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寻月手巧, 很快就将姜绫沂柔顺的长发挽成髻,嬷嬷捧着一个饰盒过来,给姜绫沂戴上金石玉镶嵌的发冠, 长长的红色发带缀着细珠链从脑后垂下,又挑出一条金玉额饰,在眉心缀了一颗极漂亮的红玉,延至鬓边垂下几条珠玉璎珞。
姜绫沂本就长得极美,肤若凝脂、天然去雕饰, 打扮的嬷嬷左看右看都觉得不需要上粉, 便只给唇添了些红意。
姜绫沂静静地坐在镜桌前, 不言不语时看起来清冷又矜贵, 几个宫侍都频频偷眼瞧着姜绫沂, 实在是太好看了, 如此霞姿月韵、钟灵毓秀的仙子, 如今被红色婚服一衬,气色更是明艳动人, 不妆而娇。
怪不得连皇上也会被迷得神魂颠倒, 这有谁能扛得住呢。
殿里有宫侍没能忍住露出几声惊呼。
姜绫沂一向知道自己的姿色,此时便全当没听见,不然这些个还是小姑娘年纪的侍女们估计要羞得找缝钻了。
一个喜婆此时匆匆从屋外进来:“殿下, 时辰到了,皇上可在外面等着殿下了。”
姜绫沂转眼一瞧, 没想到这么会儿功夫天光已经大亮,他点点头:“那走吧。”
寒树赶紧从桌上拿来一条珍珠璎珞挂在姜绫沂胸前, 垂下一块吉祥如意锁。
柳寻月又递给他一个红漆雕木的盒子让他捧在手里, 喜婆和嬷嬷扶着姜绫沂打理好衣服,一行人走出门去。
刚一踏出门口, 姜绫沂便听见长乐宫外有喧哗声渐起,挂好的鞭炮从宫道上一直燃放进长乐宫里,噼里啪啦得响得他心里难免突然生出点紧张来。
姜绫沂一步一步往外走,他突然有些好奇纪榕时都准备了怎么样的流程,这人大婚前忙得很,事事都一定要经过他手,就是偏偏不肯告诉他。
出了门后,喜婆和嬷嬷都退至他身后,再之后是寒树等其他宫侍,柳寻月站在门口不再相送,准备过会儿去和太后一起等。
姜绫沂身姿挺拔,脚步也稳,手中捧着装了喜珠的盒子,发带坠在后面摇摆,一踏出宫门,场面瞬间静下来一会儿。
姜绫沂一时也有些被长乐宫外的人惊到了,文武百官皆列在宫道两边,宫道上停着一辆架撵,红色纱绸装饰的婚车,驾车的是八匹白色骏马,每匹马上都系着红绸带。
纪榕时一身红色婚服,婚服上绣的是在祥云间翻腾的五爪金龙,负手站在架撵前,身姿凌厉夺目,帝王威仪尽显,目若熠星、俊逸清朗,只是眼中带着掩不住的笑意,叫一众臣子看得是惊讶极了。
他看着姜绫沂走下台阶,在喜婆抛洒的花瓣雨中走到婚车前,此情此景过于美好,纪榕时不由地伸出手。
“一一,把手给我。”
正好衣尾掖地不太好走,姜绫沂从善自如得将手放进纪榕时手心,由着纪榕时扶他上车,两人在架撵里并排坐好,纪榕时还是把姜绫沂的手紧紧扣着。
“你做什么呢,这么多人都看着!”姜绫沂轻声说,抽了抽手没能抽开,又怕自己万一动作大了给人看出来。
“我牵着我夫人的手,他们谁敢说什么。”纪榕时无视抗议,甚至更明目张胆把手露出了袖子。
“吉时已到,启程!”
一时间锣鼓喧天,架撵启程,他们需要出宫游城一圈,然后去往华安城东边的祭坛,登高祭天,昭告天下。
架撵驶出东和门,踏上一路的红绸,宫女在两侧撒着粉色的花瓣,千人的仪仗队在宫门口跟上队伍,带着数不清的红妆绵绵长长铺了一路。
姜绫沂在车里正襟危坐,架撵四周的红色纱绸随风扬起,能看见东和门外长明大街上站满了人。
那些百姓眺首以望,终于看见骏马拉着的婚车缓缓而来,每当婚车经过眼前,就有好些百姓撒着自备的红花。
风光晴好,红色纱绸被风荡开,众人终于得以窥见帝后的真容。
“这……这皇后娘娘……不,是殿下,长得居然这么好看?”
“你不知道吗,殿下还是岐雲国皇子的时候,可是岐雲国第一美人呢!”
“陛下可真俊朗,我大乾帝后可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有皇上与皇后德善昭彰,天如何不佑我大乾,我大乾如何能不盛!”
“我可看着陛下是不是在看着皇后殿下笑呢,我看错了?”
“你们瞧瞧,那车后头的聘礼,数都数不完,这得有多少啊?”
众人的窃窃私语隐在喧闹间,纪榕时倒是捕捉到一点声音,他笑了笑看向姜绫沂,仍旧是惊艳,今天的一一好像更加漂亮了。
不用面纱或者面具遮脸是他安排的,他的一一这么好看,今天又是他们大婚,纪榕时想让所有人看见。
只是到现在这时候,瞧着那么多人被姜绫沂的美色所惑,那么多的目光落在姜绫沂身上,他又觉得不甚舒服,想要把人藏起来只有自己能看到。
纪榕时脸上仍是若无其事,他姿态慵懒得靠在靠垫上,拇指摩挲着姜绫沂的手背,说道:“时间还久,饿的话我在车里放了盘点心。”
百姓们的私语声姜绫沂自然也能听到,他转头瞧了一眼纪榕时:“你别馋我,这可是我第一次坐婚车游城,有趣着呢。”
“第一次。”纪榕时眯眼,“一一还想有几次?”
“所以让我过过瘾,”姜绫沂下巴一点狡黠道:“不然就只能想办法第二次第三次了。”
纪榕时勾了一下姜绫沂的鼻尖,笑道:“过会儿你累了,就不这么想了。”
纪榕时不由分说地拢着姜绫沂让他靠坐在自己怀里。
“这么多人看着呢!”姜绫沂压低声音急道,手肘往后一送正打在纪榕时腰腹,只是这人看着跟没感觉似得,就是不放手,反而还轻轻扶了把他的腰间,让他靠好。
路边连续响起几声惊呼喧闹声,姜绫沂听得清楚,只是木已成舟,他敷衍地挣了挣,索性放松下来舒舒服服的靠在纪榕时怀里。
听百姓们的惊讶表情和掩目不敢直视的样子,好像也很有趣。
说大婚要按礼制的是纪榕时,但到头来最不按习俗规矩的就是他了,仗着自己是皇帝为所欲为。
纪榕时想给姜绫沂最盛重的大婚,只是并不想用规矩拘着他,姜绫沂从小守规矩习惯了,往常用清冷隐忍的样子伪装自己,被他娇着宠着才恢复出一些原本的性格来。
他应该是自由的。
纪榕时尊重他的意愿,也想给他最好的。
所以大婚要按最盛大的礼制来,要让世人清楚明白姜绫沂的地位,但其他的规矩就由他来定好了,反正也不会有人敢有异议。
长长的车队足足绕着华安城游行了一圈,不知道附近的花市是不是早被秃噜完了,等婚车仪仗出了城门去往祭台,长明大街上散落了一地的花红。
祭坛处是一座高高的天台,天台呈圆形石柱耸立,方圆将近百尺,石阶足有九十九阶,姜绫沂和纪榕时携手登上祭台,燃起一支拳头粗的香火,青烟袅袅升空,预示着天赐祥福。
有宫人长腔长调地念了一长串词,祭台之下的百官撩着衣袍叩拜,大声呼喊:“恭祝帝后大婚,芝兰茂千载,琴瑟乐百年!”
跟随而来的百姓也齐齐拜倒,齐呼:“皇上洪福齐天,皇后万福金安!”
姜绫沂站在高台,垂眸看着底下的祝贺,眼角眉梢都渐渐泛上红意,乐得眼里如缀珠玉,叫人看了也忍不住觉得欢喜。
真好,能受到如此多的祝福,这是在他来大乾和亲时怎么也想不到的场景,短短几月,却仿佛隔了千秋万载,那时的心境如何他已经几乎想不起来了。
但姜绫沂现在清楚的知道,自己正被人捧在手心好好呵护,似乎以前的种种都不算难捱,因为有人在一直一直的为他洗去过去的伤痕,有人在意他的心思,在意他。
他便也愿意露出自己的真心,愿意与之相守。
纪榕时捉过姜绫沂的手腕,从怀中摸出一只崭新的银镯,给姜绫沂带在手上,那银镯雕饰星纹,镶嵌着光泽亮丽的淡紫色玉石,衬得他的手愈发白皙好看,与那块淡紫色的玉佩也很相配。
回去的时候,纪榕时没让姜绫沂再一步步往下走,而是直接抱着姜绫沂,在一众艳羡的目光里偏爱的明明白白,把人抱回了车上才罢休。
这一流程下来也将近了一天,婚车仪仗浩浩荡荡得回了宫,一直到乾圣宫正宫才停,文武百官紧赶慢赶的早回一步分立在章华台两侧,等大婚仪式结束可还有宫宴。
往常肃穆的章华台前,大理石铺就的地面同样覆了一层红绸,仪乐师们彩乐奏鸣,姜绫沂下了车,接过喜婆递来的红绸,与纪榕时一人牵着一头,走过铺着长长红毯的宫道,踏上系着红纱的石阶,映着身后肃穆的仪仗,一齐进了正殿。
正殿中右边坐着太后,柳寻月也换了身华贵的打扮同太后坐在一边,都笑着看着他们。
纪榕时坐上首位,拉着姜绫沂与他同坐,接受朝拜。
有穿着深红大袍的礼官念过长长的祝词,无垠也上前一步报出一长串的礼单,百官再次跪拜恭贺新喜,仪式才终于结束。
宫人涌入摆出宴桌,摆上珍肴,官员们一一落座,歌舞乐师纷纷而入,场面喜乐,正是大婚之时最后必有的宫宴。
同样此时,长明大街上灯火明亮人声鼎沸,一桌桌的桌席摆出,任何人都可以来享用菜肴,共贺帝后新喜。
姜绫沂出了正殿后忍不住好好松了一口气,刚开始不觉得,但这一天下来,确实是太累人了,婚服首饰担着重量,压得他肩膀酸痛腿脚酸软,这婚果然只要一次就好!
纪榕时瞧得有趣,不忍打击他:“还有呢。”
“不是已经结束了吗?”姜绫沂狐疑,外头都开始摆上宫宴了,要有也应该是纪榕时这位皇帝要去宫宴上坐着,他完全可以回寝殿躺一躺了。
“外头的是结束了,可夫人还未和我拜堂呢。”
纪榕时牵着姜绫沂的手进了重华殿,只见正殿也布置的满是喜色,太后和柳寻月先一步进来坐在主位上,暄王等人正在旁侧候着。
有喜婆拿了一段红绸递过来,姜绫沂拿着愣了愣,这明显是布置了一个喜堂出来,他意识到什么忍不住问纪榕时:“你可是天子,还需要拜堂吗,怎么能拜?”
“我想和我家夫人拜堂成亲,难道还需要别人同意?”纪榕时看着姜绫沂,眼神沉着又笃定,带着姜绫沂往殿中走。
喜婆唱词:“一拜天地!”
一时间好似是普通人家成亲时一样,高堂在座,和睦而安定。
姜绫沂和纪榕时手持着红绸,对着殿外躬身,璎珞晃悠得叮叮当当得响。
“二拜高堂!”
太后和柳寻月笑得满意极了。
“夫夫对拜!”
姜绫沂和纪榕时面面相对,对拜,烟花霎时响起,在夜空中绽开一朵朵璀璨琉璃般的灿星。
“礼成!”
像是对上了暗号,全华安城各个方向,都接连不断的有烟火盛开,照映的天际斑斓透亮,姜绫沂忍不住提着裙摆跑去门边看,绚烂的烟花在他眼里漂亮发光。
“好看?”纪榕时站在他身侧,问道。
“嗯。”姜绫沂点头,正对上纪榕时凝视着他的眼神,他顿了顿,眉眼带笑的告诉他,“今天,我很开心。”
*
婚房在钟仪宫,姜绫沂的婚服衣摆实在是长,他不想再走,便让纪榕时抱着他回钟仪宫,纪榕时当然是极其愿意的。
夜色已暗下来,钟仪宫庭园里没亮灯,姜绫沂也没怎么想起要瞧瞧钟仪宫变成了什么样子的打算,两人便已经通过了青石板路进了青榣殿。
殿外的大红灯笼红绸带喜色映人,内里锦屏玉饰装饰一新,香龛红烛、美酒糕点,此时天色虽暗,但室内烛光照得亮堂堂的,姜绫沂仔细瞧了,才发现墙壁上的格子里安放了夜明珠,散布在四周,不用时拉上格子就行。
其他太麻烦的流程都被纪榕时免去了,但喝合卺酒是要喝的。
纪榕时屏退了人,他还是更愿意自己来,纪榕时走到桌前,执起酒壶倒了两杯酒,杯子是玉制的酒杯,底部用红线相连,一杯递给姜绫沂,一杯自己拿着,两人互相交颈,饮完合卺酒。
放下杯子后,姜绫沂心下稍松,觉得流程这下总应该都走完了,一坐下来歇息,他就实在提不起劲再动弹了,而且虽然吃了早膳,也有备着糕点,但是一天下来还是没怎么吃东西,成亲还是颇费精力的。
“累了?”纪榕时帮姜绫沂捏了会儿手臂和腿脚,让人去端两碗粥来,“睡前喝些红枣粥,填填肚子。”
放松下来就有些困意涌上,姜绫沂点点头撒娇:“好,但是我好困啊,就这么去睡也不是不行。”
“东西也不想吃了?”纪榕时故意转了一个话头回来,意味深长地问:“夫人想去睡了?”
姜绫沂一个激灵,纪榕时睡字重音落得太明显,他不由得想起今晚可还是大婚之日的洞房花烛夜呢!
正好有侍从端着两碗粥过来,姜绫沂踢了纪榕时小腿一脚解解气,羞红着脸过去桌边低着头喝粥。
纪榕时跟着踱步过去坐下。
姜绫沂瞅他一眼:“你怎么不去宫宴上?”
“那边有太后和暄王顶着,我自然——”纪榕时春风得意,“要陪夫人。”
行,元微帝想怎么样就可以怎么样。
稍微用了些粥,姜绫沂吃得慢,纪榕时便先去沐浴洗漱,等姜绫沂让静丹和怀绿给他换了婚服外衣时,纪榕时已经披散着发只穿了件单衣回来了。
“你们去备水。”纪榕时负手走进。
静丹怀绿福身退下,有眼色地阖上了门扉。
除了外衣的姜绫沂一时感到浑身轻松,正脱了披帛,抵着头准备解下身上的璎珞和腰带。
“在做什么?”纪榕时问。
“嗯?脱衣服啊,这婚服脱起来也正麻烦。你怎么让她们下去了,我发冠还没拆呢!”
“我来帮夫人就行......”
纪榕时话音未落,姜绫沂突然就感到一阵失重腾空,被纪榕时抱着回了床沿放下。
纪榕时不知怎么弄的,很轻易就解了姜绫沂头上的发冠与璎珞珠钗,柔顺的长发披散下来落在肩头落至床榻,纪榕时坐在姜绫沂身边,轻轻抚过他的脸颊,扣着他下巴抬起他脸,拇指压着他唇瓣轻轻摩挲。
姜绫沂想到些什么,有些不安的动了动,他今天还被涂了一些唇红,被纪榕时按着在唇角拖拉出红色又漂亮的痕迹,纪榕时凑上去啄了几下,又弯腰给他去除了鞋袜,姜绫沂下意识把脚缩进裙摆里,却被纪榕时扣住脚腕,把他拉得离得更近了些,纪榕时的手心滚烫,姜绫沂仿佛被烫到一般身形不稳,不得不撑着纪榕时趴在他胸口上。
纪榕时炙热的气息与温度通过相贴的肌肤传入身心,连带着姜绫沂脸色也烧红起来。
姜绫沂恼羞成怒:“你做什么笑得这么不怀好意!别想干什么坏事!”
纪榕时眼眸深邃,暗含笑意,故意逗他:“嗯,不干坏事,做点......有趣的事。”
夜明珠的格子被通通关上,屋里的烛灯一盏接着一盏熄灭,守在殿外的乌羽和静丹对视一眼,暗笑不语,他们好像听到了姜绫沂一点呜咽声,可仔细听又什么也听不到。
纪榕时从容不迫得声音响起:“一一,叫我一声。”
“什么...”姜绫沂迷蒙着眼,突然间福至心灵,带着哭腔喏喏道:“榕时哥哥...”
夜色渐渐深重。
*
翌日醒来,风晴气朗,姜绫沂睁着眼久久难以回神,脸色表情还有些许空白。
他做了一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