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节假日,来这祈福许愿的人就会变多。
原本空旷的山边,如今也搭建起一个又一个的路边摊。卖点烤红薯、卤豆腐什么的,哪怕七块钱一瓶的矿泉水,也畅销不已。
陈煜和宋鸣竹随意点了些吃的,便找了两个塑料凳入座。
他们眼前是来往的人群,身后是凛冽呼啸的寒风。
陈煜坐等着,宋鸣竹的后文。
可宋鸣竹半天没开口。他偏头一看,只见宋鸣竹捧着手中那热气腾腾的红薯,目光飘忽地落到他的身上,随后又收了回去。
不知又看向哪里。
又过了一会儿,宋鸣竹才抿了抿唇,一手无意识地捻着手中的红薯,垂着眸说:“我没有恶意,只是想问几件事。”
“嗯。”陈煜点头:“我知道,你说。”
陈煜一开口,就让宋鸣竹顿了顿。
他愣愣地望了过去,过了好一会儿才问:“你跟宋知佑是……好朋友?”
“是。”
“那你能,跟我说说……有关他的事吗?”宋鸣竹每提出一个疑问,心里就要做一阵的心理斗争。
“好啊。”
陈煜点头,他知道宋鸣竹想了解什么。
“小佑他很聪明,在学校很受老师的喜欢,也有棱角,不会受同学的欺负,就拿一件事来说吧……”
陈煜事无巨细地讲述着,这一瞬间,两人就好似回到了多年以前,某个要开家长会的上午。
都坐在路边,一个不停地说,一个安静地听,而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话题的中心都只有一个宋知佑。
时间一点点过去,宋鸣竹面上紧张的神色缓缓褪去,变得柔软起来。
在陈煜说完后,他也跟着接上一句,感慨道:“他现在,过得很好。”
“嗯,很好。”陈煜也观察着宋鸣竹,想了想,建议:“你如果想知道他的近况,我觉得当面去问他会比较好。”
听到这话,宋鸣竹的神色瞬间变得不自然起来。
他紧绷着身子:“没什么好问的,我知道这些就够了。”
陈煜将宋鸣竹所有的动作都看在了眼里,他没有就此松口,反而更近一步道:“你爸爸有跟小佑说过,你很想他。”
“没有!”
宋鸣竹倏地站起身,他忽然变得有些焦虑起来。
放在手中的那块红薯已经快被他捏烂了:“我并没有想他,你告诉他,让他不要信爸的话。”
宋鸣竹突然的动作把陈煜吓了一跳。
他连忙跟着站起身,看着宋鸣竹,说:“好,你放心,我一定会告诉他。”
宋鸣竹的情绪稍微稳定了些。
“小佑他,并没有相信你爸爸的话,他从一开始,就很排斥他。”
宋鸣竹微微松了口气。他将手中那块已经凉的烂的差不多的红薯放进嘴里嚼了嚼,就着水咽了下去。
“但他,也很担心你。”
宋鸣竹一顿,将视线挪向了那棵挂满了许愿牌的树上:“我很好,没什么可担心的。”
“真的吗?”陈煜不禁多问了遍。
“嗯。”宋鸣竹抬高了声音,强调:“真的。”
其实聊到这,两个人想问的基本都已问完,宋鸣竹没再选择寒暄,跟陈煜说了声谢谢。
“不用谢。”
陈煜的直觉告诉他,宋鸣竹是记挂着小佑的。
于是,他试探地问了句:“能留个联系方式吗?你跟小佑之后也可以单独联系。”
果不其然,遭到了拒绝。
“不用了。”宋鸣竹往后退了一步,说:“我过段时间就要走了,没什么可联系的。”
“走?”陈煜疑惑:“你要去哪?什么时候?”
宋鸣竹想了想,轻声道:“等过了这个年之后吧。”
说话的时候,正巧一阵风吹过,陈煜没太听清。
就在他想再问一遍的时候,宋鸣竹忽然看向他,不确定地问了句:“你叫梁叙,是吧?”
陈煜点头:“嗯。之前,介绍过。”
这一说,宋鸣竹才想起,在刚刚他两见面的时候,少年就报过自己的名字。
之前在葬礼上的时候,少年也说过自己的名字。
可……
可为什么这个人,总让他想到那个已故的挚友呢?
“怎么了吗?”
陈煜的声音忽然打断了他的思路。
宋鸣竹摇头:“没怎么,我只是……”
话说一半,他突然卡了壳,不知该怎么去形容。
倒是陈煜把他的话补全了:“觉得我长得很像一个人?”
“嗯,”宋鸣竹睁大了眼,不可思议:“你怎么知道?”
陈煜答:“我听小佑说过。”
“哦。”宋鸣竹瞬间明白过来,没再多说。
但陈煜犹豫再三,问道:“那你跟那个人,关系怎么样?”
对于宋鸣竹,陈煜自己也有个困扰过自己许久的问题想问。
就是,为何从他住院到死的那天,他都联系不上宋鸣竹。其实准确来说,自宋弘和吕莉结婚后,宋鸣竹就联系不上了。
只是他没想到,他都快死了,这人都没有音讯。
曾经这个问题,是他心头的刺。
到现在,也许是死了一遭,什么在他心里的刺都散了,如今再看到宋鸣竹现在的状态,反而还有些担忧。
但他仍然是不解的,当年宋鸣竹为什么没有出现。
小佑当初,还把这个错误揽在自己身上,以为是自己在这,宋鸣竹才不愿看他。
所以,究竟是为什么呢?
宋鸣竹过了很久,才说:“他对我很好,可我,对不起他。”
陈煜皱起眉:“为什么?”
“我……”
宋鸣竹顿了顿,望向陈煜。
眼前这个少年,莫名与记忆里的那位挚友的身影重叠。
好似那人就站在了他的面前,质问他,控诉他,为何到死都不曾出现。
“我……我对不起他。”
宋鸣竹嘴唇轻颤,心里的建设在这一刻坍塌。他晃悠地坐下身,抱着头,艰难道:
“是我对不起他。”
“我一直都不知道,我不知道他已经走了……”
“我就是在高考前几天,觉得压力太大,大的让我喘不过气,才想尽办法要他打电话,可我却在那时候才知道他……”
“之前我一直都不知道……”
有些话,一旦开始,就难以停下。
面对这个和挚友如此相似的少年,宋鸣竹心理防线一再降低,不自觉说了许多许多。
从一开始的难以启齿,到后来的逐渐崩溃。
这是他压在心头的第一大罪过,每次想起都难以接受。
无论是陈煜的死亡,还是自己的迟到。最后面对的,只有那冰凉的墓碑。
陈煜也没能想到,昔日的原因竟是如此。
望着好友哭到颤抖的身子,他深吸一口,撇开脸,强忍住泛酸的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