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异能>红白契​>第84章 过去时

  怦怦——

  几乎停止的心脏剧烈的跳动了一下。

  原本归为黑暗的意识出现了短暂清醒。

  洪流卷着乐宁的身体不断把他往下拖拽,他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小时候。

  那次跳进水里去救落水的付萧,也是这样的感觉。

  他分明会游泳,可是无论怎样努力,就像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拽着他的脚踝把他玩水底下拖。

  胸腔里的空气已经耗尽,无尽的挤压感让他生出一种胸肺快要爆炸帮的疼痛,就快要闭不住气了。

  就在窒息感越来越强烈之际,忽然有一抹森冷无比的触感落在了他的唇上,下意识张开嘴,一口空气被渡了进来……

  是了,小时候那次就是的。

  要不是中间有那口气,他当时绝对就死了。

  但那时候太小,当时的情景也太凶险,被救上去又救醒之后他就忘记那个记忆了。

  当然,哪怕他当初还记得,可能也只会以为是自己濒死之际的幻觉。

  毕竟那个时候那水下只有自己,还有一个被自己用力推上去,却因为呛水半死不活的付萧,怎么可能有人给他渡气?

  然而此时的乐宁却清晰的感受到了那口氧气,因为有氧气注入而缓解了太多的胸肺也清晰的提醒着他,这不是幻觉。

  只是不够,一口气不够。

  本能的求生欲让乐宁无意识的紧紧黏上去,甚至张着嘴追着对方的唇。

  他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浪潮卷到了海下多深的地方,水中的光线使得他即便睁开眼睛也看东西模糊,何况他们离得这么近,他根本看不清对方的脸。

  只依稀感觉这人是长头发的,因为害怕对方不给他空气了,所以他的手很蛮横的拽着对方的长发。

  少年因为在水中,整个人都是湿的,粉色的头发随着水波的流动飘飘扬扬,像是一朵浮在海水中的粉红水母,眼尾被海水激得泛红,鼻头也红,急切黏人的用力攀附过来,追着冰冷的唇,像一只嗷嗷待哺的小奶狗。

  当他因为急切和莽撞,嘴里柔软的舌都不小心追了过去。

  起先碰到略有些尖的牙,之后蓦地碰到了另一条柔软。

  对方似乎愣住了。

  浑浑噩噩的乐宁因为终于有充足氧气,头脑清醒了不少,一下子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

  可当他想把舌尖收回来,却倏地被刁住,随即就被卷住吮吸了起来。

  “唔……”

  从一开始的无章法到之后的越发娴熟,唯一不变的是粗暴到贪婪的力度。

  原本的渡气变成了凶狠的攫取他嘴里的甘甜,甚至抢夺了他的空气。

  不知道是对方吃得太狠还是真的天赋特长,乐宁感觉几次都伸到喉咙里了。

  他开始感觉到难受,想要拼命推拒,但身体仿佛被水流做成的绳子束缚,完全无力挣扎。

  要命的窒息感又升了起来。

  他甚至感觉自己被拖拽着还在继续往下沉。

  到底是谁?

  起先被渡气的时候他以为是发现他溺水的付萧,但很快他就想到不可能。

  付萧因为小时候的落水,对水多少有点阴影,他后来确实学了游泳,但是仅限于会游,可并不擅长,不可能在那样巨大的浪潮里安然无事,还能潜到水下找到自己。

  又想是不是被称水性超好的于洋。

  可是这人是长头发。

  是在海边赶海的女性吗?

  可是为什么迟迟没有拽着他往上浮,反而像是,像是……要拖着自己沉海?!

  好像那种找替死鬼的水鬼啊——乐宁发散的思维乱闪。

  窒息感越来越强烈,乐宁不想死得这么憋屈,想要咬一口对方让对方松口,然而就像提前预判了他的意图,他感觉自己的下巴被卡住,完全无法合上牙齿了。

  那人的舌灵活又长,到达的深度让乐宁有一种会被从喉咙里穿下去吃掉内脏的恐怖臆想。

  他无比清晰的感受到了对方的贪婪食欲。

  是的,食欲。

  就是这么莫名却笃定。

  被自己的这些念头惊吓到,又因为缺氧窒息,乐宁眼里溢出越来越多的泪水。

  只不过原本就是在水里,他的泪水一流出来就和海水混在了一起,看不出痕迹。

  就像他悄无声息的死在这海底,最后被鱼吃得干干净净,也不会留下任何痕迹吧。

  总归要死个明白吧!

  在感觉自己又一次到了极限,快要维持不住意识前一瞬,乐宁费力的睁开了眼睛。

  他只看到一双在水中也漆黑无比,反射着水中的光线的幽寒的眼睛。

  恍惚中他觉得自己好像见过这双眼睛。

  不确定的是他好像还看到了对方耳朵上什么在闪,只是余光带到了,压根就没时间看清是什么,他眼前一黑,再一次失去了意识。

  *

  人死后还会做梦吗?还是他其实没死?

  不然为什么会发生现在这让乐宁无法理解的一幕?

  他正站在一处略高的礁石上,不单单是他站的这一处,附近好大一片都是这样,怪石嶙峋,离着底下的海得有十几米高,他都不知道他是怎么会从海里出现在这样的地方。

  从哪儿爬上来的呢?

  就算被海浪冲上岸,那也应该在沙滩上吧?

  眼前是一个入眼全然陌生的小岛,仿佛是在隆冬,岛上花草树木一派枯败,不远处能看到连绵成一片的建筑群。

  是乐宁看着略带着一点眼熟样子的房屋,对,像是小渔村。

  但又能确定这不是他和付萧去过的那个小渔村,这里的房屋看起来更古老,岁月的痕迹很明显。

  可是他不是在海里溺水了吗?

  他还是被那人救上岸了?可是那个人呢?

  他环顾一周,没有看到除自己之外的第二个人。

  那这个是哪个小岛?

  乐宁迟疑着,看着远处的村子,躇踌不前。

  身后潮水声音哗哗响,能感觉到傍晚起的大风吹过来,夹带着冷冽的寒意。

  然而乐宁奇怪的发现自己并不觉得冷。

  他低头看了自己一眼,他身上的自然还是那一身短袖短裤,然而却一点都没湿。

  乐宁站了一会,知道还是得先弄清楚情况,然后赶紧回渔村去。

  小小和于洋肯定担心死了。

  而且当时在涨潮,那个浪那么大,他不知道付萧怎么样了,心里也同样担心焦急。

  乐宁正决定去村里问问,到时候可以借个手机试着看能不能联系上付萧。

  他和付萧因为并不准备怎么游,只打算在海边最浅的地方泡一泡,所以手机用防水袋套着挂在脖子上的,只是他的手机在被浪卷来卷去的时候早就不知道被卷去哪里了。

  正打算着,他忽然听到了一阵隐隐约约的人声从村子那个方向传来,并且听声音是朝着他这边走的。

  这一瞬间,乐宁莫名其妙觉得有点紧张。

  他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下意识的就找了个地方躲了起来。

  分明他是要找人问路和求救,他躲起来干什么?

  正怀疑自己是不是脑子进水太多了,他看到了一群人从村里走出来,朝这边走过来。

  原本距离有点远乐宁还看得不太清楚,但当这群人越走越近,乐宁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这群人的模样看起来……太惨了。

  惨到有点可怕的地步。

  只见他们有男有女,衣裳不但破旧而且还是很古老的样式,连男人都个个是长头发,俨然不像是近现代的人。

  而且这群人大部分都骨瘦如柴,脸颊凹陷得就像骷髅架子似的。

  乐宁没有见识过饥荒,但是不妨碍他一眼就看得出来这些人都是被饿的。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这些人是在拍戏吗?乐宁自欺欺人的想。

  可如果真的是拍戏,就算再要符合剧本人设,也断然没有把人饿成这样的道理。

  心里有什么已经呼之欲出了,但是乐宁还在选择自我欺骗。

  想要为自己遇到的诡异事件找到合理的解释。

  他盯着这群人,又发现了别的。

  实际上也并不是所有人都骨瘦如柴到可怕的地步,其中也有一部分人,虽然看着还是不健康的偏瘦,但是至少不是皮包骨,且没有一点力气,看上去下一秒就要倒地饿死的地步。

  而与他们饥肠辘辘看起来就饱受生活磨难的形象截然不同的,是他们脸上的表情。

  他们的表情……有一种扭曲惊悚的狂热感。

  一个个枯瘦的脸上不是痛苦麻木,而是一种希望,亢奋,激动,眼睛都要冒出光来的那种。

  他们紧紧围在一起走,这显得很怪异,就像是在簇拥着中间的什么。

  直到距离再近,乐宁终于知道了。

  走在最中间,被旁人前后左右都围住的是四个比起骨瘦如柴的众人看起来要强壮些的男人。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们手里抬着一个人。

  一个浑身黑衣黑裤,脑袋上被用一块红布死死裹住的人。

  乐宁整个人一僵,他忽然意识到,他看到的是什么了。

  这一瞬间他无比庆幸自己刚才下意识躲起来的举动,他往自己躲藏着的石头夹角里越发缩了缩,连呼吸都放到最轻,一眨不眨的看着这群人。

  他们来到了礁石的边缘。

  中间的四个男人把手里抬着的人放了下来。

  所有人沉默了片刻。

  这期间那个被五花大绑,穿一身黑头上蒙着红布的人一点动静都没有,让乐宁不禁怀疑他现在是不是还活着。

  他感觉那个人身上的衣服看起来有点不对劲,像是湿的,直到他身下躺着的石头上洇出淡红的湿润,以及吹过来的海风中铁锈一样的腥味让乐宁意识到了。

  那不是湿的,那是血。

  他在流血,所以才会把黑色的衣服都浸透了。

  村民也发现了这一点,有一个女人失声叫道,“怎么这会还在流血?不是说要放干净吗?大师说凡人的血污秽,这个样子祭海,不会出事吧?”

  乐宁为这个女人口中话的内容,以及她说着要把一个人的血放干净时那一副毫无感觉理所当然的语气震惊了。

  他快速的扫视着每一个人的表情,他们没有觉得女人说的是多么残忍多么没有人性的话。

  大部分人脸上都是和女人一样,带着点恐慌和焦急,显然是和她说的一样,担心这人的流血会惹怒大海,这次祭海会出反效果。

  却有一部分人眼神闪烁,表情略有些僵硬心虚,其中也有抬人的那四个,他们看起来最心虚。

  只是大家都在惊慌,没有人注意到这些人的心虚。

  乐宁心中的疑惑更强烈了。

  却听另外有一个年纪最大,但是看起来却也要比比他年轻得多的人显得更有精气神的老人开口了。

  “可能是之前放血的时候的伤口在抬动时又流血了,这样,你们去弄一些海水来,等下祭海之前把他洗一洗就是了,不要大惊小怪的。”

  “他还活着吗?大师说不能死了的。”有人担忧的说。

  “还活着,还剩一口气。”有人说,“真不愧是灾祸啊,就是命硬,放了那么久的血还活着。”

  “把红布松一松,本来就只有一口气了,别等下闷死了。”

  听到老人发令,有人不情不愿上前去摆弄那死死裹着那人头脸的红布。

  不知道是不是先前昏厥了这会被动一下弄醒了,原本毫无声息的人忽然动了动。

  给他松红布的男人被吓了一跳,乐宁只听到他连声嘀咕,“于澧,你别怪我们,要怪就怪你是个灾祸降世的命,要不是你,也不会害得我们村捕鱼船连连出事,常年颗粒无收,就连岛上的土地都种不出任何食物,你也看见已经饿死多少人了。

  你安生的去吧,不要再祸害我们了。”

  乐宁只听得匪夷所思。

  他从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愚昧到这种地步,能把天灾按在人身上。

  他们嘴里的大师又到底是个怎样没人性的人,随随便便就断人生死要人性命,而且还是用这么血腥残忍的方式。

  那个人还想挣扎,可是就像这些人说的,他被放了太久的血了,根本就没有力气。

  乐宁看着他那苍白的手指在冷硬的石头上用力抓了几下,似乎想要借力把自己撑起来或者把那个村民掀开,可除了染了满手自己的血,没有任何作用。

  那泛白的伶仃的指骨一点一点无力的松开时,乐宁强烈的共情到了对方的愤怒,不甘和绝望。

  他自始至终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或许是村民把他的嘴巴堵住了。

  乐宁的手不自觉的紧紧抠住身侧的石头,拼命告诉自己:忍一忍,这不是他的“现在”正在发生的事,这是不知道多少年前的过去所发生的,他就算真的冲出去了,估计也起不了任何作用。

  他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回到这个过去的时间,来到这个完全陌生的岛屿,目睹眼前这一幕。

  也许是缠着他的那个怪物在作祟……

  不,当看到眼前这一幕,乐宁发现他已经无法简单粗暴的把对方称为邪恶的怪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