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万象之森要和另外一些公司在一个重要的项目上竞标。
最后中标的是个刚成立不久的房地产公司，而他们投标的价格只比万象之森高了一块钱。
很明显，这家公司已经事先知道了万象之森的出价。
而这个价格在公司内部只有极少数高层知道，这些高层都是墨森很信任的心腹。
只有一个人不是高层，那就是雪球。投标价格就在他前几天打印过的那份文件上。
墨森把雪球叫进了办公室，非常严肃地开口：“说吧，那份文件你还给什么人看过？”
“没……没有啊……”雪球结结巴巴地回答。
“说实话！”墨森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
雪球被吓得“哇”的一声哭出来。
“你哭也没用！公司出了内鬼，这件事非同小可！我必须把这个人揪出来！
“你觉得你很擅长说谎吗？我一眼就看出来你刚才在撒谎！我数三声，请你马上把这个人给说出来，不然我打得你屁股开花！三！二……”
“我说我说！”雪球哽咽着出声，“我的确给别人看过……可是爸爸，这都是我的错，您不要伤害那个人好吗？”
“……你为什么事到如今还一心向着那个人？！你是不是真的是白痴！他就是在利用你！”
“爸爸，我求你了，你别问了！”雪球双腿一弯跪在了地上，“我相信他绝对不是个坏人！他那么喜欢小动物，又喜欢画画，热爱生活，他怎么可能是坏人啊，他这么做一定是有原因的……爸爸，你饶了他这回吧！”
在雪球的认知里，墨森是个厉害又恐怖的人物。但凡得罪了他的人，下场绝对会很惨。
看起来柔弱得仿佛风一吹就会倒的苏书，绝对不是他的对手。
墨森此刻更是大怒：“你喜欢跪是吗？好，只要你一刻不说出来那个人是谁，就在这里跪个够！”
然后雪球就泪流满面地默默跪在原地。
墨森忙他的工作去了。
总裁办公室里跪了个大活人，这个消息很难瞒得住。
于是很快，小道消息就在万象之森里满天飞，说什么的都有。
只有苏书知道真相是什么。
事情发展成这样，和他原本的预期完全不一样。
他原本以为雪球会立马把自己供出来，然后墨森就会恼怒地要把自己撵出公司，自己再跑去雪球面前装无辜，以雪球的单纯多半会相信自己，这样就会和他爸爸发生冲突，搞得满地鸡毛。
现在依旧是满地鸡毛，却是另一种发展方向——雪球居然事到如今还一心护着自己！
当天傍晚，墨森下班后就径直离开。雪球依旧还跪在原地。
苏书透过门缝张望了一下总裁办公室内的情景，心中有些疼痛，但终究还是一咬牙，也往办公室外走去。
直至回到家，苏书整个人还有些精神恍惚。
他一屁股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发着呆，没有去做饭，没有点外卖，什么都不想做。
“怎么了？”下班回家的文杰注意到了他的异样，“吃饭了吗？我买了些食材回来，我马上去做。”
“……阿杰，我觉得……”苏书喃喃开了口，“我好像做错了……”
“你别胡思乱想了。”文杰皱了皱眉，“万象之森那边的消息我听我们派去的人说了。现在这样不是正好吗？”
“可是，雪球是无辜的啊！”苏书抬高了音量，“不管墨森做了什么，跟他根本没有一点关系啊！”
“谁让他要当墨森的儿子！父债子偿，天经地义！”文杰理直气壮。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哪位？”文杰只好暂停了和苏书的争吵，去打开门。
站在门口的赫然是墨森和顾钰辰。
“两位先生，你们有什么事吗？”文杰佯装无辜地问道。
墨森的目光却径直越过了文杰，落在他身后的苏书身上，“果然是你！我就知道是你在捣鬼！你让这个文杰去注册一家房地产公司，以恰好高于我们的价格拿到这个项目，你以为我不会去追踪他的信息？我派私家侦探查到了他的住址，想不到，你们居然住在一起！”
“是我又如何，不是我又如何？”苏书坐在沙发上抱起胳膊，冷笑着注视着墨森，“你想把我怎么样？”
“……大哥。”墨森的语气忽然柔和下来，轻轻喊出两个字。“如果你真的是大哥，我希望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而不是中了奸人的挑拨，和我互相伤害。”
苏书被如此温柔的目光和语气给刺激到了。仿佛这场大戏里，只有自己是个大恶人似的。
“你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苏书忽然哗啦一声，掀开了自己的衣服。
“……”顾钰辰发现这兄弟俩怎么都一个样，一言不合就脱衣服。
而苏书已经两三下把自己的衣裤都撕扯下来，只留下一条内裤。
他转过身去，只见他从脖颈到背部到再到腿上，全是大大小小狰狞无比的伤疤。
苏书转回了身体，用似乎很平静的语气开了口：
“爸妈不是已经跟你说了吗，出车祸的时候挡风玻璃碎了，扎了我一脸……我醒过来的时候全身多处骨折，身体仿佛每个部位都在发出剧痛，并且已经毁了容。
“所以我请求妈，让她对外宣布我已经死了。昔日的墨书的确已经死了，现在留下的只有一个废人。
“你知道如果其他人知道我还活着会怎样吗？媒体会用各种摄像头对着我被包扎成木乃伊一般的样子疯狂拍摄，然后长篇短篇地报道昔日风光的墨家大少爷如今有多凄惨，让所有人都用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目光看我……”
“我的人也许已经死了，我的骄傲却还没死。我绝不允许那样的事发生。”
墨森听得一阵心惊胆寒，但还是忍不住试探性地问道：“你现在看起来恢复得还不错。”
“是啊。”苏书冷冷一笑，“我从躺在病床上随便挪动哪个部位都很困难，到能勉强下床，到能基本恢复正常行动，花费了整整两三年的时间。然后我又去国外做了很多次整容手术，需要的皮肤都是我从身体其他部分移的。等我终于可以还像个人样地回来的时候，你已经是墨氏集团董事长了。这些年过得很风光吧？”
“墨森你这混蛋！”文杰愤怒地开口，“你把大少爷害成这样，自己却坐享其成！像你这种人渣就不配活着！”
“真好笑。”墨森用冰冷的目光扫向他，“就是有你这种无耻小人天天散布谣言，才会让我们墨家人之间离心离德、相互残杀。我问你，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车祸是我制造的？”
“就是因为没证据！”此刻的文杰像是一头暴怒的野兽，“才任由你这人渣还活在世上逍遥快活！但你迟早会遭天谴的！！”
墨森不再理会他，将目光转向苏书，“大哥，你也相信是我干的？如果我说事情和我无关，你信吗？”
“……”苏书沉默了。
这些年来，文杰不断在他耳边强调，他所有的痛苦都是拜墨森所赐。
但是这件事的确没有任何证据，其实他内心有某个部分也在怀疑。
“车祸的事先不说……”
苏书再次转过身体背向墨森。
“你看，这些伤痕除了车祸留下的，还有些是被爸打的、被烟头烫的……从小你们只知道我是样样优秀还温顺听话的墨家大少爷，但你们知道这些优秀和听话是被怎么逼出来的吗？？”
别说墨森了，就连顾钰辰都感到一阵触目惊心。
虽然他从小也经常被父亲打骂，但顾震雄下手还是有分寸的，不会打到会留下伤疤的地步，墨森还经常夸他的身体又细嫩又光洁呢……当然，现在也不是想这些流氓话的时候。
“咳咳！”这时苏书忽然咳嗽了两声。
“阿书你快把衣服穿上。”文杰连忙拿起外套帮他披上，“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现在身体弱，动不动就会伤风感冒。”
“我没事。”苏书看着文杰笑了笑，重新目光灼灼地看向墨森，“而你呢，你从来都是随心所欲桀骜不驯的墨家二少爷，从来就没有人管你！所以凭什么，我遭受了这么多，到头来墨氏集团全是你的？！”
“……大哥，你想拿回墨氏集团可以早说。”
出乎苏书意料的是，墨森面对这个话题，神情非常平静。
“墨氏集团本就是你的，你对外宣布你没死拿回去就是了。我可以去另外开个房地产公司，没有多大的事。”
“……你说什么？？”苏书难以置信地死死盯着墨森。他万万没想到，在他的记忆中唯利是图的冷酷商人墨森，现在居然对权力与利益表现得那么风轻云淡？！
“大少爷，你千万别相信他！”文杰插嘴道，“这个人就是想麻痹你，脑子里还不知道在憋什么坏呢！”
“我呸！”一直默默听着他们对话的顾钰辰忍无可忍地开了口，“你一句话不挑拨离间心头就不爽是吧？！不会说话就闭上你的狗嘴！”
顾钰辰又看向苏书，“大哥，现在的阿森早已今非昔比，请你相信他是真心想和你们这些家人好好相处。他从前和妈妈的关系不也不好吗，现在虽然说不上亲密无间，我们也经常会去看望她。”
墨太太和小儿子墨森之间始终是有隔阂的，但面对表现得乖巧嘴甜的顾钰辰，她倒是很喜欢。所以每次有顾钰辰调节他们之间的气氛，这两年他们三人相处得倒也还算融洽。
“……”苏书纠结地站在原地，一时没有言语。
当年他是人人称赞的高贵又善良的墨家大少爷，而墨森的风评却并不好。
而现在，仿佛墨森成了天使，衬得自己心思恶毒狭隘、糟糕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