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咳……”

  嗓子眼一阵搔痒,胸腔起伏都是气泡声,桃襄被咳醒。

  “咳咳…我…”

  诶,能说话了?!

  好在他不是彻底“哑巴”,擅自穿书的副作用也不是永远伴随。现在他的嗓子就跟重感冒了三天后刚刚痊愈似的,宛如两片砂纸在一起磨蹭来磨蹭去。

  明媚的阳光从窗缝中渗进来,桃襄从简易的稻草床上坐起身,打量着四周。

  还是前世他和李春游睡的柴房,熟悉得让他有些怀念。室内中除了他之外空无一人,不知道李春游跑哪去了。走之前贴心的给他备了一碗水,放在地上等他喝。

  不过更贴心的是,还把他衣服都扒光了。

  桃襄:“……”

  但他知道李春游是好心,没有想干乱七八糟的事情。他的衣服被狼爪撕的不成样子,而且在这个时代穿黑T长裤,时尚得太前卫了。

  腰腹和膝盖上的伤口被简单地包扎了一下,已经没有那么疼了。

  正出神间,柴房的门被一只血淋淋的手轻轻地推开,吓了桃襄一激灵。

  少年打着赤膊,精瘦的胸膛前沾满了鲜血,裤管也被挽到大腿根那里,露出修长笔直的双腿。

  李春游见桃襄醒了,也促手不及,结结巴巴道:“你你你别怕,我身上是狼的血,我刚才处理狼肉去了。”

  桃襄点了点头。

  少年没想到桃襄醒得这么早,看昨天他这沉睡的样子,还以为至少要睡到日上三竿。

  李春游从身后掏出一块儿成年男子巴掌大小的狼肉,迅速藏在了稻草后面,然后又轻轻地关上门出去。

  桃襄知道那块肉是他给自己的。

  这年头人尚饿得瘦骨嶙峋,更别说畜牲了,不然也不会大半夜出来袭击桃襄。

  李春游没有出去很久,再进来时身上已经干净了,发尾还湿漉漉地滴着水。

  他递给了桃襄一套衣服,目光飘散道:“是我以前的旧衣服,你先穿上试试吧。”

  桃襄接过衣服,想起了上一世的最后几天,他也是抱着李春游的衣服度日如年。

  若有若无的露水清香,却是如此令人安心。

  桃襄的骨头架子要比李春游小,穿他的衣服也不是不合身,就是领口大开,露出一大片肌肤,看着……怪不好意思的。

  李春游像是生气了,上前把他领子用力向上扯了两下,才勉强盖住。

  桃襄抬眼,虽然自己已经可以开口说话,但嫌弃声音太过粗糙,还是决定暂时地装哑巴。

  少年的指尖温热,桃襄心绪涌上心头,突然扑进他怀中紧紧抱着他。

  李春游猝不及防地红了脸:“你、你先放手。”

  颈窝中忽然湿热,对着乌亮的发顶,李春游无奈道:“怎么又哭了,好好的大男人又不是小姑娘。”

  还不是因为你!

  桃襄愤愤地想。

  现在的李春游尚未体验情/爱,不会像以后的老滑头那样甜言蜜语出口成章,只会把桃襄带到稻草床那里坐下,自己单膝跪在他两腿中间,笨拙地用手背为他揩去眼泪。

  桃襄虽然不是身娇体软一碰就哭唧唧的类型,但自从有了以前的全部记忆后,心尖儿就像被人划了一刀似的,有个永远无法治愈的伤口。

  眼前的李春游是多么鲜活,他心上的伤疤就越痛。

  现在桃襄有那么一点能理解木丰的痛苦了。

  他总是先死的那一个,所以最后视角永远定格在李春游颇为绝望的脸上;而无论是木丰或是李春游,最后的视角永远是抱着自己的尸体,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李春游轻声细语道:“你是不是饿了,我给你拿点野果子吃好不好?”

  桃襄双腿灵活地一夹,不让他动。

  李春游:“……”

  昨晚发生的事情是多么奇特。

  在寻找旺财的路上,捡到了个脑子不太好使的漂亮男人,爱哭,黏人,像个没有安全感的小土狗似的。昨天夜里睡觉一直枕着自己胳膊,但凡自己翻个身儿都不行。

  李春游也觉得见了鬼了,和他说话时莫名其妙就软了语气,以前自己张口闭口都是脏话的狂野哪去了?

  桃襄也意识到自己现在挺奇怪的,像个变态似的。

  他吸了吸鼻子,用手指在李春游掌心慢慢写下两个字。

  “桃、襄?”李春游道:“你的名字?”

  桃襄点点头。

  “还真猜对了,”少年忽地笑起来:“我只认出来了‘桃’,后一个字笔画太多了压根儿不知道是啥,但我好像觉得是‘襄’字。”

  是想起来了吗?

  “你是从哪来的?”李春游问他。

  好吧,明显没有。

  不知为何这个时空的李春游没有记忆,就等于说他只是丰年村的那个少年郎,对之后会发生的危机种种一无所知。

  这样的李春游他要如何?

  强行给他灌输记忆,然后带着他走吗?

  去吃超出他理解范围的苦,或者又是逼着他爱上自己?

  桃襄突然觉得很无助,自己压根儿都没有想好。

  李春游一连串问了他几个问题,他都没有回答上来。

  他在地上也跪麻了,起来活动活动腿脚。

  就在此时柴房的门猛地被敲开,接着粗鲁无礼地打开,是一个长相平庸的男人。

  李春游瞬间变了脸,挡在桃襄身前似笑非笑:“二伯,狼肉都处理好了,您还有何贵干啊?”

  桃襄不安地拽着李春游的衣角偷瞄,看到来者何人后顿时心下生出恶心。

  李春游的二伯天天好吃懒做,赖在李家蹭吃蹭喝不肯走。

  当初也是他最先提的主意,将桃襄剜眼囚/禁。

  “春游啊,你二伯年轻的时候也是打猎的一把好手。这狼身上少了哪块儿好肉,可骗不过你二伯的眼睛。”

  “二伯你可真会说笑,”李春游微笑道:“我打的狼,自己想吃哪块儿肉不是天经地义嘛,怎么还要汇报给您?”

  李二伯无耻道:“你个小辈儿哪来的决定权,还敢藏肉!是不是要诚心气死我去见你爷爷?我告诉你我非要告诉你爹,看你爹不打死你!”

  李春游笑道:“您去告吧,把我打死了,以后您自己去找吃的挑水。”

  李二伯不说话了。

  他眼神瞟到了桃襄,指着桃襄大呼小叫道:“这人怎么还在我们家!”

  “昨天可怜你露宿街头,让你睡一晚上我们家柴房;今天还蹬鼻子上脸赖着不走了!哪里来的小野种?”

  桃襄知道,李二伯这是怼不了李春游,就把怨气迁怒于他。

  说实话这种NPC桃襄见的多了去了,就像跳梁小丑一样,真的不想搭理他。

  看桃襄脸上表情淡然,非但不害怕还有点嘲笑的意思,李二伯这是怒从心头起,撸起袖子就要去扯桃襄。

  结果都还没靠近人家,就被李春游一把攥住了手腕。

  “你干什么!造反了是吧?为了个外人敢这样对你二伯!”李二伯怒道,然而自己的手腕被李春游攥得紧紧的,动弹不得。

  “二伯,”李春游脸上还是淡淡的笑意,然而眼中似有风雪般寒冷:“我带回来的人,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指手画脚,我!”李二伯不傻,知道自己不能硬刚,只能装出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道:“春游啊,二伯这是为了你好。你想想这个男人来路不明,在乱世中来路不明的人能有几个好东西?何况他长得跟个精怪似的,谁知道是不是妖怪来蛊惑人心?”

  桃襄听得新奇,第一次听到有人把自己比作精怪,合着长得好看也是一种罪。

  “嗯,关你屁事。”李春游冷笑道。

  “他若是精怪我甘心让他蛊惑。”李春游捏得二伯手腕咔咔响,眼神晦暗:“你又算哪根葱,吃我家的喝我家的,还要赶我的人走。”

  李二伯本想挑拨离间,奈何李春游压根不吃这一套。

  他也知道平常欺负欺负李春游算了,要是真把他得罪透了,这个小疯子可不是他老爹可以管得住的。

  “放、放手!”

  李二伯留下个恶狠狠的眼神,行动却很诚实地跑走了。

  李春游背对着桃襄,他只能看见少年的肩膀耸动,好想松了一大口气。

  他关上门,眉心微蹙,严肃地看着桃襄。

  “你到底是谁?”

  “为什么看到你哭我心会疼,看到有人欺负你我会冒出无名的怒火,”李春游喃喃自语:“明明我们是第一次见面,你却让我好熟悉。你…到底是谁?”

  从窗逢渗透进来的光线,将空气中漂浮的絮絮照亮。

  桃襄垂下眉睫。

  正当李春游以为这场对话又是以沉默告终时,他听见桃襄沙哑着嗓子,蹦出几个音节。

  “认…识”

  他忽地睁大眼睛,惊喜地蹲在桃襄身前:“你会说话呀!”

  桃襄别过头去,不想直视李春游双眼:“我们之前…认识。”

  “我就说嘛,难怪见到你这么亲切。”李春游笑道,露出两颗尖尖的犬牙。

  后面他也没有多问了,似乎从桃襄嘴里得到“他们认识”就已经很心满意足了。

  李春游思忖间,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扯了扯他袖子。

  “我无处可去,你能不能不要赶我走?”

  桃襄蜷缩着双膝,抬起水光潋滟的眸子小心翼翼道。

  作者有话要说:

  桃:很纯情,但很不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