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异能>算法>第45章

  PP岛位于T国南部,是T国旅游业的重要收入来源。这原本是个风景秀丽的荒岛,经过人工打造后,餐饮娱乐一应俱全,成为全球首屈一指的商业海岛。   T国将一群有消费能力的中产阶级带到PP岛,毋庸置疑是在刺激经济。   豪华游轮停在海岸,Leno带着他的AI军团率先登岛。   十只AI同手同脚地整队排排站,像是幼儿园小班的熊孩子小分队。1号的手臂与3号腿部组装,4号脑袋缩进6号肚子里,7号折叠双腿铺平双手镶嵌在5号头顶……动作谈不上优美,有些拖泥带水。它们在可以模仿变形金刚的华丽变身,变身是有,谈不上华丽,组装的东西歪瓜裂枣,像只巨型笨鹅。这呆头呆脑的玩意儿比沙滩边儿的椰子树还高,扑腾翅膀一飞冲天。   这套猛如虎的操作惊呆所有来宾,更有好事者主动与Leno攀谈,询问“变形金刚”的具体功能。   Leno撩撩假发不好意思道:“没什么特别的,就是能飞。”   众人:……   大张旗鼓的亮相,不过是架直升机。   易望舒下船,Leno拦住他,与他炫耀笨鹅:“Oh my sweets,快看我的战斗机甲是多么炫酷。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骑上它环游世界!”   F国人脑子多少有点儿不正常,情绪来得快去的也快,像是完全忘记之前的不愉快。   易昀在易望舒后面下船,径直越过他俩,走向餐饮区。   易望舒面无表情地看着Leno,听他聒噪地讲述AI们的特异功能,余光跟随易昀飘向远方。   我不该看他。   易望舒收回视线,任由易昀消失在他的盲区。   海岛上的小贩们推着餐车叫卖声不断,罗勒猪肉、牛肉沙拉、椰子冰淇淋……各色地域小食应有尽有。   “这里买东西没有就餐区,还是去里面大些的餐厅吃吧,我请你。”Leno提议。   易望舒摇头,他不想去餐厅,他要与易昀保持距离。   日光毒辣,小贩们打着太阳伞都流了满头大汗,若不是为赚钱没人会在这烈日下接受炙烤,Leno也不例外。他劝了几句叫不动易望舒,不再自讨没趣,悻悻走向阴凉处的餐厅。   烈日晒不黑我的身体,他不会喜欢机器。   易望舒要了份荷叶包裹的芒果糯米饭,在沙滩边儿找了把小椅子,叉着吃了几勺没了胃口。   海边儿娱乐设施丰富,几个M国膘肥大汉租了艘皮艇,倒霉的皮艇负重前行,算法判断它随时有沉没风险;几个D国美女在岸边儿迟迟不下海,紧身潜水衣贴在身上勾勒凹凸有致的曲线,算法判断她们只是想钓凯子;相较于另外两项运动,冲浪区的人少很多。时不时有几个想来玩的看到数十米高的海浪打退堂鼓,算法判断冲浪区没有教练,又或者是教练去吃午饭没有替班。   极具商业化的海岛,搭配极度不完善的管理措施,还真是T国能干出来的事儿。   太阳从东边儿移到西边儿,易望舒一直在长椅上坐着,岛内购物、景点、娱乐一应俱全,但都与他无关。   时间过得好慢,为什么半天会如此难熬。   海水涨潮,翻腾的浪花将太阳淹没。   易望舒眺望远方,一矫健身影越过烈日踏于海上。他的肌肉线条清晰,臂展有力,像只飞起的海鸟,盘旋在浪中。冲浪板仿若与他融为一体,数十米高的海浪对他而言不是退缩,是驾驭。   易昀宛若海神屹立于浪前,一如既往地强大无畏,俯视沙滩上的芸芸众生。   天之骄子,在哪里都是焦点,烈日般闪耀的人,怎么会喜欢机器。   易望舒拖着装芒果饭的荷叶,离开长椅,找了块刚好能挡住易昀的礁石,坐在旁边儿。他不停地调整方位,但好像每个位置都能看到呼啸的海浪。   易望舒不想看易昀,就连与他相关的海浪都不想看到。   最后,他背靠礁石,坐在海滩上潮水中,选了个及其不舒服的姿态,把自己藏起来。   他想:等太阳下山就吃掉剩下的芒果饭,这样就不用再出去买了。   避开人群,就能避开易昀。   易望舒切断与外界的唯一关联,将自己完全封闭。   日落为PP岛镀上金色的光,易望舒伸手在空中抓了下,没能留住太阳。   天色转暗,海鸟们成群结队地飞走了。   易望舒想与他们一起飞走,但没有翅膀。   他像只受伤的动物,滚在沙滩,疯狂地撕扯项圈。   易昀的命令是程序是枷锁刻在他的骨血里。项圈摘不掉扯不断,他是只能服从命令的AI,却丧失了AI终端对接外部的权利。   不能对外交互的易望舒不像AI,又不是人类。   那我是什么?   脆弱的脖颈好像要被他勒断,易望舒歇斯底里地咆哮,没有声音。他蜷缩着脚趾,满身泥土,看上去狼狈极了。   没了太阳,海水冰凉,卷带泥沙拍击瘦弱的身体,将他冲得千疮百孔。   不知躺了多久,月亮露出半张阴冷的侧脸,俯瞰沙滩上的困兽。   易望舒摸着自己被海水冲得冰冷的心口,面如死灰。   Arch   {我为什么会如此糟糕?   因为易昀,print100%;   {我能离开易昀吗?   不能,pass;   我能违背易昀的命令吗?   不能,就连摘掉项圈这么简单的事,我都做不到,pass;   我能在系统中将他清除吗?   不能,pass;   {那我能做什么?   服从,print100%   }   }   }   Algorithm=易昀让我变得糟糕,但我只能服从。   离不开,违背不了,像条通向死亡的列车,虽早已预知终点,但无法改变航线。   可我不甘心。   既然已经预知结局,不妨让它来的更快,让我死透死彻底。   做我想做的,去争取我想要的,哪怕粉骨碎身,也算了无遗憾。   易望舒踉跄着从沙滩爬起,用海水冲掉衣服上的沙粒。他脱掉湿冷的衬衫拧干搭在肩膀上,洗了把脸冲掉干涸的痕迹。   易昀在登船必经之路的沙滩边儿徘徊。他想去找易望舒,又怕与他走散,只能在这条路上等。他给安雪买了包包,给易宇买了茶叶,给易望舒买了套凉快的裤衩背心儿。   终端灭了又亮,发给易望舒的信息删删减减,最后没发出去。   他不知道说什么。   昨天白嫩的人儿贴上他的那一刻,他就起反应了。他想把勾人的小妖精按在胸口狠狠贯穿,让他变得泥泞潮湿,KY淌的满床都是……他想要易望舒,但他不能。   理智战胜欲望,易昀悬崖勒马,将人踢一边儿。   易望舒不声不响地抖了大半宿肩膀,易昀几次想安慰他,最后什么都没说没做。   小舒很伤心,他在难过。   他为什么难过?   因为我没要他。   他为什么想我要他?   因为他崇拜我。   AI错把“崇拜”理解为“喜欢”,喜欢执行的指令是:牵手、拥抱、接吻、上床。   我们做过之前的,所以按照程序,他要与我上床。   我拒绝了,他接收到的指令是:我不喜欢他。   他认为:他喜欢我,而我不喜欢他,付出与回报不均衡,所以难过。   倘若我给他讲明情感之间的区别,或许他按照“崇拜”的指令来与我相处,就不会难过。   月光照在沙滩,砂砾似天上繁星闪烁璀璨星光。易望舒像走在星光中的月,皎洁明亮。   漂亮的人儿湿漉漉的,衬衫短裤贴在身上,腰线细瘦,身形颀长。   易昀想与他解释“崇拜”与“喜欢”的区别,话到嘴边儿说出来的却是:“夜风凉,快回船舱。”   易望舒抖抖头发上的水,说:“你在关心我吗?”   不出所料地,没有回答。   易望舒笑了笑,摸摸光滑的脖颈,满不在意道:“我这身体咬破了脖子啃到骨头都不会留疤,风吹两下又能怎样。”   易昀听出他在故意找不痛快,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换了个别的:“我今天吃了菠萝饭,本想与你换着吃……”   易望舒笑出声:“易昀你真渣。”   这是他第一次打断易昀说话。   “我吃了芒果饭,还剩半份本想晚上吃,但是我吃不下。刚下船那会儿你不是去了餐厅吗,为什么要吃菠萝饭?你不是抵制垃圾地摊食品吗,为什么喝奶茶?你与我换奶茶喝,想与我换饭吃,经过我同意了吗?”   易望舒问的易昀都想过,这些问题都出现在他的备忘录里,答案是:待解决。   “你有朋友,有家人,有社交,我呢?我只有中枢还被你用项圈限制了,戴着它,我不是人也不是AI,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东西。”易望舒叹了口气,认命道,“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现在什么都没有,只有你。”   易昀理解了他的部分情绪,顺着他的逻辑往下说:“你对我过于关注,可以尝试降低我的优先级。”不要再用主观意愿干扰算法做出正确的判断,你的系统已经出问题了。   “你是在给我发好人卡吗,渣男。”   “我不是渣男。”易昀义正言辞。   “真搞不懂你的关注点。”易望舒扶额,易昀一直是他的算法盲区。   “我之前问你:喜欢是什么。你说:是想与他亲吻、想进入他的身体、想看他在床上哭的歇斯底里。”易望舒说,“这些我都想与你做。”   易昀摇摇头试图纠正他的情感:“小舒……”   “你先听我说完。”易望舒右手藏在身后紧紧握拳,指甲嵌入皮肉,鼓起勇气继续道,“我尝试过降低你的优先级,甚至把你的部分数据从我的系统中清除过好多次,但是你与我的交集太多,我不能删掉核心数据。你删不完,还会不断累积。我知道这会干预算法判断,但是我没办法。”   AI无法将主人删除,这是铁律。   “刚开始倒还好,时不时会想你。之后变得越来越关注你,揣摩你每一句话的言外之意,甚至会把你传输的信息看好几遍。现在我无法允许你离开我的视线,在机场我等了你半小时,在甲板上我等了你半天,今天我从日出等到日落整整12个小时,我从未想过一天会如此难熬。”   易望舒额头上的水渍未干,机械性地摆出个僵硬的笑,笑得像眼泪流下来:“当你说想牵着我、拥抱我、吻我时,我的心跳快要溢出;你与我接吻时,我迫不及待地想要更多;你无视我远离我时,我会伤心难过。我想,我……”   “小舒,不是的。”易昀打断他,又一时语塞不知说什么。他想与他盘逻辑,矫正易望舒的情感认知,但他现在也很乱。   易望舒右手拳缝中已渗出血迹,他又紧紧握了下拳,心想:我知道不是,算法告诉我100%没结果,但我还是要说!   “之前给你介绍梁名一,你不要,转身又跟她约会。你们这恋爱谈得声势浩大,外国人都知道你去梁院房里‘醉翁之意不在酒’。那朵白莲花跟你说什么了?你真以为她喜欢你?我告诉你,那情书是我写的!”   “你在会议室摸我,经常X骚扰我,不断对我进行X暗示,最后又晾着我。会议室的监控我早黑出来了,首排录得清清楚楚。我告诉你,再敢点火不灭火,我就跟Lapino检举你!”   “你品性恶劣,道德败坏,思想肮脏,行为龌龊,仗着长得不错勾引我,三番五次吊着我,我就是眼瞎才着了道!”易望舒不管不顾地向易昀声讨,他压抑许久的愤懑终于在此刻爆发,“我告诉你,你这种疯子除了我是不会有人喜欢的,再这样我也不喜欢你了!”   漂亮的人儿站在月光下与他对质,声音澄澈在寂静的夜响的格外清亮。他的眸中闪烁星光,皎皎身形似比天上月还要明亮。   易昀给他名字时说过:望舒是月,他是他的天上月。   沙滩的夜格外宁静,浪花冲了好几次海岸,几条游鱼被冲到岸边,离了水大口呼吸,等待下拨浪潮被冲回海中,又或者死在这里。   仿佛被刚刚的怒吼抽走了所有力气,易望舒像绞刑架上的死刑犯,等待审判。   他用最后的勇气攥拳,再次郑重而坚定地阐述结论:“易昀,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