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铭站在地板上,面前是一地碗碟碎片,脑子里极其懵逼,像是塞着线团。

  敬苍坐在椅子上,视线猝不及防的和贺逐山的视线撞在一起。

  他愣了几秒,猛地回过头。

  孙铭好端端的呆立在那里,手臂不是血糊糊的,心口也没有窟窿,眼神清澈且愚蠢,阳光开朗没有丝毫阴郁。

  敬苍绷紧的神经顿时松懈下来,一种劫后余生的幸福感像潮水一般漫延。

  “哥……”孙铭抬起头,眼眶发红,嘴角微微下压,“哥,你是真的……”

  孙铭扑过来,贴在了敬苍身上,然后控制不住的嗷嗷大哭了起来。

  “吓死我了,真的吓死我了,我被关在了一个地方,那里没有空气,也没有光……”

  “我我我,我还看到我舍友了。”

  孙铭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着。

  敬苍难得没有嫌弃孙铭,任由他抱着,后背被大颗大颗的眼泪湿透。

  “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反正很混乱,你们怎么样啊?”孙铭问。

  孙铭应该不知道王二剜心的事。不过不知道也好,毕竟那场景太过血腥,他要是知道了还不被吓得发癫。

  “挺好的。”

  敬苍抬手覆盖在孙铭的心口,感受着他结实的胸膛和青春蓬勃的心跳。

  可偏偏不巧,这时贺逐山低声咳嗽了一下。

  孙铭扭过头,被惊讶了一瞬:“咦!贺哥,你咋也在这儿?!”

  贺逐山:“……”

  孙铭朝贺逐山傻傻一笑,贺逐山面无表情,仿佛在说“你看我想不想笑”。

  “林姐和瞎子呢?”孙铭顺便的问道,“以前不都一起出来吗?”

  此时,林逾静正和瞎子站在门外,尴尬的搓着手。

  “姐,要不你敲个门?”瞎子说。

  林逾静瞥了眼瞎子,有几分纠结:“要不……你敲?人三个在里面,就我俩外人,怪尴尬的。”

  “嗐……”瞎子把墨镜往上一抬,“什么外人,孙铭是我亲儿子。”

  瞎子说着把竹竿往腋下一夹,抬手敲门,大声喊道:“铭砸!开门,爹地!”

  瞎子话音刚落,门就应声打开。

  “哦呦,声控门是吧。”

  他朝里一看,只见一个高大健壮的人挡在门口,他微微一笑,偏头闪在一边,然后把林逾静推了出去。

  林逾静:“……”

  贺逐山看了眼林逾静,错位让出了门口。

  “请进。”贺逐山颇为绅士的说。

  林逾静小心翼翼的走了进去,忽地听到贺逐山用两人才能听到的音量说:“先别跟他说。”

  林逾静动作一滞,不解的看着他。

  她搞不懂贺逐山的脑回路,他既然知道了事实,为什么不能告诉敬苍。

  可是……这是他俩的事,当事人之一都发话了,她也不可能拒绝。

  她微微颔首。

  “林姐!”孙铭喜出望外,“原来是你在外面啊!”

  瞎子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对这个家的适应得十分快,把杆子一撂,往沙发上一坐。大爷似的翘起二郎腿说:“铭子,给爹倒杯水,在任务里给我渴死了。”

  孙铭正欲骂他,可一想到自己差点就不能见到他们了,所以觉得要暂时包容一下瞎子。

  孙铭跑去倒水,敬苍对林逾静说:“坐吧,我去做饭。”

  经过几天任务,大家都有些饿,因此林逾静也没拒绝。

  敬苍打开冰箱扫了一样,拿了一部分菜,然后给了贺逐山一个眼神。

  贺逐山竟然没有多嘴,很顺从的把冰箱中的菜拿到厨房。

  他半倚在门槛上,看着敬苍系围裙,敬苍手指修长灵活,轻轻一勾一绕,便系好了结。

  黑色的带子勒在腰间,正好显示出紧实的腰线,隔着白色的短袖,敬苍的脊背线条若隐若现。

  敬苍不瘦弱,但肌肉也并不夸张,是那种恰到好处很漂亮的线条。

  贺逐山不由得想起了敬苍肩胛上留着的晶莹水珠。

  还有左胸膛的痣。

  啧……

  贺逐山及时打住了自己的流氓思想,问:“你还会做饭?”

  “嗯。”

  “看着不太像。”

  “你这么喜欢以貌取人?”

  敬苍原本是不会做饭的,但有一次他去山里边,菌子没煮熟,中毒后晕倒在山里面,差点死掉。

  于是他的师父就逼他学会了做饭。

  “那你怎么在我那儿住时不做?”

  敬苍会做饭,但不代表他喜欢做。

  但凡孙铭做饭能好吃一点,他也不会自己做。

  “你又没让我做。”敬苍冷着脸说。

  “你说你住我的,吃我的,睡我的,末了还急匆匆的搬走……你是不是该报答一下我。”

  敬苍择菜的动作一顿。

  贺逐山这个话很怪,但具体哪里怪……

  睡他的?

  这句话怎么这么奇怪。

  贺逐山不动声色的关了门,走到敬苍身边,说:“有什么可以添乱的?”

  “那你来做饭。”敬苍偏过头,发现贺逐山竟然眼底带笑了看着他。

  那个笑……

  怎么说呢。敬苍手上很不适的起了层鸡皮疙瘩。

  他僵硬的转回头,听到贺逐山轻轻一笑。

  “行。”

  敬苍:“……”

  要不给贺逐山推荐个医生?他这毛病来的急,可能有点棘手。

  “围裙取下来。”

  敬苍退到一边,解下围裙,递了过去。

  两人指尖相处,敬苍像是触电般缩回手。

  贺逐山背着手系带子,却怎么都不得其法,无奈的看了眼敬苍。

  “劳驾帮个忙?”

  贺逐山这双画符挽诀的手不会系带子?说出去谁都不会信。

  “系不上就别系。”敬苍略显暴躁的说。

  “敬苍,你有没有发现一个事情。”贺逐山干脆把围裙放在一边,说。

  “什么?”

  “你不会对他们三个中的任何一个人,用这样的语气说话,但是对我就会。”

  “你对我的态度就很恶劣。”

  敬苍:“……”

  贺逐山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敬苍绝对不会对他们三个这样说话,但面对贺逐山时,他的那些暴躁的不良情绪,统统都不会隐藏,他会毫无顾忌的展示在贺逐山面前。

  敬苍有点尴尬,胡乱编了个借口:“别人又不是瘟神。”

  贺逐山笑了笑:“行。”

  客厅中。

  瞎子问林逾静:“姐,你怎么不去帮忙?”

  林逾静无语的白了眼瞎子:“你看我头在发光吗?”

  瞎子煞有介事的研究着林逾静的头顶,然后点了点头:“有点,因为你有点秃头了。”

  林逾静:“……”

  孙铭:“姐,不是我挑事儿,换我我忍不了,必须打他。”

  林逾静点点头,走到门口捡起了瞎子的竹竿。

  瞎子:“!!!”

  “别别别!我开个玩笑,姐姐姐……”

  瞎子腿上挨了一棍子,痛得直叫唤。

  吃完饭,天也差不多亮了。

  林逾静打算回去补个美容觉。

  她和瞎子走后,屋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孙铭很自觉的收拾碗筷,敬苍看着孙铭稳稳当当的走进厨房,才放下了心。

  “你什么时走?”

  敬苍放松的坐在沙发上,换了件宽松的衬衣,扣子并没系到顶,露出了一片锁骨,脖颈上淡红色的小痣在灯光下有些鲜艳。

  他点燃了一支烟,在烟雾中惬意的半眯着眼。

  贺逐山忽然觉得嗓子有点发痒,问了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你怎么还会抽烟?”

  “读书那会儿就会了。”

  贺逐山很难想象十几岁的敬苍躲在学校某个角落抽烟的模样。

  十几岁的敬苍抽烟时也是这样吗?

  眉头舒展,眼神有淡淡缱绻温柔,是和平时的戒备谨慎完全不同的气质。

  “你交过女朋友吗?”

  敬苍眉头微蹙,掀了掀眼皮,不情不愿的说:“没兴趣。”

  “没兴趣……”贺逐山指尖有规律的点了点椅背,“男朋友呢?”

  敬苍整个人很明显的僵硬起来,贺逐山的看着他,目光分寸不移。

  敬苍没有说话。

  在等待中,贺逐山的胸口的感觉变得有些怪异,微微酸涩发胀。像是被一只无足轻重的蚂蚁蛰了一下,但那样感觉却让人无法忽略。

  “有过?”贺逐山的语气隐藏得很好,听不出什么情绪。

  “没有。”

  贺逐山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松了一口气,表面上水波不兴的换了个姿势。

  敬苍抬头看着他,眼底蒙着一层迷惑。

  “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

  “随口一问而已。”

  随口一问?

  敬苍对贺逐山这个答案保持怀疑,但又找不出比这更合理的解释。

  “哥,你俩聊啥呢?”孙铭洗完碗出来问道。

  “没什么……对了,把我给你的那些符咒什么的找出来。”敬苍这次的语气十分坚定,“你不适合学这些,也没必要学这些。”

  孙铭:“……”

  孙铭也知道自己确实没这个天赋。

  而且他在任务里面被那个恶鬼教了一通血腥邪恶的东西,现在一点也不想学这些东西。

  他跑去把东西找了出来。

  这些符咒和经文还是敬苍熬夜亲手写的。

  孙铭叹了口气,觉得有些对不起敬苍。

  “没关系,你可以修心。”敬苍说,“心和术相辅相成,都很重要。”

  孙铭点了点头。

  “这些我就拿去烧掉了。”敬苍说。

  “别……”孙铭正想说什么,就看到贺逐山先拦住了敬苍。

  “他不看了,倒是可以拿给我借鉴借鉴。”贺逐山说,“让我看看你整天学的什么歪门邪道。”

  敬苍:“……”

  “道不轻传,法不贱卖。”敬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说:“我不传外人。”

  贺逐山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当即无奈一笑。

  “我先走了,记得过来修剪玉兰树。”贺逐山说。

  任务里敬苍说贺逐山教了自己风水,他可以帮忙做一件事。

  既然贺逐山都提了好几次,敬苍也不可能拒绝他。

  “知道了。”

  “什么时候来?”

  “下午。”

  “下午太久,现在去。”

  敬苍:“……”

  拖下去也不可能不做。

  “好。”

  敬苍很自然的拉开车门,坐在副驾驶上,系好安全带,顺便准备小眯一会儿。

  贺逐山瞥了眼,一种熟悉但又说不上来的感觉扑面而来。

  就好像忙碌一天的贺师傅在黄昏时归家时,站在围墙外面发现发现院子中炊烟袅袅,饭菜飘香。

  “喝水吗?”贺逐山问。

  敬苍靠在椅背上,半睁着眼,点了点头。

  贺逐山把水递了过去,边启动车,边缓缓说:“睡会吧。”

  敬苍喝水的动作一顿,忽地偏着头咳嗽起来。

  因为用力,他侧颈的经脉稍稍凸起,线条紧绷。

  嘴角溢出来的水顺着下颌,流经脖颈,消失在锁骨处。

  贺逐山看着失神了几秒,不由自主伸出手,用拇指指腹抹掉了那抹水痕。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一块地方有些微微泛红。

  敬苍浑身僵硬,低头盯着水瓶,脑子里噼里啪啦爆着火花。

  贺逐山的举动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了。

  太奇怪了,奇怪得让敬苍想起了任务中贴着他的那个女鬼。

  面对这种情况,敬苍从兜里摸出了一张符纸,然后用力一拍,贴在了贺逐山手臂上。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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