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旌歌,你皂荚忘拿了。”
那个魁梧冷峻的男人嘴角一动。
就相当于你和别人正在打架,打得好好的,忽然你妈从窗户探出头喊道:“你巴啦啦小魔仙的魔法棒忘带啦!”
三人弥漫着尴尬又紧张的搞笑气氛。
“咳。”李春游漏出来一声笑。
被唤为唐旌歌的男人拧眉道:“笑什么,你们洗澡不用皂荚?”
如果不是他肤色偏深,脸红得不明显,桃襄还真以为这人不会尴尬。
“我给你送过来了。”说话之人脚步慵懒,缓缓从薄雾中走出。
他一身深绿色的粗袍,长发被绾成蓬松的顶髻,由一枚血红色的簪子固定。
来着是个温文尔雅的俊逸男子,身形偏瘦,年纪看着稍长,双手拢袖,面相有点像笑眯眯的狐狸。
“怎么个事儿?”那男子问道。
唐旌歌用高大的身躯将他挡在身后,依旧警惕地瞪着桃襄李春游二人,丝毫不放松道:“可疑的人。”
“哦?”
“我们只是上山泡温泉,不知道惹你们哪里不愉快。”桃襄冷冷道,手中的剑仍然格挡。
那男子看看他,看看李春游,又看看唐旌歌。
“两个小朋友没有恶意,收剑吧。”他道。
唐旌歌倒真听话地收了剑,眼神还是不友好。
“怎么,你们收剑就完事儿了,欺负完人就当何事都未发生?”李春游不乐意了,短剑在他掌心中耍了一圈。
“说我们小朋友,你们又高龄何许?”他挑了挑眉毛,以前的痞气又回来了。
桃襄性格不是惹事之人,但也不想凭白无故被欺负,他和李春游都未放下武器。
那男子盯了他们好一会儿,最后视线落在了桃襄身上:“你认识柳老板吗?”
桃襄:“?”
“因为下山不方便,柳老板会在过来挖菌子时将调料带给我们。”男子淡淡一笑:“我应该见过你们,在霍家客栈有过一面之缘。”
说到这里桃襄想起来了,柳萧情给他的草药包,原来是人家的货。
真可恶啊柳萧情,不早说!
他将草药包抛给了男子,男子转交给唐旌歌,嗔怪的语气带着无奈的宠溺:“怎么办呢,你又闯祸了。”
唐旌歌沉默不语,这么高壮的块头,此时像个手足无措的孩子一样站在男子身后,扯着男子袖口的手暴露了他的紧张。
李春游还准备出言讥讽几句,被桃襄拉住。
“你们也来解释解释误会吧。”桃襄平静了语气。
那男子自然知道桃襄是在给他们台阶下,不禁松了一口气,爽朗道:“陋舍走路一盏茶时间,二位不妨留下来吃个午饭?”
*
听唐旌歌喊那男子“善哥善哥”的,这么一大把年纪的人了还撒娇,李春游撇了撇嘴。
两人走在前面,两人走在后面,距离不近不远,保持着微妙的礼貌。
李春游小拇指勾着桃襄的手,低声道:“就这样信他们了?”
桃襄悠悠道:“这不专业对口了。”
他教李春游分析道:“对陌生人有所防备是正常的,但唐旌歌杯弓蛇影一般,一看便是经历了类似追杀的事情;其二,方才交手他也并未下死手,说明也只是在试探我们。”
李春游眯了眯眼:“如果那个跟道士似的男人没说谎的话,那确实应该是以后的老邻居了。”
从他们的新家上山不算远,说邻居好像也没啥错。
“对啊。”桃襄说道:“何况人家后来也挺客气的,反正免费的午饭免费的温泉,不蹭白不蹭。”
这才是他的真实目的。
没过多久目的地就到了,那男子回身笑道:“鄙舍简陋,还请各位不要嫌弃。”
一般说这话的是自谦,但是他说出来是写实。
说好听点是简陋,说难听点就是破。
一眼望到底的小草屋,草屋前面种了点蔬菜,四个人站刚刚好的小院子,没了。
“昨晚房顶又漏风了,我去修一修。”唐旌歌对他道,很轻车熟路地搬来了梯子,从方才苦大深仇的模样顿时变为居家小能手。
“你们…”桃襄犹豫不决,想说不如我们找个大点的空间说话。
但男子没给他们反应的机会,转身从屋子里搬出几个小马扎,乐呵呵的坐在马扎上,一边折菜一边道:“还没自我介绍,我姓弥,单字善。”
桃襄总觉得这名字很耳熟。
*
曾经在21世纪旅游时,桃襄和李春游在农家乐吃过饭。
自己家种的蔬菜自然是新鲜健康的,土鸡蛋也很香,腊肉自带下饭功能,跟着刚折下来的蒜苔一起炒,油滋滋香喷喷。
但很不美妙的就是,价格小贵,所以他们再也没有吃过正宗的农家菜了。
“嚯,有点烫小心。”
一大盆酸菜鱼上桌,金黄的汤底还在沸腾,还没入口,桃襄就已经可以想象有多好吃了。
马扎做习惯了也挺巴适,弥善又支起来个方桌,刚好够坐。
除了酸菜鱼外,还有包着荷叶的叫花鸡,素菜是简单的西红柿炒蛋。
虽然住处看着清贫,但在吃肉这方面上,也是毫不含糊。
弥善热情地将两个鸡腿夹给了李春游和桃襄:“别客气,多吃点。”
“呃,谢了。”李春游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和桃襄对视,两人都是一样的感受。
这顿饭是唐旌歌做的,他留在灶房里捧碗闷头吃,一开始误会了桃襄他们,又拉不下脸来道歉,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也尴尬。
桃襄:“兄台还是一起坐着吃吧。”
主人家蹲在墙根扒饭,他们做客人的简直不要太坐立难安。
弥善笑道:“听见没,让你出来呢。”
唐旌歌同样也是浑身不自在地出来,端着碗坐下,默默吃饭,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旁若无人,只要他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要喝酒吗?”弥善问。
李春游打断他:“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两个从良的亡命之徒罢了。”弥善笑道,随后自顾自地去提了壶米酒出来,给大家斟上。
桃襄其实不关心他们的过往,却很敏锐地捕捉到了一点:“你们像是在躲避危险,这里很不安全吗?”
弥善哈哈大笑两声:“‘危险’的坟头草都两尺高了,这里安全得很,要不然我们也不可能住这么多年。让我算算,大概十年?”
“十二年。”唐旌歌嗓音低沉道。
桃襄稍稍放下心,自己是来养老的,可不是来工作的。
“今天确实是我爱人误会你们了。”弥善端起酒碗:“自家发酵的米酒,我先自罚。”
李春游挑了挑眉,不言而喻。
看来这个地儿是真的很适合两两成双过日子。
弥善身上随和的气质让桃襄感到亲切,既然是误会一场,那就没必要一直死缠烂打下去。
桃襄抿了口米酒,入口清甜似甘泉,咽下去时才有微微的苦涩,还有点气泡水的口感,味道极佳。
*
要不说,没有什么事儿是一顿饭解决不了的。
他们在弥善家吃的这顿饭是相当的满意。
酸菜鱼被片好,只剩大刺儿;金黄的汤底粘稠浓郁,酸辣可口泡饭最佳,李春游努力克制自己不要喝光鱼汤。
叫花鸡是外面买的,鸡肉软糯脱骨,汁水鲜咸,与荷叶的清香相得益彰。
“我能问个问题吗?”桃襄思考再三,还是开口。
“请讲。”弥善饶有兴趣道。
他指了指空盘子,不好意思道:“虽说很失礼,但你家的这盘西红柿炒蛋怎么做的,感觉格外好吃一些啊。”
“这个要问我爱人了。”弥善单手托腮,所有人的视线集中在唐旌歌身上。
唐旌歌缄默片刻,面无表情开口道:“先把西红柿煮熟剥皮,在锅中压碎加水,直至沸腾;再将鸡蛋液加少许盐,最后淋进西红柿浓汤中。”
确实,空盘子连汤汁都不剩,可见多好吃。
李春游道:“你还挺厉害的。”
唐旌歌看了他一眼:“过奖,因为我人生前32年只会做这一道菜,钻研其中的奥秘也是理所应当。”
“那你今年…”
“33,酸菜鱼是刚学会的。”
“……”
“行,”弥善乐道:“也算不打不相识,缘分。你们是新搬来的?”
“对。”桃襄点头:“就在山下二里地,不远,欢迎你们去做客。”
“这山上的温泉也欢迎你们随时来泡。”弥善跟他互相客气道。
*
如果不是太阳落山后路不好走,桃襄还真想多留一会儿。
通过聊天发现,他跟弥善的性格意外地合拍,只不过弥善年龄长,一颦一笑都流露着看透万物的淡然,所以这种人自然不在意物质生活的匮乏。
晚上回家后,沐浴完两个人躺在床上。
桃襄一无聊就喜欢给李春游编麻花辫,趴在枕头上道:“咱们在新家也算有朋友的人了。”
“交个朋友”在别人口中说出来可能就是客套话,但从入住开始,遇到的那四个人,桃襄总有种他们本该就是好友的熟悉感。
李春游望着天花板出神,直到自己所有头发都被编得宛如村姑一般,他才道:“你喜欢这里吗?”
“喜欢啊。”桃襄不假思索说。
“那,”李春游侧头看他,眼眸晶亮:“在这里办婚礼,你意下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  ̄ ▽ ̄)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