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襄第一反应是哭笑不得。
不知道李春游大半夜又在胡思乱想什么东西。
舟车劳顿,且加上白天高度紧绷的精神,他现在只想睡觉。
桃襄睡眼惺忪地强撑,扯着嘴角摸他头安慰:“你在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是这个意思?你和他当然不一样,我爱的只有你。好了乖,快睡吧。”
他真的只想睡觉。
没想到李春游依旧攥着他脚踝不放,甚至五指越来越紧,在上面攥出个红印。
桃襄被捏痛了,自然也就清醒了。
他刚准备生气时,小腿上一湿,晶莹的水珠顺着他皮肤滑下。
“李春游,你哭了?”桃襄严肃起来,板着李春游下巴让他抬脸。
可他就是不抬,松开手偏过头去,一副死倔的样子。
“对不起,”他闷声道:“我好像有点不正常。”
桃襄终于惊醒,自己的话是多么刺激了他。
在无数次生死轮回中,李春游的神经就像被一把钝刀慢慢地割一样,越来越敏感多疑,甚至控制不住地偏执。
当这把刀将他神经彻底割断时,他就会跟木丰那般陷入疯魔。
“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桃襄捧住了他挂着泪痕的脸,轻轻吻了吻他的眼皮:“你已经够好了,我只爱你。”
李春游心情好像平复多了,伸手抱着他腰,头顶拱进桃襄肚子处乱蹭。
他欺负桃襄怕痒,果然不一会儿桃襄就遭不住,笑着抵着他肩膀将他推开。
又觉得时候不对,伸手把李春游捞上床,枕在李春游胳膊上还能小眯一会。
李春游也侧过身去,二人脸对着脸。
他用指头点了点桃襄浓黑的睫毛,低声道:“睡着了?”
“嗯。”桃襄发出声小狗似的鼻音。
李春游便不再折腾他,只是将手搭在他肩膀上,有节奏地轻拍。
“我有时候真的控制不住我自己。”少年在夜色中对恋人呢喃。
“如果有一天你再也接受不了我的作为,如果未来我变成他那个样子……”
李春游一闭上眼,脑海中炸开各种声音。
——有时候我觉得我们死在一起也不错。
——你逃得可真够远!
——要是把你脚筋挑断,你是不是就不会跑了……
——有时候你是不是在想,他死了就好了?
——他根本活不下去,我们救不了他。
——我,就是未来的你啊!
“到那天你一定不要心软,将我杀了。”
*
“早啊,”安知笑容满面地喝着豆浆吃着红薯:“昨晚睡得好吗?”
桃襄和李春游皆挂着黑眼圈,很明显,没睡好。
“不对,你哪来的黄豆?”桃襄顿时清醒道。
这个在现实生活中司空见惯的东西,此时见到还是很炸裂的。
安知也奇怪地看了眼他,像是在看傻子:“我自己种的啊,前几天刚成熟。”
“黄豆从播种到成熟至少150天,你种了150天了?”
“啊?”安知傻眼:“你在说啥?”
“你又在说啥?”桃襄跟他大眼瞪小眼。
难不成,他们的时间观念还不一样?
这个时空开始,安知种出来的黄豆至少要5个月;而在桃襄印象中这一世才开始不超过半旬。
他的时间好像被按下了快进键一样。
李春游不客气,拿过装着豆浆的杯子仰脖喝一口,罢了汇报道:“没毒。”
安知语塞。
“春游,我有个猜测。”桃襄轻轻蹙眉看着他道:“咱们的时间线被快进了不少。”
李春游一点就通,双臂环胸开口道:“确实如此,很多事情都被提前了。例如上次胡虎应该一个月后才被发现是内鬼,这次在刚开头就被发现了。”
“所以事情不能再拖了。”桃襄沉声道。
与白桦交战算是他们的转折点,他们会在交战期间遇到木丰,然后被骗去白桦。
但这一世在转折点来临前,他们要主动出击。
俗称:找个大腿抱一抱,渡过难关。
*
牢房
“唔唔唔!!唔唔!!!”
狱吏将钥匙交给安知之后便退了出去,留给他们三人独立空间。
四肢残废被堵上嘴的胡虎,像一条大肉虫在地上蠕动,看得桃襄一阵反胃。
李春游上前踹了他后背一脚,将胡虎口中的布团踹出来,胡虎立刻骂道:“狗娘养的!有本事杀了老子!老子三年后又是好汉一条,你们这群龟孙王八蛋!”
“闭嘴!”李春游反手将剑亮在他眼前,皮笑肉不笑道:“杀你的方式有很多种,谁说杀你就是让你死得痛快了?”
胡虎想起了这个恶鬼般的少年是如何拷问自己,只要答案让他不满意,他就剐自己的肉。
胡虎顿时刷白了脸色,求爷爷告奶奶道:“呜呜呜好汉饶命我错了我是孙子!”
安知:“……”
桃襄:“……”
“上次在树林中我和春游问了他点东西。”
桃襄坐在安知对面的椅子上道:“他一直以来做的事情就是将由仪情报泄露给白桦。”
安知搓着下巴道:“如果没有及时发现他,那岂不是在打仗时很危险?”
“正是此意。”
忽略胡虎没骨气的呜咽声,室内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桃襄叹了口气:“我也就不绕弯子,跟掌书记直说了吧,胡虎不能杀。”
“我们要用胡虎当做礼物献给太子。”
谁知比安知变脸更快一步的是李春游,他眉心都要蹙到了一起,再次确认遍:“这玩意儿不杀?”
桃襄无奈地看了李春游一眼,知道李春游想弄死胡虎只是单纯地嫌他恶心。
安知脸上波澜不惊,看不出他的态度,桃襄只得继续说下去。
“胡虎乃朝廷派出镇守边境老将。老将一时通敌叛国,这个消息传到朝廷后必定会使得皇帝震怒。”
桃襄垂下眼帘,沉稳道:“若将胡虎叛国一事先献给太子,再由太子上报朝廷。等来日太子登基,好处少不了掌书记的。更何况,若掌书记直报朝廷,朝中威信不足,自然会被人眼睛盯上。”
安知静了好一会儿,才缓缓道:“我听懂了,你是要借花献佛啊。”
“不是,我家桃襄给你个脸,你还真当自己是花了?”李春游手搭在桃襄肩膀上嗤笑一声,毫不留情地冷嘲道:“这混蛋有问题是我们给的情报,当初在小树林抓人也是我们挑断他手足筋儿,你掌书记干了什么,吃着现成的饭还不知道收敛点。”
“春游,”桃襄道:“多让掌书记尴尬啊。”
安知无语了,眼前这狗男男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压根儿不是来跟自己商量的,而是来通知自己的。
“其实我倒也没意见。”安知靠在椅背上叹道:“我在白桦选择的是放弃仕途这条道路,所以搞谋略什么的脑子不灵光,你们觉得这样对大家有帮助,那便去做。说白了我只是个农夫,让我去种种地还行。”
果不其然是这个回答,桃襄松了口气。
他相信安知无论何时都是个可靠的队友,这样自然好。
只不过,除了胡虎之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儿。
李春游摊开右手,一扬下巴:“我要虎符。”
“把兵权交给我,我保你军营安危,此后带兵操练战场打仗不需要你操心。”少年肆意妄为,轻笑之时毫不掩饰眉目间的锋芒,嚣张无比:“若不给嘛,掌书记休怪李某翻脸不认人了!”
桃襄汗颜,来之前他们不是这样排练的啊喂!
*
“李春游你丫的有病啊,谁让你把我香菜都拔了!!!”
秋日暖阳,李春游正靠在树下小憩,当做没听见。
桃襄万般无奈地推了推他:“石娘跟你说话呢。”
李春游懒洋洋地掀了掀眼皮,冷笑一声:“你怎么闭口不提你把我种的蒜苗都淹死的事儿呢?”
石娘一下子理亏,气势却丝毫不减弱,怒气道:“我那天晚上倒水没看清,我又不是故意的,你小子纯属报复!”
“是啊,纯属报复。”李春游笑容璀璨。
他们二人在斗着嘴,另一旁安知红豆和桃襄,正优雅地坐在树影下乘凉。
“日子真是富裕起来了,我都好久没见过这么多绿油油的菜叶子了。”红豆欣喜得双颊微红,望着菜地里冒出的小芽儿,仿佛是在看自己的孩子。
“以后日子会越来越好的。”桃襄微笑地抿了口热茶。
距离将胡虎押送到太子那里,已经过去了十五天。
谁知就在送过去的当天夜里,太子那边派出亲信,赏赐了足足五大箱金银财宝到军营。
那天晚上,月亮都没有黄金亮。
有了钱安知没有乱花,而是第一时间开垦荒地种地,从集市上搜罗来各种各样的蔬菜种子以及家禽,专门分了一波人来负责种菜养猪。
军营谋略之事有桃襄出主意,每日训兵有李春游看着,安知一闲下来就手痒,也加入了种菜大队。
恰好桃襄的金手指也恢复得差不多了,只要空江水别再变成毒药,基本上他们能告别饥荒了。
多余的食物就派石娘的凤展队去发放给周边的难民,大家的日子一天天地稳定了下来。
桃襄看了眼翠绿的菜园子,和身边这群纸片人朋友们。
如果就这样过下去,也不错。
“对了桃襄!”红豆忽然神秘地喊了他一声。
“李兄弟,石娘,你们也别吵了,快过来!”少女清了清嗓子,变魔术似的从袖口掏出几块儿用红纸包裹着的糖块儿。
“这是?”
“嘿嘿。”红豆扑闪的大眼睛与安知对视一眼,脸上洋溢着幸福:“我们要成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