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异能>并刀如水>第35章 恶鬼35

  入夏之后雨水不如春日缠绵,但那雨下的时候连带着霹雳雷霆,惊天动地好像要把这山给推了。

  今日柳催又去了崖州,叶听雪不怎么关心他到底在忙碌什么。最近死人岭里头气氛有些紧张,连院子里的那些小鬼都不讲八卦了,连影子都很难见到。

  柳催对他格外纵容,这院子里里外外都没有他去不了的地方。

  他知道柳催有不少的秘密,但也无意窥探他的隐私。

  他那底子被药坏得差不多,一换季就大病小病不断,整个人病恹恹的,也懒惫许多。正巧最近阴雨不断,叶听雪在院子里剑也练不成了,索性去百千塔里头看书。

  书房里多是经史子集,也有一些杂记闲谈,都是旧书。

  朱颜说这里的书都是二公子看的,鬼主大人只是偶尔进去。叶听雪进去翻了翻,果真找到了一本关于机关术的册子。

  那册子封皮被撕了半页,柳夺香糊了新的一层纸上去,提笔在上头写了“玄机述”三字。叶听雪钻研了好几日,可算窥见了死人岭这庞大机关囚牢的一角。

  每一座百千塔都是开启地下密宫的一把钥匙,地下迷宫错综复杂,修建数十年才有这样的规模。

  这地宫用途书上没有明说,叶听雪猜想这里原来应该是按皇陵修建的,但后来不知为何改成了一处大牢。

  《玄机述》分解了死人岭中包括百千塔、乱象阵等多种机关,叶听雪反复看着那些策略,不知不觉外头已经天色渐暗。书上字体变得有些模糊,叶听雪手上忽然一顿,面前倏地亮起来一盏油灯。

  窗户也开了,风把火焰吹得明明灭灭,连带着尸清寒那张苍老的脸也变得昏暗诡异起来。

  叶听雪已经握住风楼的剑鞘,那人乌木杖一动压住了他的动作,浑浊的眼睛意味不明。

  她无声无息地来了,背后还有蝴蝶隐匿在角落暗处。

  “这是?”叶听雪皱着眉,但丝毫不意外尸清寒会出现在这里。

  尸清寒笑了笑:“小友这伤修养的不错,看来我这转转神功还是有些救人的天赋的。今日出门途径此处,想着正巧红衣不在,便来看看小友。”

  她没有动手的意思,叶听雪冷笑道:“托您的福了。”

  尸清寒轻轻叹了一声:“可惜那日的茶你我都没有喝上,糟蹋了好茶叶不说,最后还不欢而散。”

  她有意叙旧,叶听雪却不怎么给面子,于是尸清寒也将那副温和闲适的表情收敛,眼中是一贯的阴鸷神色。尸清寒瞥了一眼案上书卷,她识得的字不多,但能看得懂书中的图画。

  手指敲了敲桌面,她十分有压迫感,一声一声地使叶听雪呼吸发紧。

  “山中野鬼躁动难耐,你等的好时机也快到了吧,如何,解法和方位都记清楚了?”

  叶听雪没有说话,尸清寒笑了笑:“我牵制住住红衣的时候,可是你离开死人岭唯一的机会啊。你我所求大抵相同,这桩买卖很划算吧。”

  尸清寒直言自己诚意已经给到了,死人岭的内乱和叶听雪根本没有任何关系。作为局外人的叶听雪如果能趁着这内乱离开死人岭,难道不是美事一桩。

  叶听雪垂着眼,尸清寒的条件是极为诱人的,很难不令人心动。

  这几天他曾多次收到院外的消息,虽无根据,但他知道是一定是尸清寒。这也是他今天为什么在百千塔上,为什么正对着偏僻角落的一扇窗户的原因。

  “也恕我不能理解你真对红衣动了心,这应当不可能吧。你心中若摇摆不定,或许我可以帮你断了这念想,毕竟红衣这恶鬼,可是连我都要惧怕三分的。”

  他听得心里烦躁,皱着眉道:“这些琐事就不劳您操心了。我左右不了他的选择,他如果真入了你那局,那也是时也,命也。”

  尸清寒听得忍俊不禁,觉得把握住叶听雪已经是势在必行了。

  她看着叶听雪似笑非笑,同样的,叶听雪也在试探和打量她,但尸清寒并不在乎这样的叶听雪。

  “红衣这院子倒是真的空荡,放真么多书也查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不就像他的人一样难以捉摸吗?世间变数不可掌控,一切有为都是人为。小友查了那么久,什么都没查出来,心里有过猜想吧。”尸清寒慢悠悠地说道。

  叶听雪神色不变:“您跟在我身后观察了这么久,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您应当看得比我清楚些。”

  她点点头:“确实比你知道的多一些,不过都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你在这里查不到任何《玄问天疏》的相关,却并不意味着它不存在。我是个识字不多的俗人,对这册子没什么执念,却也是能理解别人对它趋之若鹜。”

  叶听雪沉默地听她说话,尸清寒接着道:“我说了,红衣并不是什么好人,告诉你这些会不会让你更清楚他作的恶呢?”

  她笑得十分诡异,天色已经彻底暗了。风雨将天云拨乱,有一种毁天灭地的压迫感,楼阁在墨色群山中显得十分渺小,人在其中更是不值一提。

  雨中有一灯如豆,不急不缓地走了进来。

  叶听雪看着那点灯火,心里觉得越发的寒冷。尸清寒已经走了,蝴蝶深深朝他看了一眼,并暗中对他比了一个手势。

  敞开的窗子吹了一阵凉风,展开的书页被风吹乱动。叶听雪颤抖着着手拿起笔,耽搁太久,笔涩墨干,行在纸上只留得丑陋的痕迹。

  字根本写不出来,只有眼前飘过的许多乱影。叶听雪丢了笔,捂着剧痛的心口努力想让自己平静一些,但他根本做不到。

  他吐出一口心头血,把那纸染成红黑的一片,尸清寒的话犹在耳畔。

  《玄问天疏》为前朝承天府所藏,承天府覆灭之后这部书也不知所踪,人人都只当他和前朝皇宫一样被大火吞噬了。

  自第一代承天府的府主开始编纂,历经二十八代府主增删修改,《玄问天疏»是一部世所罕见的奇观。

  其中收录了武林各家的心法秘典,统一藏在承天府中。除武林秘籍、机关造诣、医毒圣典外,传闻其中还有登仙妙法。

  这样一部奇书,毁在大火中会让世人徒留惋惜,而一旦它有可能现存于世,那必定会引起血雨腥风。

  《玄问天疏》的消息出自两年前的一封信,是那封红衣鬼主屠尽岽州飞羽剑包家满门后,以血写成洋洋洒洒千字的信。

  那封信具体写了什么已不可考。

  其中提及数年以致使潇水山庄和衢山剑宗决裂的问剑大会,此外还有一个重要人物,流亡已久的前朝公主恰好出现在这场盛会上。

  问剑大会也是不得不提的一桩大事。这些记忆纷乱琐碎,还是尸清寒提点他才将那些碎片联络在一起。

  潇水山庄和衢山剑宗决裂,是因为问剑大会上衢山剑宗的宗主失手杀死了叶棠衣的夫人。叶棠衣闻讯赶来只见得爱妻的尸体,悲痛之下和剑宗宗主大打出手。

  叶棠衣断了一臂,他也刺瞎了剑宗宗的一只眼。

  潇湘剑和太岳剑谁也不让着谁。

  叶棠衣在剑宗山门发下血誓,此生不再进衢山半步,潇水山庄从此也和衢山剑宗彻底决裂。

  出了这样的血案,问剑大会曾一度停办,此后恢复时潇水山庄却再也没有派人前往。

  红衣鬼主提到叶棠衣续弦的爱妻就是前朝的福阳公主。

  叶棠衣的亲生儿子先天经脉寸断,不能习武,孱弱多病常年在鬼门关游走。

  但也就是叶棠衣续弦后不到三年,他的儿子就一改那孱弱病气,甚至洗经伐髓后已经开始习武。

  这么诡异的事情,当时人们只当叶棠衣是娶妻冲喜,可如果牵扯上了前朝公主,有了《玄问天疏》,似乎就有了另一种解释。福阳公主是被前朝承天府的人带着出逃的,身上必定带着《玄问天疏》。

  或许,惜年问剑大会的那桩血案,就是二人为了争夺《玄问天疏》而酿成的。

  至于是潇水山庄还是衢山剑宗双方谁得到了《玄问天疏》的消息,人们心中早有猜测。

  被叶棠衣中伤的剑宗宗主此后抱病在身,日益衰老,三年前已经将传出宗主位后就闭门修养。而潇水山庄在那次问剑大会后就避世不出,多方打探都被回绝,仿佛真的痛恨有剑宗所在的武林。

  如果是衢山有了《玄问天疏》,老宗主必然不会如此。那就是潇水山庄了,避世不出,倒是个掩人耳目的好手段。

  况且叶棠衣失踪正好两年,这些事怎么就巧上加巧呢?

  叶听雪抹了嘴角血迹,喉中还有一股浓重的腥甜气味,让他恶心得有些反胃。他伏倒在书案上,内息因为反功又开始紊乱,叶听雪无暇顾及,浓重的疲惫将他整个人都湮没了。

  柳催,为什么是柳催呢?

  他原以为是承天府为了挑动武林对立,将这祸水引向潇水山庄,没想到这祸就是奔着潇水山庄去的。

  承天府想必也想要得那《玄问天疏》,挑动世家对立、武林纷争,承天府还是能坐收渔翁之利。甚至那利越滚越大了,这是一桩稳赚不赔的买卖。

  柳催把他关在死人岭里头,他回不去潇水山庄,那些事他什么都不知道不清楚,都与他无关了。叶听雪闭上眼睛,心脏剧痛不已,快了,快了,一但牵扯到柳催,他的病就犯得格外快。

  窗户没关,风将叶听雪吹得浑身战战,他感觉自己非常冷,但肉体却是滚烫的,已挂了一身的汗。

  叶听雪睡了一会儿,感觉自己将要从高崖坠下,不由得狠狠一惊。他一动就醒了,却不在那张桌子而是在一人的怀抱里。

  屋里寻不见人,那些小鬼说叶听雪可能在百千塔的书房里,柳催就找了过来。今天叶听雪坐的位置很是偏僻,他也是找了一会才找见人,正靠着窗户睡得颇不安生。

  “又魇住了?在这里睡也不怕着凉。”柳催将自己的外衣盖严实了些,他感觉叶听雪身体有些发抖。

  叶听雪没有说话,思绪回笼后心脏抽痛,让他差点背过气去。他闭着眼,浑身疲惫不堪,心道:是啊,噩梦的源头竟然是你。

  朱颜回到这小院子时闻到了浓重的焦苦气味,一进去就看见他们鬼主大人正摇着扇子煎药。

  “是叶先生又病了?换季了确实容易发热,叶先生常在院子里吹风,也不怎么爱惜身体。”她絮絮叨叨地说,“这种琐事交给朱颜就好了。”

  柳催支着脑袋看她,目光里是审视的意味。朱颜背后一凉,她说错了话,随即跪在地上。柳催看着她道:“常在院子里,一步也没出去过?”

  她捏了一把冷汗,头脑开始疯狂的回想。叶听雪很安静,除了练剑也不怎么有其他的走动,除了百千塔他哪里都不会去。

  他们这院里的百千塔已经把机关都拆了,要借助塔内机关出去根本不可能。朱颜颇为不解:“叶先生能去哪里?”

  “不知道。”柳催淡淡说道,那药已经好了,“仔细将院子打理着,别让什么虫子进来脏了地方。”

  朱颜抬头时那抹红影已经不见了,留那炉子还冒着热气。

  卧房里点了安神香,很寂静。叶听雪其实不爱闻这种东西,只是他精神十分不好,时常梦中惊悸不得安稳。

  点了香,心中郁结和烦躁就得了片刻缓和。他病着,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被安神香一催能睡过去好多次。

  柳催掀开帘子进去的时候,叶听雪躺在床上没有动静,这是又睡着了。

  床榻上丢了一本书,柳催捡起来看了一眼——《崖州县志》。他信手翻了几页,书中还有柳夺香写的批注,潦草地写了八个大字“主次不分,狗屁不通”。

  难怪能把人看睡着了。

  他坐在床边翻了两页,纸张翻动发出细微声响,就是这点动静让叶听雪又醒了。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眼前光线被人挡着,他什么也看不清楚。那人用手探他的额头,又替他理了理鬓边几络乱发。

  叶听雪想拍开他的手,但骨头酸软也不想动。他把头往被子里埋了埋,想避开柳催但是没有成功。

  柳催的手滑了进去,轻轻捏了捏他的耳垂。

  “醒了,要不要喝药?”他放下了那书,把叶听雪睡乱的那张薄被掖了掖。

  “不了。”叶听雪闭眼道,柳催一直在他身边乱动,让他心里好烦,安神香都平复不了他这时候的脾气。

  柳催手指勾着他的头发,忽然把人抱起来。叶听雪枕在他的腿上,听见柳催还问他:“那这病要拖到什么时候?”

  他觉得这气氛格外怪异,平静的一小刻浮生让叶听雪感觉到恍惚,好像他们真的是天底下一双普通的情人。

  这念头刚刚萌生就被他掐灭了,幻想而已,他和柳催之间隔着猜忌和胁迫,还有理不清的恩仇。

  不是情人,只是冤家。

  “明天能好。”叶听雪疲惫道,却被人在脸上掐了一把。

  “嘴犟,还是再要本座那样喂你?”

  叶听雪忽然想到些什么,整个人从他腿上滑了下去。他也没能逃远,柳催一伸手就把人给捞回来了。他被人抱着躺在床上,挣脱不开,索性找了舒服姿势又闭上眼。

  柳催等了半天没等到他回应,低头一看,是这人又睡着了。怀里有人,被子是暖的,外头杂声都隔在一窗之外。他朝烛台掸了一指,火光一动瞬间熄灭。

  房中昏暗,让人连日月时序都分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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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游戏害人,存稿续命🤡

  明天重新理一遍大纲,大概可能也许应该不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