了一个急促的声调。

  演武台上的卑什伽奴瞬间停下了自己的剑,对着叶听雪的心口打去一掌。

  即使他是擦着风楼的剑刃而过,卑什伽奴丝毫不觉得疼痛。来人紧紧相逼,叶听雪后退不及,只能同样提掌以应。

  以掌对掌,比拼的就是内力。叶听雪感觉手掌发麻,一瞬间失去了直觉,磅礴内力直冲入他的经脉。

  卑什伽奴的内力和他的剑一样深厚强悍,叶听雪本该被这股力道摧折筋骨,他心口萦绕着的无名真气却在此时从他的心脉游荡到四肢百骸。

  叶听雪感觉手掌一热,立即闻到一股血腥气味。卑什伽奴呕出一口血,面上那层黑布染上一抹肮脏浑浊的红色。

  “你……”叶听雪惊呼道,卑什伽奴忽然扣住他的肩膀,整个人朝他冲了过来。

  他被扑得往练练后退,两股内力震得他肺腑生疼,喉间血气上涌。而这内力怪异的很,此消彼长,似乎同出一源。

  卑什伽奴只是抱了他片刻,叶听雪感觉眼前飞过一重红影。

  身上忽轻,是卑什伽奴整个人都飞了出去。风楼也飞了出去,他嘴里那口血再也咽不下去,叶听雪嘴角飘红,随后被人带住了腰。

  卑什伽奴垂着头,安静地倒在地上,脸被黑布蒙着也看不清神色。他的五指因为强行收功,已全部向后翻折。

  柳催提刀对着卑什伽奴劈了过去,后者无力应付。这时一段红绸飞过来缠住了他的刀,柳催冷哼一声,刀刃一横即将这布帛绞得粉碎。

  另有一道红绸将风楼给拽了回来,叶听雪看着自己的剑落进了一个女人的手里。

  她说:“比完了,还下死手干什么?”

  柳催十分冷漠:“本座向来随心,我要他死,他便不能活!”

  众愆以骇人之势劈了过去,红绸拽着风楼接住这刀。柳催下了狠手,刀剑相撞,风楼险些被刀折断。

  苏梦浮全然不惧柳催攻势,再度将风楼拿在手中,顷刻间和柳催过了数招。

  他们交战不休,柳催身边的叶听雪忽然又咳出了一口血。他似乎有话要讲,但张嘴发声艰难,一直在流血。

  苏梦浮不欲和他缠斗,且战且退。而柳催杀心浓重,每一刀都是杀招。

  一只冰凉的手握住柳催的手腕:“你停一下……”

  叶听雪气若游丝,声音似有若无,连他自己都恍惚是否真的开口说了。那一句已经拼尽他的气力,再张口已是哑然,他希望柳催能听见。

  后者顿了顿,就在这片刻苏梦浮退离柳催的攻势范围。柳催没有追过去,但刀也没有放下,仍直指着苏梦浮。

  “抱歉,但我要他活。”苏梦浮挡在卑什伽奴身前,长叹一声,很快就带着昏迷的卑什伽奴离开了。

  苏梦浮走了,带走了两把剑,只留演武台上一地碎红。

  柳催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目光阴鸷,面上是腾腾煞气。叶听雪头脑空白,但他敏锐地感到身边这人不对劲,待将紊乱的内息平复下来,就想在柳催手背拍一拍。

  可惜那人死死抓着他的手,让他完全抽不出来。

  演武台下的菩萨刚刚被人打昏了过去,等苏梦浮彻底消失之后,后席才冒出来几个普通打扮的过去看他。

  他们神色恭敬,显然是袒菩教的人。

  “真精彩。”承天府的座位上,何九幺抚掌称赞道,“一场问剑大会能见这么多高手,真是不虚此行啊。”

  叶新阳朝他看了看,决定起身去看看叶听雪的状况,但立刻就被面色铁青的长老们揽住了。

  执法堂长老一拍桌案,威声喝道:“这场闹剧该到此为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