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孙李睡着了。可能是哭累了，也可能是发泄了郁积许久的情绪之后放松了，这一觉他睡得比以往都沉。
而他进入的梦境，也比以往都深。
“小言。”
爸爸这回距离黑暗很远，他带着光走过来。周身散发着幽白光晕的爸爸，像是天使。
钱新言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他想，爸爸难道真的去天上做了天使吗？
“小言，恭喜你！”
“恭喜我？为什么啊？”
“因为你找到命中人了啊。”
爸爸的声音虽然空旷缥缈，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像是贴近耳边耳语，但无论怎么说，钱新言能听出来，语调中是满满的愉悦，爸爸是真心地为他高兴。
他羞涩地低头笑了笑，“爸，你都知道了。”
“爸爸知道啊。”
“你怎么知道的？”
爸爸走到他面前，那幽幽的白光，把钱新言也笼罩了进去。他看到爸爸的胸口有一个小小的光球在跳动。
“这是什么？”
爸爸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我从很年轻的时候就发现他在我的身体里了。后来你出生了，他就进了你的身体里。我曾经试图把他取出来，但是我失败了。后来我就死了。”
钱新言没有听懂。可是他现在就在你身体里啊。
“不是。他没有在我身体里，他在你的身体里。”
钱新言笑了，他爸傻了，那光球明明就在他胸口闪烁啊。
爸爸似乎是看懂了他的疑惑，他轻声对钱新言说，“没关系。你马上就能摆脱它了。爸爸以后也不能来看你了。”
“爸，你在说什么啊？”
爸爸没有回答只是笑笑，然后他慢慢让开身体，露出身后的一个人。
“老郑！你怎么跟我爸在一起？”
郑道行笑着过来拥抱他，然后说了一声“再见”。然后他和爸爸并排站着，两个人被白光一点点吞没。他们微笑着和钱新言挥手，不见了身形。
“爸！老郑！你们俩去哪儿！爸！老郑！郑道行！”
钱新言拼命往前追，一直追到白光尽数消失。
“爷爷。”
三层小楼后面是一片平阔的道场。郑道行抱着熟睡到近乎昏迷的钱新言走到爷爷面前。
爷爷在道场中央看着他们两个。
“爷爷，没有时间犹豫了。现在把玄真元换到我身上，我还能有时间和它互相适应，鬼君来时，我们还能一搏。越是拖延，我们胜算就越小一分。”
爷爷点点头。然后朝郑道行伸出一只手。
递上冥罗剑，爷爷持剑开始在道场内游走。郑道行将钱新言放在道场中央，让他呈大字型平躺。郑道行俯身在他的嘴唇上轻轻一吻，笑着说，“小言，这是你最后一次做阵眼了。记着，我爱你。”他说完又笑，“没关系，忘了也没关系。”
陡然，道场内金光四起，钱新言的身体飘至半空，而后被突然喷涌出的金光笼罩，道场内一如白昼。
“郑道行！”
钱新言打了一个哆嗦，还蹬了一下腿。这种事他常常发生。意识到自己是睡着觉的时候，他呼了一大口气，心脏咚咚咚地跳得很剧烈。直到心跳稍稍平复了之后，他才缓缓睁开眼睛。
先是一片漆黑，等眼睛适应了漆黑之后，房间的轮廓和线条，才一点点从黑暗中浮现出来。
四角规整的房子，天花板上有一盏吊灯，再往下看是一个衣柜，沙发、茶几、餐桌，次第显露了真身。
钱新言接受这个场景，却没来由地感到十分陌生。他从床上坐起来，摸了摸身上的被子，觉得后背有些痒，一捞捞到了满把的长发。他先是吓了一跳，然后想起来这长发已经跟了自己很多年了。
他有一种置身虚空的感觉。不太认识自己，也不太认识周遭。可这一切也不让他惊讶，如果回想，他还是能把所有来龙去脉想起来的。
那么，刚刚他醒来的时候呢？他用力想了一下。他好像是做了个梦，梦到了自己的爸爸，爸爸在他还不记事时就去世了，他家里还有个爷爷。不对，不能想这么远。还是那个梦。他是被自己的梦话吵醒的，可是他说了什么呢？
钱新言只记得应该是三个字，可是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了。
他摸到了自己的手机，上面有很多消息。
他忽然觉得非常疲累，懒得一条条翻看信息，于是，他选择继续睡下。也许，睡醒之后，这些奇怪的感觉会统统离他远去。
嗡嗡嗡——嗡嗡嗡——
手机在耳边拼命地震动，钱新言终于睁开了眼睛。手机拿到眼前，他在心底骂了一声，他妈的。
来电的是房东。他并不是在骂房东，而是单纯地为因为又要交房租而感到烦躁而已。毕竟他手头一直不宽裕。
他克服了心理障碍，终于接起了电话。
“好好好，我今天就给您转过去，您稍等等。好的，再见。”
这世界上并没有几个人希望经常和房东见面吧。钱新言挂了电话，躺回床上，他试图再次睡去，却因为这通电话睡不着了。隐约记得急还有很多消息没有回复，于是一一点开了。
“米超……”他小声嘟囔着。
米超：钱哥，给你看看花花。[图片][图片][图片][图片]
米超：是不是很可爱！
好可爱，花花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小猫咪。
钱新言忽然一个冷颤，和小猫咪花花从相遇到收留，到送去给米超寄养的全过程一下子涌入他的脑海。半夜那种奇怪的感觉再次袭来。
米超：你什么时候来接花花啊。你要是不养他了，我就继续样了啊！
周期：[图片][图片][图片][图片]钱哥，你看，花花在和我吵架！
周期是米超的朋友，他们两个是同一个学校的，比米超大一届。
钱新言坐不住了，他从床上坐起来，再次环视自己的屋子。
他感到自己仿佛一个带着全部信息的新生儿。他是新的，这个环境对于他也是新的。可是他了解一切，并不是因为他经历了一切，记住了一切，而是他的脑子里被人灌输进了这些信息，他是被动地接受了这一切。
钱新言忽然感到非常头痛，而后他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他的感觉更糟糕了，他甚至连那些信息都无法掌握了。脑子里变成了混沌的一团。像是大脑被一只大手死死握住，而他脑海里所有的信息，都在被那只手一点一点挤出去。
他试图从手机里找回一点踏实的感觉，却一无所获。他茫然地给昏倒前最后联系的人发了条信息。
“我下午去接花花。你地址给我一下。”
“钱哥，你怎么了？我家你都来那么多趟了。[位置信息]”
“不好意思，我好像……生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