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朗星稀。
临棘坐在一棵倒在地上的大树上望着面前的篝火，而云毓则在临棘的一旁。他手中正烤着一只仙鹤，云毓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反正他烤了。
还别说，闻着味道倒是不错。
云毓时不时翻动着手中的木棍给烤仙鹤翻面，烤肉色泽焦黄，发出阵阵香味。
临棘看着篝火一言不发。
云毓觉得烤仙鹤差不多后朝临棘那边递了过去。
临棘没要，而是起身离远了些。
云毓沉默了两秒，这要是以前他必定会动怒，但现在他已完全没有了这种情绪。他拿着那只烤仙鹤再次靠近了临棘。
临棘还是不接。
在远处与宿御寒看似谈话的段戾其实目光一直看着临棘。
他看着云毓不断递给临棘烤仙鹤。
临棘则一直拒接。
直到云毓烤了第十只仙鹤，临棘终于伸手接了。云毓的眼眸似乎在这一刻终于亮起了一些，他凑到了临棘身边，把烤仙鹤掰成一块块给临棘。
而临棘也没有再挪地方避开云毓。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云毓追来追去一直挪，最后挪累了的缘故。
但至少可以看得出临棘松动的信号。
不管怎样，望着他俩坐在一起，云毓给临棘掰着烤仙鹤的画面，段戾眼眸划明暗交杂，看不出他此刻的心情。
“大哥？”宿御寒疑惑地望着长兄。
段戾没有说话。
他的视线有些悠远放空也有些深邃寂静。
段戾在想，在想以前的杀界先祖们可曾后悔过。段戾身为杀界的大弟子，他听到太多别人对杀界的偏见和恶语。
嗜杀成性、心狠手辣、罪该当诛。
这是圣界很多圣人对于杀界的定义，佛界也是如此。自远古到如今，外界对杀界都是这个评价，杀界风评一直很差。
杀界没有朋友，也没有道侣。
即使有了道侣也会被道侣抛弃或所伤。
只有邪界，只有邪界一直不离不弃。就像是临棘的父神，段戾亲眼看到祂为了父神而死，段戾当时在场，他看到那位邪界混沌神挡住了所有的攻击而消散的。
画面翻转，转瞬段戾的脑海里又出现了临棘为云毓和寒屹而死的那一幕。
这两个画面顷刻间似乎交叠在了一起。
“回去吧。”段戾敛起眸子。
“是。”
段戾朝着临棘和云毓那走了过去。
此刻临棘正在沉默着吃烤仙鹤，云毓给他掰一块肉就瞅他一眼，似乎想说什么但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但至少气氛没之前僵硬了。
“临棘。”段戾道。
“哥。”临棘起身看向了回来的大哥。
“大哥。”云毓也道。
“过来。”段戾让临棘过来。
临棘依言过去，他以为大哥也要吃，为了避免被揍脑袋，临棘其实吃的时候就给长兄剩下了。所以见大哥过来，他连忙把另一半烤仙鹤递给了长兄，并道：“烤翅膀也给大哥留着呢，大哥吃吗？”
段戾望着眼前的烤翅膀。
他接了过来，然后看着临棘，神色晦暗不明。
“大哥？”临棘疑惑。
他被大哥眼神看得毛毛的，浑身不自在。
“变回原形。”段戾忽然道。
“嗯？”临棘不解。
“冷了，抱你取取暖。”段戾躺靠在树身上言简意赅道。
“哦。”
临棘闻言把手中的烤鸡腿咬在了嘴里，然后便变成了一只黑乎乎的小兽。
段戾眼里浮现出些许笑意。
他伸手把临棘抱了起来放自己怀里，让他趴在自己怀里吃，并道：“好吃吗？”
临棘刚想点头，随即又沉默了。
他没有给出答复。
因为云毓就在旁边，他不想回答，不然还以为那件事翻篇了似的。
段戾似乎猜出了临棘的想法，又笑了。
他揉了揉临棘的脑袋，然后把临棘往上抱了抱，道：“好好睡一觉，你现在身体还很虚弱，才一百斤。”
临棘咬着烤仙鹤腿点了点头。
此时宿御寒坐到了篝火旁也烤了起来，打算等临棘饿了的时候吃。
段戾把临棘给自己的烤翅膀吃了。
吃完后他便缓缓闭上了眼，段戾也很累了，他想睡一会。只有现在的段戾才不会精神紧绷，因为弟弟们都在身旁，怀里还抱着一只，所以段戾的精神难得轻松了一瞬。
他很快就睡着了，但手却还在临棘身上。
似乎是怕自己睡着了后临棘会消失不见，只要临棘脱离了段戾怀抱，段戾就会顷刻间醒过来。
“临棘，吃这个吗？”云毓烤了点野菜。
他怕临棘吃腻了，想吃点清淡的。
临棘别过脸冷漠地趴在大哥的胸膛上，嘴里虽然啃着烤仙鹤腿，但是一句话不说。可能是有冷风拂过，临棘的毛毛随风飘了飘，耳朵尖和尾巴也动了动。
云毓抿唇。
他望着手中的烤野菜良久，最后还是没忍住朝这边走来。他想从大哥那偷走临棘，云毓很想和临棘说会话，他想抱抱临棘，无论最后结局如何，至少云毓没有遗憾了。
可他刚起身没走两步段戾倏然睁开了眼。
段戾眼眸漆黑如墨。
在醒来的那一瞬间满含杀意。
但在看到是云毓时，段戾眼里的杀意和冰冷才消失。段戾眉头皱起，被打扰了睡眠的他不耐道：“滚回去。”
云毓：“……”
云毓自然是没办法忤逆大哥的。
连二哥三哥都不敢忤逆大哥，云毓和宿御寒自然没这个本事。所以云毓只好沉默走了回去，但是目光却一直望着临棘那。
而宿御寒则还坐在原地没动弹。
他没有试图从大哥那把临棘接过来，因为他知道接不过来。
很有可能大哥醒来踹自己一脚。
如果大哥有起床气，说不定还会踹断了自己神骨。现在一切虽然看似安定，但实则风险重重，他现在不能死，他得保护临棘还有身受重伤的大哥。
是的，宿御寒察觉到大哥似乎是受重伤了，而且应该比自己想象的要重。
只是目前自己看不出来而已。
所以宿御寒现在必须要稳住自己，先稳住自身，保住自身实力才能谈其他。
但云毓还是一直不消停。
他一直盯着临棘的方向，就在他又要起身去试试时，宿御寒拦住了他。
云毓拧眉看向宿御寒，目光含着冷意。
云毓一直不认宿御寒是他们三个中老大的地位，所以自不会听从他的话。即使他比自己大五千岁又如何？在人界也不过半岁的差距，他不可能让位。
尤其云毓觉得自己实力不逊于宿御寒。
甚至说他比宿御寒强点。
宿御寒只是各种阴谋诡计比他多一些罢了，论实力他根本不是自己对手。
“我有事跟你说。”宿御寒低声道。
“什么事？”
宿御寒示意云毓跟自己走远点。
云毓不耐，他又回头瞄了眼临棘。临棘似乎也有点困了，他趴在了大哥怀里呼呼睡着了，但是尾巴却随着风一动一动的。
云毓冷着脸不耐烦地与宿御寒走远了些。
“说吧。”
“大哥应该受伤了，还有就是，临棘身上肯定有什么阻碍，导致他没办法离开这个世界。否则的话依照大哥的实力还有大哥的性格，早就送临棘出去了。”宿御寒沉声道。
“你的意思是，临棘身上天劫未消？”云毓拧眉，眼眸泛着凉意。
“不知道，但肯定有什么原因。”
云毓环着手臂沉默。
“我想，必要的时候你我可以用一下禁术，想办法送大哥和临棘回杀界。”禁术就是献祭神魂，自愿献祭神魂的话，大哥会获得一定的本源。
到那时他就有实力送临棘出去，也能保住长兄自己。
至于他和云毓。
有时候有些事情必须要有牺牲的。
杀界不能没有长兄，长兄是杀界的顶梁柱，长兄对杀界的意义比他俩重多了。然后就是临棘，临棘是宿御寒最想保护的人，永远不会变。若能保住临棘，宿御寒可以付出一切代价，哪怕不入轮回，灰飞烟灭。
“嗯。”云毓抱着手臂回道。
他对此没什么异议，云毓的目光一直锁定着临棘。他想起自己须弥戒里还有一些野果，也不知道临棘吃不吃。
*
翌日。
这次段戾着实好好睡了一觉，等他再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了。
临棘正趴在他怀里啃着糕点。
一些糕点屑落在了他的胸前，临棘正在用爪子扒开，似乎是怕自己醒来生气。
“什么时辰了？”段戾微微抚向自己的头，他头有点疼。
“申时了，长兄。”宿御寒道。
临棘倒是知道，申时就是下午四点左右的意思。
“嗯。”
段戾甩了甩脑袋，他感觉眼睛有点疼。若段戾没猜错的话，他体内的力量马上就要耗尽了，所以他必须要在此前想办法送临棘回去。
他可以用最直接简单且粗暴的方法。
用力量强行送他回去。
但他现在没有力量，不过……段戾想到了一个办法。
那就是杀一个佛界的佛子。
他可以抽出这个力量给临棘，毕竟临棘体内是有佛力的。至于被杀的佛子无不无辜，段戾已考虑不了那么多了。
他佛界都能滥杀无辜，他杀界反杀他一两个佛有何不可？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有灵犀。
就在段戾抱着临棘准备起身时，一股淡淡的佛力靠近。那是一个小和尚，段戾不认识，但宿御寒和云毓认识。
玄清。
“阿弥陀佛。”玄清看到段戾等人后微微行了个佛礼。
“你来做什么？”云毓冷冷道。
玄清微叹，他刚想说话，但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一股无形的力量逼近，可就在要杀了玄清时，那股力量被玄清身上骤然出现的佛光所震退甚至消散。
那佛光有万丈之高，刺得眼睛生疼。
段戾眼眸被寒霜布满。
他知道这佛光，这佛光可不是玄清身上的功德佛光，而是那位创世混沌佛给他的保护屏障吧。段戾倒是听说过，玄清这个小徒弟很受佛界的那位佛祖宠爱。
呵。
“大哥？”临棘察觉到大哥情绪不对，他变回了人形。
段戾望着眼前的临棘。
他忽然有些悲伤，为了临棘而悲伤。你可知道你的父神被你另一个父神所杀，你另一个父神还要杀你，祂甚至对徒弟都极尽宠爱，唯独你。
段戾的脑海不禁浮现出了一句话。
佛怜世人，唯不怜家人。
因为佛是出家人，没有家，而且家人是成佛前影响佛心的一道阻碍。
“大哥！你怎么了？！”临棘焦急道。
段戾蓦然倒了下去。
他刚刚被佛光所击，神力一时不稳，有溃散的迹象。
云毓和宿御寒也很着急。
但是他们仨都没扶住段戾，因为在段戾倒下之时有一道白衣身影迅速越过了他们抱住了段戾倒下去的身体。
临棘定睛一看，面前的人是古羲。
而在古羲身后不远处则是圣仪和古倏，还有释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