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清北班的宋知佑啊。”许隆想了一圈:“还是你换别人了?”
就在此时,一道闷雷忽然诈响,陈煜烦躁地抬眼一望。
乌云不知何时积在了头顶上空,一层接着一层,黑压压的,看得人心里莫名的不痛快。
班主任的声音在这时从楼梯口传了过来:“你们两个!都打铃了还不快点给我进去!”
陈煜深吸了一口气,没有回答许隆的问题,只是说:“先上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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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道雷声随着第二节上课铃响彻整个校园,陈煜的目光从教材再次移向窗外,看着那愈发糟糕的天气。
许隆短短几句轻巧的话语,却犹如这再次响起的闷雷,重新盘旋至他的心口。
反反复复。
学生时代的恋爱一直都是普遍且正常的事情。
哪怕是在最要命的高三,面对做不完的试卷和无限逼近的高考,班上仍然会有那么几对腻歪恩爱的小情侣,也会有几场人尽皆知的告白。
陈煜也曾是告白热里的主人公,可他细想了一下读书时收到过的情书,无一不是女生赠送。
哪里会有男生跟男生告白的?
陈煜无法理解,这比他做过的任何一道奥数题都要难懂。
可如今,这样的事情又的确发生在了他的身边。
这个身体的原本的主人梁叙,曾明目张胆的热烈的追求过,他从小看到大的小邻居宋知佑。
这样的认知让陈煜感到震惊。
此时的心情就如眼前这团在天上的乌云,解不开、散不掉,闷得要命。
那小佑呢,他会是愿意的吗?
重生后与小邻居相处的每一个细节都重新浮上陈煜的心头,在这一刻,他终于迟滞地反应过来,宋知佑看他的每一道眼神,所含的意义。
……
暴雨在这一刻倾泻而下,跟着狂风,杂乱无章地拍打着窗户。
坐班老师走了出去,原本安静的课堂立即响起窸窸窣窣地询问声,问有没有伞,问这道题怎么做,等等。
这些嘈杂的声音使陈煜心中愈发气闷。
他并非一个学习时要苛求环境的人,但此时却什么也读不进去,
按在手下的英语书半晌未曾翻页过,陈煜头一回感觉原来学习也会如此枯燥煎熬。
时间一点一点向前挪动,也不知过了多久,陈煜终于熬到了下课铃。
他立即起身走到许隆面前:“聊聊吧,说说‘我’的过去。”
轰隆——
第三声雷鸣伴随着雨再次响起,此时许隆终于确信,“梁叙”是真失忆了。
为了让“梁叙”找回记忆,许隆将他所有知道的事情,都事无巨细地讲了出来。
包括宋知佑,但不限于。
梁叙曾注意到宋知佑,则是因为那人第一次见到他时的眼神。
那是闪着光芒,仿若再看自己心心念念的,重新降临人世间的神明的眼神。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目光。
梁叙一直都知道自己帅,但也没想过能把人帅成这样。顿时虚荣心爆棚,加上宋知佑那张脸,包括唇上那颗性感的痣,都十分合他的心意。
于是,便起了要玩一玩的心思。
梁叙一向男女不忌,并且还有一套自己的追求法则,尤其是对那些乖巧的好学生们,无一不手到擒来。
但他没想到的是,那些技巧在宋知佑这里通通没用,狠狠栽了一个滑铁卢。
梁叙气不过,感觉自尊心都在这人面前践踏完了。
于是他发誓,一定要把宋知佑这家伙搞到手,为此还要去准备迷药,等着分好班和寝室用。
因为大部分时候宋知佑都留在学校,除非一些长的假期才会回家。
“迷药?”
陈煜握在扶梯上面的手骤然攥紧,眼神冷了好几个度。
许隆挑眉:“对啊,那玩意可带劲儿了。”
陈煜压着怒意,问:“我才高中生,这些东西是怎么弄来的?”
许隆笑:“你要想拿到,还怕没门路?你拿着假身份证到地下赌场都去了好几回了。”
地下赌场……
陈煜蹙起眉,忽然想起在医院的那段时间,从赵兰芳和医生的交流中得知到:梁叙是被打进医院的。
当时头破血流奄奄一息,几度心脏骤停,想来跟那个所谓的地下赌场脱不了干系,只是不知道跟这个迷药是否有关。
在这一瞬间,陈煜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一份恐惧。
如果梁叙活了下来,并拿到迷药,还跟宋知佑住进了同一间寝室……
那到周末,其他同学都回家的时候,他是不是就有机会去对小佑做那些禽兽不如的事情?
而且,他会不会将收到的这些伤都发泄到小佑身上?
光这么一个短暂的假设,都让陈煜难以接受。
彻骨的寒从他的后脊蔓延,陷进他的手臂、肩膀、胸腔,在他的心口划上锐利的一刀,冷汗从额间冒出,顺着脖颈留下。
还好,这些都没有发生。
还好,现在在这具身体里的不是梁叙,而是他。
陈煜暗自庆幸着。
他知道这样想不对,甚至可以说是可耻的。
因为没有梁叙,他就没有机会再活一次,并重新回到校园,遇见小邻居。
可他还是忍不住,当听到梁叙想对宋知佑做的种种事情时,他真的又怒又恨,只想把这样的人渣暴打一顿。
但他不能、他无法,他唯一能做的只有庆幸,庆幸这件事情因为自己的到来而没有发生。
宋知佑也没有遭受这样的意外。
在这一刻,陈煜忽然好想见到宋知佑。
他好想知道,梁叙是唯一一个这样追求他的人,还只是其中之一。
他好想,抱一抱他。
……
“叙哥、叙哥?”
许隆的声音把他拉了回来。
陈煜定了定神,嗓子有些发哑:“我知道了。”
许隆期待地问:“那你有想起什么没?”
“没。”
陈煜摇头,将目光移开,随即便看见站在对面实验楼里,等着雨停的宋知佑。
看到这一幕,陈煜想也没想,直接返回教室去拿伞。
出来时对上许隆错愕的目光,他脚步未停,一边急匆匆往楼下跑,一边道:“先这样吧,等我想起什么了再跟你说。”
……
宋知佑有些不耐地看了眼手表,乔云帆已经被化学老师留堂了13分钟。
耳机里的英语听力也放了三轮,暴雨依旧持续,没有丝毫要减轻的意思。
“再拖下去,又只能吃菜叶儿了。”宋知佑小声吐槽,随后就发现不知是哪位校友,撑着一把黑色大伞飞速朝这边实验楼奔来。
校友的每步都迈得很大,很用力,溅起一朵朵小水花儿。
宋知佑还以为他是赶去实验室的,急忙向旁边挪了一步,结果没想到,黑色大伞直接里立到了他的跟前。
校友比他高了半个头,一把伞挡了大半张脸。
宋知佑猝不及防,向后一退:“你……”
话才刚开口,黑色的大伞就往旁一倾,露出了那张他怎么也不会忘记的面孔。
与此同时,瓢泼大雨却好似发泄够了,开始逐渐变小。
这雨落得迅猛,却也止得突然。
陈煜收伞的功夫,乌云悄然散去,转为一阵绵延的雨。
宋知佑看着陈煜,等候着他的下文。
没有了最初相见时那般的排斥和敌意,也没有了在楼梯间时的期盼与紧张。只静静看着,如一个陌生人。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有那么一瞬间,他屏住了呼吸,反复告诫自己:这是梁叙。
陈煜也看着宋知佑,克制又隐忍:“不会再打雷了。”
前一秒还黑沉的天空,却在陈煜到来之际,从乌云之中,破开了一道金灿的光。
宋知佑瞧了一眼:“嗯,然后呢?”
陈煜说:“但还在下雨,我送你去食堂吧。”
“不用。”宋知佑拒绝得极其干脆。
“你的脚还伤着,不能沾到水。”陈煜说。
“不用。”宋知佑仍旧拒绝。
“你这伤,毕竟和我也有关系。”陈煜继续,只要他想,总能找到各种切入的理由。
可宋知佑面不改色、无动于衷。
他早已听惯了梁叙的各个借口,那句“不用”二字都再次转到了嘴边,就见乔云帆噔噔噔从楼上跑了下来。
“哎哟,蒋老师可真能叨……叨。”乔云帆下到最后一层时也看见了陈煜,最后一个字都用上了气音。他眨了眨眼,试探地冲人喊了一句:“梁叙?”
“你好。”陈煜回道。
乔云帆震惊。虽知道梁叙失忆变礼貌了,当真真听见人冲自己喊你好时,心里还是感到十分的违和。
他的嘴张了合,合了张,一时不知该继续说些什么。
倒是宋知佑不咸不淡地说了句:“来了就走吧。”
乔云帆如梦初醒:“诶,好。”
随后,宋知佑看向陈煜:“你送的药已经抵消了。”
宋知佑意有所指,陈煜也了听出来小邻居是在说,既然已经相抵,那我俩以后就再也没有关系。
于是他停在了原地,没有再向前。
宋知佑走到食堂时雨已经停了下来,乔云帆实在憋不住了,回头见着人没跟来,连声感慨:“这这这,简直就是两个人啊,原来失忆还有让人变顺眼的功能。”
“嗯。”
“那你说——”乔云帆突然想到个事:“他学的那些知识还在吗?明天就是摸底考了诶。”
果然,清北班的学生,最关心的还是每一场即将到来的考试。
宋知佑不假思索:“倒数第二和倒数第一也没什么差吧。”
“嗯。”乔云帆认真地点了点头:“你说的也对。”
……
倒数第二和倒数第一确实没什么差别,因为每一回都是梁叙和许隆轮着坐。
郡礼中学大多成绩都很好,哪怕提高九班也有不少认真读书的同学,于是梁叙和许隆这种不把学习放心上的异类,根本不可能靠运气超过实力。
他们再挣扎,再天灵灵地灵灵。最高也就倒数第五。
而这五人,基本都是跟梁叙关系不错的不读书小团体。
摸底考也是跟着上次学习的排名来的,陈煜看着自己的位置,以及坐在身后的许隆,顿时了然。
试卷逐步从前排发了下来,陈煜看着眼前熟悉的题目,有两个更重要的,与学习无关的,思索整夜未果的问题摆到了他的眼前。
一是他曾经只注意过成绩的上限,从未关心过重点中学的倒数第一应该是怎样的分数。
二是提高九班里老师的进度偏慢,如果继续待在这里,直到高考都很难重新达到自己最初的成绩。
陈煜在是否要维持梁叙成绩和现状这件事情思酌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不。
他不是演员,无法演绎另一个与他截然不同的人的人生,也无法继续之前那种整日插科打诨的生活。
既然下定过决心,要替梁叙好好照顾父母,尽他无法再尽的职责,那就要比之前更努力些,才不算愧对这个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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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场的时钟转了一半,身后的许隆已经开始悄摸催促,问是否要交卷,而陈煜才停止一直在转笔的手,开始书写自己的姓名。
他还是决定先保守一点,在高二这一年,通过一次又一次的月考慢慢把成绩循序渐进的磨上去,等到下一个分班考,再冲进清北班。
所以,150分的数学,控个80分,应该很低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