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煜轻靠在桌边,平静地,翻阅着那本不慎从宋知佑裤腿里掉落出来的漫画。
一张张、一张张、翻阅。
宋知佑双脚并拢,笔直地坐在床上,一瞬不瞬地望着陈煜。他抿着唇,默默地体会着这独一份的公开处刑,心中欲哭无泪。
距离刚才的意外已经过去了75分钟,而他也坐着煎熬了近60分钟。直到陈煜将最后漫画书合上,他才跟着肩颈一松,怯怯地唤了声:“哥。”
听了很多遍哥,陈煜如今却觉得这一声,叫得他头疼。
漫画书里面的字都是没翻译过的日语,陈煜看不懂,只能看图猜意,顺带平复且整理下自己的心情。
这本漫画倒没什么太多露骨的地方,书封上圈起来的14+也注定了这本只有些亲亲抱抱的情节。
但这本书的重点在于,这是两个男生在谈恋爱。
陈煜心情颇为复杂,他将书置到一边,轻叹一声:“小佑啊。”
“嗯?”
宋知佑立即凑上前,可速度太快,差点把人给撞着。
陈煜下意识后退,但桌子限制了他的行动,只得抬手将宋知佑推到亲密距离以外的位置。
这一下午,宋知佑已经被陈煜推了许多回,瞬间耷拉下脑袋,可怜兮兮地望着他。
陈煜立马将视线挪开,然后说:“你应该是弄混了。”
“啊?”
“你不是喜欢我。”陈煜重新看向他,尽可能平静地陈述:“你只是太过依赖我,再加上这本书的影响,把对哥哥的那份亲情跟喜欢弄混淆了而已。”
喜欢本就是个主观且朦胧的情感。更何况,小佑没有经验,面对他这个久别重逢的邻居哥哥,再加上身边人的不良影响,难免会把这份依赖和占有误认为是喜欢。
陈煜这么推断着,如今要做的,就是把这份感情给纠正过来才是。
“不是的。”宋知佑拧起眉,不解:“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不喜欢你呢?我都亲你了。”
“咳。”陈煜如今有点听不得“亲”这个字,连忙说:“那只不过是个意外。你自己也没想到,不是吗?”
“……”
宋知佑抿嘴。
好吧,煜哥说的最后一句话没错,今天这冲动的吻,的确在他的意料之外。
但喜欢煜哥,却是他确定到不能再确定的事。
他能够感受到煜哥本能的回避。但,也许是因为刚才亲都亲了,那举动令他现在产生了破罐子破摔,就是要冲一把的心态来。
“对,那个我是没能想到。”
宋知佑攥紧拳,说:“可是!我没有弄混!我不是受这本书的影响才喜欢你,我是喜欢你了之后才找葛茹茹借这本书,学习。而且 我,现在做梦也常,常梦到你。”
后面的话有些烫嘴,宋知佑几乎是闭着眼睛磕磕巴巴地说完,说完后脸跟脖子都红了。
他紧张地重新睁开眼去看煜哥,发现陈煜再次僵住。那耳朵也不知是晒得还是被他话说的,也跟着绯红。
看着这样的煜哥,他胆子忽然又大起来了。
他真挚道:“哥,我是认真的。我喜欢你,是有欲望的那种喜欢。”
“……”
陈煜张唇、闭上、再张唇,深吸一口,不可思议:“宋知佑、你……”
他彻底卡壳、宕机,头回遇到这么直白又赤|裸的告白,其对象还是他养到大的,以为一直很乖很纯的弟弟,真是要命。
他待不住了,心理建设是做不了一点。
借着上厕所的理由,陈煜逃也似地揉着发热的耳朵离开了房间。
看着门再次关闭,宋知佑迟滞地“噢”了一声后,缓缓蹲下身,将手贴在自己那红得不行的脸颊上。
他睁着眼睛,感觉自己烫得在冒烟。
回想先前自己的虎狼发言,真是要命。
不要脸。
宋知佑轻轻斥责完自己后,又想到陈煜那红红的耳朵,痴痴笑了起来。
……
何淑月敏锐地察觉到两孩子好像在闹变扭,都异常沉默地待在客厅,谁也不说话。
但这种年轻人的矛盾,她这个成年人确实不太好出面调解,便只好装作无事发生。
临走时,她提着两袋衣服上车,同宋知佑说:“下周天气会大降温,一定要注意保暖,不要感冒了知道吗?”
“好。”宋知佑点头,坐上了副驾。
车子缓慢地开着,车内一片安静。何淑月想起之前家长会看到的那个女孩,忽然觉得,现在是个不错的沟通机会。于是说:“小佑啊,妈妈想跟你分享个自己的故事。”
“嗯?您说。”宋知佑看向何淑月。
“梁叙,你也可以一起听。”何淑月笑。
“好。”陈煜往前凑了些。
“是我和我先生的故事。我们高中是同桌,因为竞赛什么的总能凑一块,于是渐渐的,就在一起了。”何淑月回忆起往事,语气都不自觉温柔了不少。
宋知佑听到这,立即睁大眼飞速看了眼陈煜。陈煜对父母之间的爱情故事也不了解,饶有兴致地听了起来。
“那时候抓早恋抓得很严,处罚是很严重的。还会出现同学间举报的情况,所以我们每次都偷偷的,每一次能单独见面的机会都很短暂,但也许就是因为这样,才显得格外珍贵。”
宋知佑忽然问:“那你们约会,都去哪玩呀?”
“哪有那么多机会玩,高考在即,都学习呢。但偶尔也会去逛个动物园,溜个冰什么的。”说到这,何淑月看了宋知佑一眼,继续道:“当然啦,还会牵手。”
“他是我的初恋,也是我唯一的伴侣。直到现在都还能记得跟他的所有第一次,牵手,拥抱,或者其他。都是在什么地点,什么场景。至今想起来,也会感觉到幸福。”
何淑月说得委婉:“在一起的当天他就对我说过,每个人的第一次永远是最难忘的,不希望我将来想起来有遗憾,于是都慎重对待。而他也遵守着他的承诺,做得很好。”
其实到这里已经差不多了,何淑月看向宋知佑:“妈妈也希望你做一个这样的人,不能做的事情不要去做,要懂得克制欲|望,尊重对方,好吗?”
“……好。”
听宋知佑答应,何淑月便放下心来。她对自家儿子有信心,绝对不会做出格的事情。尤其小佑,乖得很。
哪怕喜欢哪家姑娘,也不会因为冲动而做出什么不礼貌的事情来。
宋知佑的脸色逐渐苍白,他不可避免地想起先前自己亲了煜哥的画面。
如果没错,那应该也是煜哥的初吻吧,如今就这么莽撞地被自己夺走了。
以后煜哥要是回想起来,觉得一点也不美好,通通全是遗憾怎么办?
啊啊啊啊啊!
一点也不尊重人,刚刚那行为,跟耍流氓有什么区别!!
就应该先问了再亲的。
可问了的话,煜哥肯定不会答应,连告白都敷衍过去了,怎么可能允许做这没名没分的事。
那煜哥会觉得遗憾然后讨厌我吗?会吧?
呜,宋知佑,你简直就是个流氓。
陈煜坐在后座,也听出了弦外之音。
他也不由自主地想到方才在房间发生的那件事。
按理说,他是被不禁允许而偷亲的那个,应该愤怒才对。
可从事发开始到现在,他有过震惊和不解,有过各种乱七八糟的复杂的情绪,却唯独,没有愤怒。
他对小邻居做得这个举动,并没有多生气。
如今再回想,第一个涌入脑海的,竟是小邻居在亲完他之后,那双惊愕又湿漉的双眸,还有先前,不小心按在他唇上的,指腹的触感。
靠。
陈煜瞳孔微颤。他被这浮现的回忆吓到,不敢再想,连忙偏过脸看向窗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
陈煜下车后,发现宋知佑整个人都耷拉着,跟个小狗似的。
不让他帮忙拿衣服,也不挨着他,紧紧攥着那堆东西离他好远。但没一会儿又看他一眼,欲言又止。
等到了宿舍,他又看见宋知佑把衣服放到桌上,然后掐着手心儿,怯怯看他,再次欲言又止。
“……”
这会儿,陈煜大致明白过来小邻居这脑袋瓜里在想啥了。
他轻叹一声,靠着墙:“宋知佑,过来。”
“噢。”宋知佑垂着脑袋挪着步子过去了。
“想说什么?”
“对不起。”宋知佑仍然垂着脑袋。
“抬头。”
“噢。”宋知佑乖乖抬头,看着陈煜的眼睛,认真反省道:“我不该脑子发热耍流氓亲你,夺了你的初吻。”
“嗯。”陈煜揉了揉他的头发说:“接受你的道歉。”
宋知佑心仍然吊着:“那、那你以后还理我吗?”
陈煜点头:“理。”
宋知佑最怕就是陈煜不理他,见煜哥并没有生气后也放下心来,随后举起手指:“我保证——”
陈煜挑眉。
宋知佑认真道:“下次亲你,一定是经过你允许后再亲。”
陈煜:“……”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陈煜撇开眼,随后在他脑门上弹了下,正色道:“不可能有下次。”
“噢。”宋知佑揉着额头,冲陈煜憨笑:“万一呢。”
陈煜无语,他实在不知道小邻居是哪里会错了意,怎么可能还有下次,还是在他同意的情况下,简直就是——异想天开!
……
晚自习上课前,宋知佑刚踏进教室,就被前室友肖岳给拦了下来,拖到了走廊边边。
“学神呢?”肖岳向楼梯口张望了一会,问:“你们怎么没一起来啊?”
“老师找他。”宋知佑看他:“怎么?”
“嗨,没啥,就想问他点事。但他不在的话,那问你也是一样的。”肖岳凑上前,问:“最近有人在贴吧里花钱找学神的现任女朋友,所以你知道是谁吗?”
宋知佑蹙起眉:“他没有女朋友。”
“你成天跟学神待在一块怎么可能不知道?哎呀,你就别藏着掖着了,这都不说,真不够意思。”肖岳说到这,眼里多了几分不怀好意:“还是说,他女朋友其实是你啊?”
“……”
宋知佑眼神一凛,二话不说,狠狠踩到肖岳的脚上。在肖岳疼的面部扭曲嗷嗷直叫时,立即侧身,大步朝教室走去。
肖岳骂骂咧咧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操,不就问你个问题至于这样吗?肯定是心里有鬼!老子这鞋可是好不容易抢到的限量款!”
宋知佑没搭理他,坐到位置上就连忙掏出手机打开学校的贴吧。
本以为要找很久,没想到那个寻找梁叙现女友的贴子被顶在了最前面。
点开一看,里面有各种猜测,现在还在以秒为单位飞速更新。
其中点赞最多的那一条是:
——大胆点,为什么要是女朋友呢?浅浅提示几个讯息:同班、同寝、年级前三。
底下还有各个回帖:
——我支持,同寝已经很明显了kkk
——试问!还有谁不知道梁叙当年堵他的事!
——啥名啊啥背景啊有这么不敢说?
——嗨呀!不就是宋知佑嘛!!!
划到这,上课铃刚好响起。陈煜还没回来。苏老师走到门边,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看向他:
“宋知佑,过来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