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声不停。楚湛似乎既能听到雨声淅淅沥滂沱，他所在的万鬼欲海淹没了他，他透不过呼吸，不断地下沉。但到底还是熬过来了。
好痛。骨头都裂开了的痛。
那一声呼喊声犹在耳畔，是陆十渊的声音。但声音模模糊糊，他听不清。
他猛地睁开眼，发现那雨不是岩浆的翻滚声，也没有了鬼哭狼嚎。回来了，回到了第一世。还是在破庙中，楚湛看着身边靠坐在柱子上的陆十渊。再看看佛像上那黑猫已经不见了。
但雨还在下。还记得进来时，他分明看到桌案上那一炷香刚点着，如今已经快烧完了。他在鬼界的这些日子，也就一炷香的时间。时空发生了激烈的扭曲。
所以他渡劫的三世，也只是一瞬吧？
陆十渊为什么还没有醒来？他看着他紧闭的双眼，相貌依旧清俊。楚湛有点说不出是什么滋味。那种感觉，仿佛经历了一场残酷的生死考验。可这场生死，来得太快。他无法消化，也难以消化。
记忆很淡。在鬼界所感受到的恐怖害怕，此刻都淡了不少。有种不知真假如梦如幻的感觉。
所以他跟陆十渊的那一次吵架也是真实发生的吗？陆十渊又回头了是吗？楚湛脑子乱乱的，头疼，索性不想了。
但有一件事情可以确定，自己做的这场梦是真的。
他摸了摸自己的储物戒，看了一下，里面那个沉重发着光的灵光盏赫然在列。是真的！他真的拿到了灵光盏！他要把它给书灵，让他交给自己的爹娘！不管是真是假！
这样一想，楚湛高兴了一点。
陆十渊没醒。可他总不能一直在破庙中。在哪不是做梦，还是先回王府的好。
他跑到外面，喊来了张顺。
“张顺。我们得先回府。那猫妖已经走了。你们王爷如今昏迷不醒。在这里太危险了。”陆十渊在鬼界这般保护他，他也不会让他置身于危险中。
张顺看了一眼陆十渊，“可王爷有令。让我们在外面等。谁也不得离开。楚公子，对不住。我们只听王爷的命令。”
好厉害的军令啊。楚湛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那他若是一直昏迷下去呢。”
“那就一直守着。”
楚湛瞥了眼外面立在雨中的将士们，不由地肃然起敬。“好吧。你们听王爷的。那我就先回去了。”
“公子要先回去了？”
“嗯。”楚湛道，“王爷有你们保护着，肯定没事。我手无缚鸡之力，留下来也是给你们添堵，我就先走了。”
楚湛倒是想留下来的。可陆十渊指责他的话，他还犹在耳畔呢。自不量力！不顾惜自己的命，还要连累别人，总是让人提心吊胆。
陆上神一针见血，楚公子无言可对。他决定不再给他添堵。快刀斩乱麻。既然他的结局都是一个死字。怎么死不是死？他要休夫。
但这话肯定不能跟张顺说。他修书一封就好了。陆十渊有种种担忧，无非是觉得他是他的妾室，保护他天经地义。可他楚湛是个男人，活的，堂堂正正的，真的没那么弱。
他是不会跟他吵，但不代表他不生气。
张顺道：“楚公子。您还是先别走了。王爷起来见不到您……”
“那就请他抓到我，杀了我吧。”
“啊？”
“别拦我。我想回家。”
楚湛头也不回地走入了雨帘中。这是他跳入欲海前唯一的想法。
出了破庙。楚湛上了马车，让马车带他直接往徐公府。马车上，他召唤书灵。
“你老实告诉我，如果我不走剧情，我的灵体到底有没有事？”
书灵看楚湛一脸的水渍，衣衫也湿漉漉的，看着挺狼狈的，但面上露出刚毅之色，“小貔貅了。你受什么打击了？”
“我没有受打击。我就是很好奇。因为在鬼界，我并没有走剧情，甚至连主角都消失了。但该有的跳崖情节还是发生了。这就是书中世界的稳定。既然如此，我走不走剧情，根本没有关系。我为什么非要跟陆十渊扯上关系？我又为什么非要走剧情？”
他的想法是，书灵逼着他跟陆十渊发生一定的联系。这其中肯定有什么原因。
呀。小貔貅无所畏惧了，也不傻嘛。书灵擦擦额头的汗，“是的。不管你走还是不走。书中世界仍然是稳定的。”
“那我还走什么。我就等着陆十渊来杀我就好了。”
“可是小貔貅。你想过没有。你走了剧情，会让他更快杀了你。”
“可是书仙。我根本走不了剧情。我不是原主。我做不了那些事情。”反倒让陆十渊对他产生了兴趣。第二世，同样如此。他也搞不清问题在哪里。书灵似乎也有意隐瞒。
所以他就想，他可以做一些刺激甚至伤害陆十渊的事情，逼着他加速剧情进程。
反正不能是勾引、追求之类的事情了。
“好吧。随你吧。你想如何就如何。但功德……”
说起这个，楚湛从储物戒拿出灵光盏，“书仙。你能帮我把这个给我爹娘吗？”
书灵摇摇头，“小貔貅。这是违反规定的。除非你自己完成任务，从书中出来。自己给。”
楚湛叹口气，可怜兮兮道：“没有一点回旋的余地吗？”天界就是各种规定规矩。
书灵也柔声道：“小貔貅。那要问你自己，是否给自己回旋的余地呀。既来了这里，就安心做任务。既来之则安之。别想这些事情了。就算真的有事，你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楚湛低着头不说话。
书灵离开后，徐公府也到了。楚湛下了车，他是来找三姐的。可听说她不在，去了城门。他又转去了城门。看到自己的三姐和徐韬正对峙着。他先跟三姐对话，了解了事情的大概。
“徐将军！”
徐韬看到楚湛，面色放缓，“楚公子。您不是在楚公府吗？”
楚湛看了眼马车，“怎么回事啊？徐将军跟我三姐是有什么误会吗？”
“没什么事情。末将就是想看看里头人的长相。”
“水痘啊。那真的会传染的，应该没事吧。这要是传染了怎么办啊？快放人吧。”
“这……可是王爷说。”
“那可是水痘啊！徐将军没听说过吗？水痘一旦传染开了，所有百姓都要遭殃的。如果是那样，这责任可太大了！”楚湛不明所以，完全被蒙在鼓里，故而说得异常激动。
在他有限的智商里，水痘在古代就是一种极为厉害的传染病。有什么能比百姓的生死更重要的？
这徐韬也被说怕了。“这。行吧。”就算真的出了事，他只用甩锅就是了。何不卖楚公子一个面子。他摆摆手，“放人。”
楚湛转向三姐，拉她到了一边，“三姐。我有事找你。”
楚香琴看着马车渐渐远去，出了城门，微笑道：“什么事情啊？”
楚湛犹豫了半晌，“徐公府有什么地方能让我住些时候啊？”
楚湛的想法是，在陆十渊登基前后，他得避避风头。他自不量力，也就不出来丢人现脸了。他权谋权谋不懂，说话说话也不利索，何不躲起来，过了一年半载，他再出来受死。岂不乐哉？
否则，他保不齐会“失身”。那晚的陆十渊磨得他巨疼，他想想就怕呢。
还有一个原因。他不想陷入到楚家人跟陆十渊的恩怨当中。这楚家的几个姐姐对他还不错，到时陆十渊真的对楚家发难，他是救还是不救呢。
救吧。他又要献身；不救，也说不过去。
他不是原主。决定还是逃避为上。
“你要干什么？”
“我已经决议跟陆十渊合离。”
楚香琴道：“为什么啊？”
“他说我自不量力，还总嫌我拖他后腿。”
“……”倒也说得没错。“你能逃哪里去？你要我帮你藏起来啊？”
楚湛拉了拉三姐的袖子，撒撒娇，“三姐。求你了。”
楚香琴最宠爱弟弟，拍拍他的手，“城外有个庄子。你待会就去那里吧。住单独的庄子会有人起疑。你就跟闻璟一起吧。只是他有病，多少有点不太正常。你多担待点。”
闻璟？这名字楚湛表示好熟。
看楚湛傻愣愣的样子。楚香琴道：“是你侄子。你怎么忘了？”
“噢。”
楚湛依稀想起，他是有个病恹恹的小侄子。常年有病，在城外的庄子里休养。
说走就走。楚湛思虑了一下。只要他走得无声无息，陆十渊也没办法拿他怎么样。他大抵知道一点陆十渊的性子。这个人赏罚分明，公事公办。
所以就算他走了，也不会拿晓铭怎么样。他也就不带晓铭走了。
三姐的办事速度很快。楚湛简单地收拾一下，便出发了，再次路过城门口。徐韬已经不在了。听守门的将士说，才知原来是陆十渊醒了。
楚湛吓得催前面的马夫快点走。
徐闻璟是娘胎里带出来的病。公府里太吵，从小就在庄子里养病。楚湛看了一遍书中内容。不过是一个寥寥几笔提及的人物罢了。应该好相处。今年不过十五岁。他也就十八呢。此人应该跟晓铭一样，跟他说得来。
楚湛这样想着。
等到了庄子。楚湛远远就看到一个孱弱的小矮子站在门口。等马车驶近一看。楚湛差点没吓晕过去。这脸竟长得跟魏山主一模一样。怎会如此？
下了马车，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
“小舅舅！”
楚湛：“…………”
这一声舅舅吓得楚湛拔腿就想跑。
脸看起来还是像假的。楚湛觉得这侄子一点也不像三姐。估计长得像三姐夫吧。
这到底是徐闻璟还是魏山主。
楚湛刚想好好试探一番。可他还没说话呢。
那徐闻璟已经拉住他的袖子，把人拉进了庄子。边走边说道：“湛哥！是我！”
对了。就是魏山主。
“你怎么也跟着出来了？”
魏山主委屈道：“我没有跟着出来。我就是在这个世界的。大家都是工具人嘛。只是我跟你感情比较好，记住你了。”
楚湛明白了。这书灵找了一堆工具人。有些重要工具人，如他，还有些如魏山主一般的背景板工具人，每个世界都有角色。
第二世的时候，他跟魏山主是不会产生关联的。只是因为他非要去鬼陵，两人才产生了关联。
行吧。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
那除了魏山主，那个明旬和东栩呢，是不是也是工具人呢。
“那你的剧情是什么啊？”
不会就他一个这么惨吧？
“我？我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病弱富贵世子啊。没什么剧情。一个背景板，还是透明的那种。舅舅。你来坐。”
魏山主把楚湛拉到一个亭子里。给他倒了一杯茶，楚湛看了一圈，这亭台楼阁，富丽堂皇的，也没有比王府差。
就在这避着吧。
“那我就在这里住着，不会打扰你吧？”
魏山主嘿嘿一笑，“说什么话。湛哥，你只管住。”
“好。”
他跟魏山主商定，便在这宅子里住下了。楚湛虽对王朝更替一点兴趣也无，但好歹知道了这庄子在哪。这皇城外有一个染江镇，庄子则在出镇一百里的地方。
这染江镇靠近皇朝边，各项营生都做得极好。卖的豆腐都比别人的好吃。刚开始楚湛还只吃着庄子的东西，后来胆子也肥了，拉着魏山主出去溜达。
楚湛爱上了染江镇东边街转角一家卖臭豆腐的，天天去买。那孙大娘也认识他了。见到他就笑眯眯的，还说要把闺女嫁给他。
闺女？楚湛立即摇头。再过一年他就要走了。别耽误人家姑娘了。
但那孙大娘可劲热情。搞到后来楚湛也不好意思去她家吃了。换家攻略。很快又被他盯上一家，是家卖酸梅汤的。卖汤的是个汉子，名为林大壮。此人刚开始沉默寡言的，半句话都不说。看到他就给他端汤。
楚湛通常喝完再走。后来听一起坐摊上喝的客人喊：“林三，你怎么给这位小公子那么多啊？”
楚湛才发现不对劲，偷摸摸地又换了一家。
东大街，西大街，南大街，北大街，以及各大巷口都被他吃遍了。
楚湛的习惯，吃完，溜达一圈，古代新鲜事儿多，看好久，再回去。要是以前，他绝对家里蹲。可现在他没有事儿，加之古代着实无聊。楚公子才四处溜达。
就这样过了一个月，他正在用饭，魏山主冲到他屋里。“舅舅！不好了不好了！”
“慢慢说。”
“朝廷发生大事拉。你前夫登基了。”
这么快！楚湛道：“什么前夫。别瞎说。”
“王爷！这比书中提前了整整三个月啊。这殿下是中了什么邪啊？”
“也许是鬼王当久了，更加狠厉了？我也不知。”
楚湛这样一想。也许是陆十渊更加杀伐果断了，说篡位就篡位，也不知他是如何从那个世界里出来的。不过登基就登基了，跟他也没啥关系吧。
这一个月，陆十渊也没找他。希望他把他给忘了。最好出来就忘记他这个人。
“湛哥啊。既然如此。我们在这里就不安全了。我们走吧。”
“走？去哪？”作为一只社恐，最大的愿望就是窝在一个地方永远不动。他刚对这里熟悉了。染江镇也特好吃呢。
“随便哪里。新皇登基，好多事情呢。我担心我娘把我们供出来。”
“不至于吧。”
“至于至于。万一呢。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们就在染江镇，弄点小营生，卖点东西啥的。就开个书肆吧。舅舅。你卖书肯定很多人买！”
“为什么啊？”
“你一看就是个读书人啊。手无缚鸡之力的。”
楚湛：“……”
魏山主又叭叭叭的说了很多。他发现自己的智商还不如魏山主。听说陆十渊登基了，他的头脑也是一片空白。看魏山主说的头头是道。感觉像是早做打算了，要带着他亡命天涯。
“行不行啊。舅舅。就这样说好了？”
“行，行吧。”
两人当晚即收拾细软，带了一大把银票，离开了大宅。到了染江镇偏僻街角的一间矮屋前。魏山主让楚湛进去。“舅舅。你就躲里面。先不要出来了。等外头稳定一点，我们再开始做营生。”
“噢。”好有计划。
两人进了屋，魏山主从包袱里拿出一些易容的东西，丢在了桌上，“舅舅。你生得有一点点好看，假得丑一点吧。”
楚湛看着桌上这一堆易容的东西，呼，果然是早有准备啊。他呆呆地任由魏山主折腾，给他的脸涂了一大堆东西。等他弄好，他走到镜前，一看，嚯，完全变了个人，
“舅舅。其他的就交给我。我先替你去外面看看情况哈。”
楚湛哦了一声。问题是，陆十渊不一定会来找他啊。他懵懵地想。
这屋子不大，还挺简陋的，屋里晒不到阳光，阴暗潮湿。床只够他一个人睡。一张桌子，地面都是那种黑黢黢的水泥。屋顶还漏着水，窗子斑驳漏风。楚湛觉得这屋子晚上一定有老鼠。
他在床上躺了一会儿。魏山主又来了，给他带了点吃的。让他先自己住几天，过几日他再来。
过了几日。书肆开张了。他们还是假扮成舅甥，
楚湛看着这现成的书铺有模有样的，都快震惊了。这跑路的戏码，他这个好外甥给他安排得明明白白。书铺不大，就卖点科举之类的书，偶尔还有些小黄书。楚湛闲着无聊，也会拿几本看看。
他跟魏山主都是懒人。主要是钱多，谁还真正卖书啊。雇了两个小厮帮忙理货兼卖书。他们的任务就是守着，坐在门口干瞪眼。闲时，楚湛便去他原先吃过的地方吃东西。
因为换了张脸，对他表达好感的就少多了。但还有几个比较固执。一个就是卖臭豆腐的孙大娘。还有一个就是卖酸梅汤的林大壮。
这些日出去吃东西，还听到了不少八卦消息。染江镇因为靠近皇都，听到的事情也特别多。
全是关于新皇的。
陆十渊把持朝政多年，军政朝政一把抓，包揽东西南北四个大营的军权，他自己还有一支赫赫有名的西卫军。正所谓枪杆子里面出政权。这个道理，楚湛懂。
皇帝年迈无用，重病缠身，一直拖着不死。说也奇怪。他跟陆十渊的感情却是很好。老皇帝年轻之时，陆十渊为他征战天下，如今他即将驾鹤西去，没什么继承人，便把皇位禅位为亲侄子陆十渊。
禅位完成，老皇帝功成身退，溘然长逝。
新皇登基，改年号为端熙。
楚湛听着，想，以后不能称呼王爷了，还称皇上了。好快啊。好厉害。
他听着百姓聊着。还说了一些楚家的事情。
他心中挺愧疚的。想着还是不听了，免得自己心软。他刚打算起来。那个林大壮来了。又给楚湛端了一碗酸梅汤。
楚湛看他酸梅迈不动腿。没骨气。真没骨气。又坐下了。
“林大哥。买一送一啊。”楚湛笑眯眯的。整个染江镇就他家的最好喝。楚湛易了容还是来。
林大壮微微一笑，在他看来，楚湛是个妙人。
性格温和，说话如沐春风的。原先那气质相貌看着就倍儿舒服。现在易了容，还是惹人怜爱。身段相貌性格哪哪都像书生，可没有半点书生的酸腐脾气呢。就跟清水似的。
“小楚啊。你可曾婚配？”
楚湛现在的名字叫楚留香。这是魏山主给他的假身份。楚湛想这是又要给他推销妹妹啊或姐姐的。他目前没打算。但他又不想撒谎。“刚合离。”
“合离啊。难怪。有兴趣再婚吗？”
当然没有。前夫把他折磨得够呛。天天想着做那种事。他可不敢再来一次。
可还没等他回答。林大壮道：“我怎么样？除了这家汤铺，我还有三间铺子，乡下还有几亩田。我娘死的早。家里就我一人。我会对你好的。”
楚湛：“……”
“小楚。你来哥这里喝了那么多回，肯定对哥的厨艺清楚。你要是喜欢这酸梅汤，哥天天给你做。哥也不是随便的人。哥也想了很久，考虑一个来月。也知道这样说，肯定唐突你了。可哥心中真心爱慕你。觉得你很好。嫁给哥，哥也不让你做活。成吗？”
楚湛摸摸鼻子，妈的，居然无法拒绝。简直是他的理想型啊。有没有诚意，主要看态度。
魏山主就感觉说着玩的，而且长得太像弟弟了。沈全嘴上说喜欢他，人已经跑没影了。当然最没诚意的还是陆十渊。那简直就是把他当侍妾，当他的所有物。可眼前这位林大壮不是啊。
人家是真心想娶他啊。
这不是跟以前的李沐珩差不多条件嘛。每天给他做好吃的，还懂得照顾他。还允许他摆烂。
楚湛抬起头。长得是一般了点，但也不丑，眉眼大眼，高高壮壮的。家里也过得去，看着挺踏实一人。
如果不是因为任务，他保准就答应跟他试试了。可惜他是个要死的人。
“林大哥。我……其实吧。我觉得你挺好。”
“既然挺好。考虑考虑你林哥。”
楚湛正想着怎么拒绝呢。说来丢脸。这是他第一次被人正式表白。他不想辜负人家。他知道被拒绝是一件很难过的事情。
两人正说着话。只听隔壁有人喊着。
“兵哥来了。会把东街的人都抓起来的！小林，快收摊！”
林大壮哪还有心思谈情说爱啊。小商贩最怕的就是官兵了，对楚湛道：“小楚啊。你好好考虑。考虑好了再告诉我。”说着，推着小推车就往前跑。把楚湛都给弄懵了。
来官兵了。那他也得跑了。快回去看看。
街上已经被封了。他的铺子在对面呢。他担心魏山主的情况，也只能干着急。
两边的将士呼啦啦地一次排开，把他们这些蝼蚁般的百姓全部都按两边了。持着长矛的卫士已经够让人害怕了。然后就就是当街骑马而来的将士们。
明晃晃的刺刀亮眼。为首的人楚湛一眼就能认出。是陆十渊。他已经登基了。为什么还要出来。骏马长鬃如风，马蹄踩在坚硬的石板上。陆十渊穿的是战袍，铠甲泛着冰冷的寒光，俊美如神祇的脸上不苟言笑着
在他身后的将兵各个也面无表情。
这种距离感在他仰望他的时候被过分地拉大了。楚湛心中有不好的预感。不会又是来接他的吧。
这么大费周章？不至于不至于。
楚湛离开时当然是带着股傲气的。现在这点傲气在高头大马的军队面前，消失得一干二净。脑子里都是各种死状。他耍的小性子真的不多，他也不会耍性子。
说合离是认真的。可是他又想，陆十渊是什么人啊。他肯定气坏了。只能他说合离，哪里有别人说的份？
看着队伍从他面前过去，楚湛松了口气。将士们也因为陆十渊过去，也跟着撤离。
楚湛跑到对面，回到自己的书肆里。魏山主也正在找他，上前抓住着他的手，
“舅舅。我都吓死了。我还以为你被抓了！”
“不至于不至于。舅舅我现在平平无奇。认不出来的。”楚湛刚才是跑的过来的，现在累了，坐在椅子上，抽个了本书摇着休息。
“话说，皇上亲临染江镇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情啊？”
他随口问。店里的其中一个小厮接道：“我听刚才一个秀才说。皇上是来找人的。”
楚湛心一咯噔，擦擦额头的汗，“找谁啊？”
“一个逃跑的侍妾。据说还偷了王府的银子呢。”
楚湛：“……”他什么时候偷拿他的银子了？胡说八道。“抓个小妾，就这么大费周章，不太好吧。”
“不仅偷银子。他还放走了朝廷重犯。”
楚湛：什么玩意啊？他什么时候放了个朝廷重犯了。
“这话怎么说？”
“东家，我也是听说的。那小妾偷跑的那天，去了城门口，把沈全沈公子给放走了。现在这沈公子估计都到大周了吧。王爷醒后，发了好大的火呢。谁都知道沈公子是王爷的心上人。您说，这小妾该不该死？”
楚湛：“……”那天三姐说的那夫子其实是沈全啊。他也不知道啊。
如果不是陆十渊跟他吵了一架。他其实也不会就这样离开，还和离什么的。在鬼界的那些日子，陆十渊屡次护他周全。关于对象的三个条件，他也符合那么两三条。
可这不是吵架了嘛。他就发觉两人不太合适。
在他印象里。他爹从不对娘发火的。当然爹不是神，他的性子也不是那种刚强的性子，性子反倒跟他有点儿像。一个神有太多自己的傲骨和脾性啊。
“什么该死吧该死的，我舅舅最好了。舅舅哦？”魏山主拍拍楚湛的肩。
“嗯啊。”楚湛有气无力地说。
那个与他们对话小童摸摸脑袋，他也没说东家不好啊。
他们说话的空档。那边有人惊呼。“皇上要求所有小贩都去县衙，要一个个亲自盘问。”
“这要盘问到何时啊？皇上日理万机，让别人来得了。”
“听说是为了抓那个胆大包天的侍妾。”
“能见到皇上。这是天大的恩德啊。”
几个商贩成群结队地前往。楚湛转头对魏山主道：“我们也要去？”
魏山主愁眉紧锁，“舅舅。你待会能装一下吗？比如换个声音什么的。”
“额……”他以为他演技很好，其实很废。“我尽量？”
“你现表演一个吧。”
楚湛想了想，给自己什么人设好呢。想了半天，算了，就本色演出吧。他看到陆十渊，经常腿软。别到时候，越演越错。“我还是少说话吧。”
魏山主点头，“我想也是。他好聪明的。舅舅。你好惨啊。”
楚湛；“……”
所有商户都是登录在册的。官兵都不用去押，他们都是主动上门来。为了得见天子龙颜，妄图被选上妃，竟然还有打扮来的。真是林子大了，千奇百怪。
只是他们乘兴来，败兴而归。楚湛排在很后面。要轮到也很迟了。
在县府衙门外站着挺累的。楚湛当然得坐下来等了。闲着无聊，低头观察地上的蚂蚁。与他一起等着还有好些商贩。
过了一会儿，楚湛看到个熟悉的身影走出来。是孙大娘。立马有相熟的涌上前去问孙大娘。
“大娘。皇上都问了多少啊？”他们都是底层老百姓，真的非常紧张。
“喝。他就问我，那个姓楚公子每日去我那里干吗？我就说，吃东西。皇上看了我一眼，问我，你是不是把你家姑娘介绍给他。我就脱口而出了。我说，皇上你怎么知道啊。皇上就让我出去了。皇上很和善啊，一点也不凶呢。你们也别怕。”
楚湛听了倒了一身冷汗。怎么回事啊。为什么他的事情，陆十渊知道的一清二楚？难道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中？怎么感觉有一种插翅难飞的感觉呢。
孙大娘进去后，接着就是林大壮。
楚湛不由地为他捏一把汗。
他正在外面焦急地等着。有官兵出来喊。“谁是楚留香？”
楚湛盯着那喊话的人，吓得话都不会讲了。他就是楚留香。当时魏山主给他准备假身份，问他要取什么名字。他就说，楚留香……
不是，他的几个姐姐都香什么的。他也得呼应上不是。
“在在。是我。”他把声音弄得浑厚了一点。也不知装得像不像。
那官兵根本没看他，“进去吧。”
楚湛如鲠在喉，如芒在背地，推门而去。此时暑热已经过去，正是秋老虎的时候。屋里还是挺闷热的。又暗。但陆十渊没让人开窗。
他没敢抬头，他也不敢与之直视。
直到那低沉的声音响起，“抬起头来。”
楚湛才慢慢抬头，与陆十渊对视。不过两月未见。陆十渊清瘦了些，穿着战袍，衣袍泛银，那眸子澄澈如水，给人沉静的力量，直直地望着你，眉头轻轻蹙着。楚湛说不出感觉。仿佛是，更为喜怒不形于色了？
“叫什么？”声音平静无波。
“楚，楚留香。”
陆十渊看着眼前这平庸的脸一会儿，点点头，“名字不错。”他转头问林大壮，“你刚才说你看上的人是谁？就是这个楚留香吗？”
林大壮还还敢看啊，点点头。“是。”
“你说。你之前先是看到了我的那个侍妾。后来你又遇见了他，就看上了他。你的心倒是变得挺快的。你看上他们什么？”
“皇上。两个都要说吗？”
楚湛竖起耳朵，看来没被发现。否则陆十渊怎么会说他们呢。很好，他的表演很完美呢。
“第一个。我觉得他很可爱。至于第二个我也觉得他很可爱。但皇上，您放心，第一个我自认配不上，我没做任何唐突楚公子的事情。”
“第二个就可以唐突了？”
楚湛：“……”唐突一下也没事。别在意。他不介意了。
“他答应了没有？”
林大壮偷偷地瞥了一眼楚留香，“他说考虑一下。”
他说完。陆十渊竟轻笑出声。笑得两人的心都咯噔了一下。笑什么啊。有什么好笑的。真是。
“你们还挺般配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笑意。
楚湛听了松了一口气。没被发现。咳。万幸啊。
“出去吧。”
两人如释重负。转身就要离开。
“楚湛。”后面的人轻喊了一声。
楚湛差点应了，背影一凛，僵着脖子出去了。别想他回头……到了门口。他就跟从水里出来一样，沉重的不行。魏山主立即把他扶住了。“没事吧？”
楚湛点点头，又立马摇摇头。
“那我们回去吧。”
林大壮赶了上来。“小楚。”
楚湛现在可真没心情考虑终身大事。“林大哥。下次再说哈。”
“我们也做没什么。不必管别人。林大哥还是等你哈。”
“嗯。”
楚湛被人扶着。魏山主忍不住道：“舅舅。你也太不挑了。”
“臭小子懂什么。这是生活。生活就要找个知冷知热的，差不多的就行了。”
“所以就不考虑我了呗。”
楚湛也笑笑。他算是明白魏山主，那放现代也就是个海王。天天想着结婚，结了婚还把人吃了。这骚操作……他的话，他肯定不当真。
回到了自己的破屋子，楚湛也不觉寒酸，躺床上哎哟了两声。魏山主见他没事，便走了。
天黑之后，又跑出去跟魏山主吃了顿宵夜，美滋滋地回去睡了。睡到半夜，听着屋里传来吱嘎吱嘎的声音。楚湛猛地惊醒，
有老鼠。他一转身，缩进了一个温热的怀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