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异能>并刀如水>第42章 潇潇42

  “搞这么大阵仗,也不舍得挑个好天气,这千余人悄悄进这山谷,路都不好走啊。”褚璇看着棋局思索,这局难啊,劫胜则活,劫败则死。

  下一步如何走还没有想出来,对面那人却把棋子都抛了。

  褚璇抬头去看,伏东玄拢了拢衣衫,提伞准备离开。

  “这是不下了?”棋局才刚刚过半。

  伏东玄点点头,十分温和地说:“动静太大了,我心里一直在跳,便想去看看。”

  褚璇把眉头一挑,似乎想到了什么:“确实,他这些年疯得没边,做事情不管不顾的你去看看也好。”他说完,那人已经走出去很远很远了。

  死人岭中,叶听雪后头追着恶鬼,身前临着无数铁骑,让他进退两难。柳催情况不好,身体冷得像块冰,气息也越来越弱。叶听雪背着他行路并不算快,况且他身体也带着不能轻视的伤。

  脑中苦苦思索着去路,叶听雪气息有些紊乱。变了,一切都变了。

  在他精神快要崩溃的紧要关头,叶听雪从万千杂音里捕捉轻微的哨声。他咬住舌尖使自己清稳定心神,随后朝那声哨子跑过去。

  蝴蝶躲在狴犴台附近的密林里,她刚刚把自己的小刀从一具尸体里拔了出来。

  嘴里咬着一只黄竹做的哨子,心闷气短,连哨子也只是吹得微微响,她十分疲惫,也不知叶听雪能不能不听见。

  前头有轻微的动静,蝴蝶心中发紧,瞬间警惕地握紧了刀。她躲在一棵树后,连呼吸也收敛住了。叶听雪却瞧见她身边的尸体,只道:“是我。”

  她这才现身,叶听雪再见她时被她枯败之相和浓重死气给震惊了。

  蝴蝶见他震惊,低声解释说:“尸清寒死了,蛊也死了。”她在心口处点了点,“养在这里的,死了。”

  叶听雪看着她轻浅的笑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张嘴只说了一句:“抱歉……”

  蝴蝶摇摇头,这些事情她并不在意:“他死了吗?”

  叶听雪偏头看了看,那人虽昏迷不醒,但还有气儿。蝴蝶又问:“你要救他,还是杀他?”

  叶听雪沉默不语,带着柳催,他自己都不一定能活。可他同样也不想放下柳催,不想看他就这么死了。为什么呢?叶听雪十分矛盾,这个问题没有答案。

  “你是好人。”蝴蝶叹了口气说。

  官兵都来了,死人岭如今乱成一片,又失了几位鬼主庇佑,已经可以窥见最终的结局。死人岭没了,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她想了想,心里难得有了快活。

  她带着叶听雪走在偏僻的山路里,因为身体负荷沉重,走得越来越慢。

  一支箭飞了过来,叶听雪抬剑打了下来。

  箭只有一只,也不冲着命门去,颇有些试探的意味。蝴蝶在咳血,险些跪在了地上。她顺着叶听雪的目光看过去,只见前头不远处站着穿着灰色长衫,文质彬彬的中年人。

  伏东玄把小巧的箭驽收回袖子里,很温和地看着二人说道:“冒犯了,我也不知道这物如此凶险。”

  叶听雪警惕地看着他,那人目光落在他手里的风楼上,脸上带着无害的笑意。

  “你是谁?”蝴蝶说着,脚下一软,是叶听雪搀住了她。叶听雪感觉这事情有些棘手,他倒无所谓,但这两个伤患却经不起折腾了。那人不知深浅,拦在他的身前又是什么目的呢?

  “在下是崖州东水巷里头一个教书的穷书生,不会武功,二位不必担心。”

  “真有意思,不会武功来死人岭里头干什么?别跟我说你来看风景。”蝴蝶眼神发冷,暗中握紧那把小刀。

  那人听蝴蝶话语带刺,仍然是温和的态度,也不生气。他叹了口气说:“我来接一位故友,他看起来不太好的样子。”

  “哼,我从没听说过这没福气的疯子能有什么朋友。”蝴蝶已将刀展露出来,只等那人过来便一刀刺出去。

  叶听雪不敢轻信,伏东玄提到了崖州。柳催确实经常跑去崖州,至于他是否和柳催有交集,叶听雪并不清楚,总之他是不敢轻易将柳催交给这个来路不明的人。

  “我和……”他还没说完,叶听雪便反应过来背后有人。他当即挥出一剑,风楼却被人轻轻捏住了剑身,剑身狂颤,叶听雪从剑上感受到一股庞然气劲。

  “铮。”手上一震,叶听雪尝到满嘴腥甜血味,黑衣劲装的中年男子并指捏着风楼,剑身弯曲,似乎快要被他生生折断一般。

  “可别呀,我花了那么多年才打了这把好剑,别给我掰断咯。”伏东玄出言劝阻,叶听雪听得心惊,风楼是这人铸的?

  不让他多想,那人松开剑,又对着叶听雪狠狠打出几掌。蝴蝶也回过神要去帮忙,她咬咬牙,正要出手,却被长衫人轻轻拦住了。那人只是碰了碰她的刀,她便连刀也拿不稳。

  叶听雪一手拿着剑,一手护着柳催,感觉左支右绌,整个人都被限制住了。黑衣人和他过了几招,此时叶听雪已动不出多大的力气。

  那人循着他肋间断骨而去,这招狠辣,叶听雪要么弃剑,要么把柳催放下,否则必须捱下这一下。他咬咬牙,勉力使自己退开。

  “这也放不下,那也放不下的。”黑衣人道,他一掌变幻,瞬间打在了叶听雪小腹上,让叶听雪狠狠吐出一口血。

  那个人已经窜了过来,一手掐着他的右肩。叶听雪狠狠瞪着他,身上一轻,风楼当即出了一势天光云影。

  风楼破空而出,剑影飘忽难测,他却不避不让。

  柳催已经被那人带走了,他冷眼看着叶听雪出的剑,快得让人瞧不清有多少个影子。他的目的只是柳催,并不想和叶听雪又过多的纠缠。

  他没僵持太久,急急后退之后还是被叶听雪狠狠削了一道。

  “把他放了。”叶听雪咬着牙,一剑刺向他的咽喉,那人抱着柳催飞掠而起。叶听雪正要去追,伏东玄忽然掸了一颗黑色棋子出来敲在风楼上。

  风楼被他打得偏了半寸,在黑衣人的手臂上留下一道深刻的剑伤。

  那人再接叶听雪一剑,又借着那剑的力道旋身飞出去好远。

  叶听雪浑身都在剧烈地发抖,他看着那人带着柳催离开,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拿着剑的手不断流着血,把风楼重新染得通红。又有一粒棋狠狠砸在了叶听雪后心,这棋不知带了什么力道,险些砸穿他的心脏。

  “不用担心他,你还是顾忌一下自己吧。”伏东玄身形如鬼,掠过蝴蝶来到了叶听雪的身边。

  他还是很温和,叶听雪看着他那张古井无波的脸,脸色一白,又吐出一口血。

  那人在他耳边轻轻地说着:“这是个好机会,你试着离他远一点,不正是摆脱他的好时机吗?”

  叶听雪两耳嗡鸣,心跳将近停歇,浑身只要一动就会牵引出阵阵剧痛。他声音沙哑道:“那你们准备把他怎么样?”

  “你放心,会救活他的,他知道你挂念他必定会十分开心。”他说罢,去看着那把已经经历了无数厮杀的剑,“风楼”这两个篆字被血盖过,透露出森森的杀伐气息。

  伏东玄看着黑衣人离开的方向,眸光闪烁,最终叹了口气,撑开伞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黑衣人抱着柳催在他们约好的地方等他,官兵见了他们竟然纷纷避让,一个也没有上前。

  他长长叹了一声:“情字真难解,苦肉计玩脱了也没把人家真心拿来,好可怜,你说是不是。”

  黑衣人没接他的话,他那身衣服沾染了大片大片的血迹,他沉默半晌道:“那潇湘剑确实挺不错的。”

  又下雨了,叶听雪浑身被雨打湿,有人拽着他的手臂,是蝴蝶。蝴蝶见叶听雪半跪在地上,浑身都血淋淋,面色十分痛苦。

  她知道叶听雪遭受到不小的冲击,如今更是伤上加伤。

  叶听雪已经从那场几乎令他昏厥的剧痛中回过神,风楼支撑着他从地上站起来。暴雨重新掀起了一场杀伐,山中血气更甚,喊杀声震耳欲聋。

  他们不能再耽搁了,再耽搁就会命丧此处。

  “走了。”蝴蝶说。

  “去哪?”叶听雪有些迷茫。

  “从百千塔出去吧,官兵肯定把山口围住了,其他几条山道又都被毁了。”

  叶听雪没再说话,他算是默认了。两人在密林中兜兜转转许久才离开了这片地方,以往百千塔高高立在山中,感觉哪哪都有这东西,如今却半天都找不到一处。

  它既然已嵌成了铁盒,便不复往日的高大与瞩目。蝴蝶被雨淋得浑身发冷,感觉身体的温度越来越低,她觉得自己已经快走不下去了。

  她摔了一跤,整个人直接没站稳从坡上滚了下去。

  叶听雪立刻纵身追了过去,蝴蝶滚了几圈,重重磕在泥水里。她抓着一把泥,忽然用刀挖开那片土地。

  一层泥沙薄薄盖着铁皮,地下是机关。这里是暗嵌着的百千塔,蝴蝶顾不得疼痛,不断摸索着机关。

  叶听雪跟了过去,拨开那片泥沙果然是百千塔。

  “从这走吧。”蝴蝶招他过来,叶听雪走慢了些,却被她推了一掌。那一掌没什么力气,蝴蝶又拍了拍他说:“你走吧,出去死人岭……”

  “你呢?”叶听雪好艰难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蝴蝶眼耳口鼻都流出黑色的血液,她擦了擦,却怎么也擦不干净。那张干枯的、丑陋的脸露出一个很勉强的笑容:“我可能走不了。”

  她回过头,背后跟了几条小尾巴。蝴蝶眯着眼看向雨幕里的人,那些人都很熟悉。有同为风筝奴的牡丹,也有柳催手底下那个叫阿难的少年。

  “我去跟他们叙叙旧,你先走吧……从百千塔出去,不要再回来了。”

  叶听雪摇头拒绝了她,提着风楼挡在她的身前:“我能救你的。”

  牡丹避开官兵和恶鬼逃到这边,没想到还能遇见熟人。她声音尖锐地笑出了声:“好啊好啊,我还想着我们俩的恩仇还没完呢。”

  阿难跟了她一路,他们也交过手,谁也不肯让谁,最后殊途同归地聚在了这里,两人相视一眼时面色都很难看。他不想再看牡丹了,他冷冷地看着叶听雪说:“主子叫你回去。”

  牡丹手上牵着数道铁丝,她的风筝也不见了,但暗器留了下来。铁丝缠上了风楼,牡丹五指变化,想要把他的剑生生拽下来,但没有成功。

  之前叶听雪的手指没什么知觉,他怕自己拿不动剑,于是扯了一条布把风楼绑在手上。也还好有着条布,叶听雪稳住剑身,随即出了一招“寒江月冷”。

  牡丹见识过他的剑招,论武功她并不是叶听雪的对手。但她有暗器,很多很多的暗器,出手抛了毒针和飞石出去。蝴蝶冷眼瞧着,她当了这么多年的风筝奴,哪里不知道她们用的都是什么手段。

  飞石被风楼击飞,叶听雪内伤严重,强行出力让他动作都有些变形。

  “走。”蝴蝶从他背后越出,将叶听雪推到机关入口处。一把小刀直取牡丹命门,这两个丑陋的女人缠斗在一起,叶听雪被雨糊住眼睛,已分不清谁是谁了。

  阿难不理会那两个女人,短剑直取叶听雪,他咬牙切齿地说道:“跟我回去。”

  叶听雪被一茬一茬拦住的人扰得心神不宁,他重重抹了一把脸上雨水,觉得柳催这人还真是阴魂不散。舌头舔了舔唇上鲜血,他冷声道:“做梦。”

  “去死,给我去死!”牡丹对着蝴蝶大打出手,她同样被蛊毒折磨得不成人形,但情况比蝴蝶好上太多。

  虽然风筝奴各怀鬼胎,但明面上也是情同姐妹,对方的招招式式都烂熟于心,对打起来谁也不让着谁。

  蝴蝶抱着死志,以身为饵诱得牡丹落入她的圈套,刀锋凌厉削去她半只手掌。牡丹大喜过望,但笑容下一刻就僵在脸上。

  她跟蝴蝶同时吐出一口鲜血,蝴蝶按着她的手掌,毫无喜悲地看着她。

  “你怎么会……”转转神功,她没说完,浑身肌肉开始纠结在一起,把她折磨得痛不欲生。

  “偷偷跟她学过一招——‘共苦’。”她面色十分惨淡,一掌拍开断了气的牡丹。

  阿难用的是阎王令中的剑法,他不及柳催,但也练到了第一层的“暴恶相”。叶听雪和他打得艰难,风楼勉强接下了一招“鬼孽巡游”。

  身体快到极限了,两剑相交,震得双方都退开数步。

  如水般澄澈的内息聚在他的丹田处,为他提供了一点点微弱的内力,但不消片刻就逸散消失。

  阿难从袖中掷出一只匕首,重重打在叶听雪腿上。

  叶听雪半跪在地上,正欲上前擒住他。便听见身后有人轻轻叹了一声,就这刹那,他挨了叶听雪一掌,内息骤然变乱。

  他看着叶听雪退出去很远,自己忽然被一把铁丝缠住了脚。

  “我有话跟你说。”蝴蝶忽然从背后勒住了阿难的脖子,将人往后狠狠一带。阿难动作同样迅速,翻手就将短剑往后刺过去。

  “走吧。”她的声音很轻很轻,百千塔的机关暗道已经打开了,她拦着阿难,把叶听雪推了进去。

  叶听雪整个人跌进了那处暗道中,锁扣落下,阿难的脸被铁门彻底遮挡住了。

  “你……”蝴蝶哇地吐出一口血,她抬起眼睛去看那个凶狠的少年。短剑刺进胸口,她连痛都感受不到了,只注意到阿难冷漠仇恨的眼神。阿难看着这丑陋的女人眼里全是泪水,里头没有恐惧,而是一种深重复杂的情感,这令他无端感到厌烦。

  蝴蝶用尽最后的力气挡住阿难,她伸出手,最后连那人的衣角都碰不到:“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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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劫胜则活,劫败则死”是围棋里边的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