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有个隐藏的血色倒十字印记,具有阅后即焚的特性,在我眼前显现之后,就引发了室内大火。”
“我从第九名猝死者家中离开后,又返回之前几个猝死者的死亡现场,同样找到了血色倒十字印记……所幸我早有准备,大火没有造成人员伤亡。”
谢灵顿了顿,“不过,烧毁了一些房屋家具,需要给人家补偿金。”
奥狄斯坐在扶手椅里,单手抵着额角,漆黑的一缕额发散落在脸侧,灿金眼瞳仿佛熔炉里炽热融化的黄金,投射而出的视线总有种居高临下的威压感。
不过,此时他的目光落在谢灵脸上,倒是没有咄咄逼人的压迫气势,深邃英俊的面孔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笑意,语气平和?:
“你没事就好,那些不算什么,等会让丘比带你去四楼财政处支款。”
如果不是亲眼目睹,恐怕没人会相信,以冰冷傲慢著称的惩戒团长竟然还有这么温和体恤的时候,与平日对待其他下属和同僚的模样判若两人。
随身侍从丘比垂眉敛目站在一侧,忍不住抬眸看了眼谢灵。
只见年轻的惩戒者并没有露出受宠若惊的神色,俊美的面容有些冷凝,直望着上级问?:“您知道血色倒十字印记代表什么吗?”
奥狄斯没有立刻作答,而是朝侍从丘比摆了下手。
丘比心领神会,低头致意,随即退出办公室,关紧房门守在外面。
“血色倒十字是死神的信仰印记。”
奥狄斯轻描淡写地回道。
谢灵睁大眼睛:“死神??”
“死神的另一个称号是亡灵天灾,你可能对这个称号更熟悉,某些人认为掌控生死是圣主的权柄,用死神称呼祂是对圣主权柄的亵渎,所以叫祂亡灵天灾。”
奥狄斯双手交叠,拢住挺拔的鼻梁,眼底闪烁着幽深的眸光。
“十八年前,亡灵天灾邪.教团非常猖狂,曾经在西大陆沿海一带建造祭台,掠夺活人灵魂做祭品,引发表里重叠,招来亡灵天灾神降。”
谢灵对这件事略有耳闻,知道上任惩戒团长就是为解决这个危机,才构绘了26号魔纹。不过,教会关于此事的档案记录很简略,他并不清楚内情。
“当时惩戒团基本将亡灵天灾的邪徒清除干净了,可能有几个漏网之鱼逃亡到其他大陆。”
奥狄斯锋利的眉目微微压低,嗓音冰冷:“……竟然还有敢来萨兰兴风作浪的吗?”
谢灵走近两步,隔着宽大的办公桌望着他,沉声问?:“亡灵天灾的邪徒是用什么手段,隔空取走活人的灵魂?和那个血色倒十字有关吗?”
奥狄斯揉了揉眉心,沉默片刻,回答:“十八年前惩戒团应对亡灵天灾时,我在极北之地?。事件落幕三年后,上任惩戒团长来极北找我接任,当时他已经处于半疯的状态,没有告诉我细节。”
谢灵垂下眼睫,若有所思。
“但根据我的经验,掠夺人类灵魂已经触及到神明权柄,普通的魔法师、邪徒无法做到这一点。”奥狄斯停顿一下,接着说,“除非是被邪神侵蚀的眷属,可以在某种程度上借用祂的权柄。”
谢灵眉心一跳,抬眸对上他的视线:“您说眷属可以借用邪神的权柄?”
奥狄斯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带笑不笑:“灵,你不要天真地以为这是好事。越是借用祂的力量,就越会被祂侵蚀,总有一天会被祂侵占身躯、吞噬灵魂。”
谢灵:“……”
“灵,虽然你被未知存在打下烙印,又构绘了26号魔纹,早晚会被某个邪神侵蚀吞噬。”奥狄斯站起身,伸出手指点了点他的额头,“但我希望那一天尽量来得晚一些,你不要玩火自焚。”
谢灵眼神变幻,少顷露出微笑:“您多虑了,我有分寸。”
“哈。”
奥狄斯冷笑了声,训斥道:“你有什么分寸?谢宁体内的邪祟,你用什么手段清除的?你说得含糊其辞,以为我猜不到??我怎么跟你说的?你倒好,转头全忘了!”
谢灵低下头,一副乖乖听训的温顺模样。
等头顶没声了,他才小声地说:“您等会还有要事吧?我先告退了。”
结果一转身刚走两步路,奥狄斯就喝住他:“你等等!”
谢灵扭过头,只见奥狄斯绕过办公桌,大步走到他跟前,垂眸看了眼地面,然后盯着他的眼睛问?:“你的影子里是不是有东西。”
虽然是问句,但语气很肯定。
办公室里灯光很亮,谢灵脚边的影子又淡又小,存在感很低,但奥狄斯偏偏从中察觉到了什么。
“呃……”
谢灵后背沁出冷汗,万万没想到对方竟然能发觉小树苗的存在?,感知简直灵敏到离奇了吧!
奥狄斯一见他这副神态,心底猜出几分,直接问?:“是你藏进去的,还是你允许它藏进去的?”
谢灵:“……是我允许它藏进影子里的。”
“是什么东西?”奥狄斯目光锐利,用不容拒绝的语气说:“让它出来给我看看。”
在他逼视的目光下,谢灵连忙说:“不是邪物!只是一棵有灵性的小树苗。”
奥狄斯一摆手,意思是他别废话,快点让它从影子里出来。
“奥狄斯大人,您得先保证不会伤害它。”
奥狄斯平淡无波道:“只要它对你无害,我自然不会多管闲事。”
“小树苗,你出来一下。”谢灵轻声喊。
话音未落,淡灰色的阴影里伸出一簇银色的枝叶,很快整棵小树都从影子里冒了出来,笔直地立在谢灵身侧,最顶端的树叶已经和他的头顶平齐。
奥狄斯的瞳孔不自觉地收缩,抬手正要去摸小树银光微闪的叶子?——
哗地一声,小树闪避到谢灵的身后,让他摸了个空。
“呃……它比较胆小怕生。”谢灵干巴巴地解释。
这时小树伸出两根树枝,灵活弯曲,像两条手臂从背后拢住他的腰身。
谢灵神色微僵,扯了扯唇角,干笑说:“您看,就是比较黏着我,所以才会藏在影子里。”
奥狄斯脸上没有一丝笑意,眼底浮现出难以言喻的神色,沉声问?:“这棵树从哪来的?”
他的脸色实在太严肃了,让谢灵心头一凉。
“是我以前的保险盒里存放的种子?。”
谢灵避重就轻地说,“我用魔力催生它发芽长大。”
“种、子?。”奥狄斯一字一顿地重复,眼神变幻莫测,追问道:“你从哪里得来的种子??”
谢灵心跳停了一拍,脑中浮现出那封简短的信,下意识地撒了谎:“记不清了,好像是以前去南大陆执行追捕任务的时候,从某个地方捡到的吧。”
他停顿了下,直视着奥狄斯幽深难明的双眼,加重语气:
“奥狄斯大人,小树苗没有伤害过我,相反,在我遇到危险的时候,它立刻挺身而出保护我。”
奥狄斯沉默良久,闭了闭眼,“收回去吧,尽量别让它长得太大。”
谢灵松了口气,拍了拍锁在腰间的树枝,“小树苗,回去吧。”
小树听话地松开树枝,从他背后凭空消失。
“为什么不能让小树苗长大?”谢灵问?。
奥狄斯撩起眼皮看他,目光意味深长,“因为你看上去很喜欢它。”
谢灵迷惑:“所以?”
“它是世界树的幼苗。”
谢灵一愣:“啊?”
“长得越大,越接近神明?,到了一定程度,就成了祂,必须植根在表里世界的缝隙。”奥狄斯波澜不惊地说,“那时候你就无法留着祂了。”
谢灵一时无言,少顷怀疑道:“您确定没有认错?世界树不是魔法界的传说吗?教会也从来没有证实过世界树的存在吧?”
“我见过,我不会认错。”奥狄斯斩钉截铁,“只不过多年前祂就消失了而已。”
谢灵陷入沉思,还是不太相信此时藏在他影子里,爱撒娇爱蹭蹭的小树就是传说中的世界树。
“原来您多年前还见过世界树啊!”他由衷赞叹了一句,然后话锋转换,好奇地问?:“所以,您今年多少岁了?”
“……”
奥狄斯沉默,眼珠像冰冷华贵的宝石,凉凉地盯了他几秒,手掌朝外一摆,示意他可以告退了。
谢灵微笑低头致意,转身走向门口。
“哦,”他握着门把手,回过脸来,“奥狄斯大人,鉴于您感知超凡,请您经常在萨兰的大街小巷散散步,万一碰上亡灵天灾的眷属,就能立刻破除魔法师随机猝死的诅咒了。”
奥狄斯冷笑,“灵,你把我当探测魔器用吗?”
谢灵一脸无辜,“您在说什么?探测魔器怎么能和您比?我只是被您的感知能力所折服,想到您只要碰见邪神眷属,一定能立刻辨认出来,才提出这个建议的。”
这话说完,他拉开门就退了出去。
奥狄斯笑了声,自言自语:“真是……越来越大胆了。”
·
傍晚,大街上车来车往,川流不息。
谢灵站在路边,静静地看着一辆辆魔法轿车驶过。
“哥。”
谢宁从街角一家窗明几净的甜点屋走出来,遥遥朝他招了招手,提着一小袋甜点疾步走回来。
他走近了,把编织袋打开给谢灵看,只见里面是三小包散发烘焙香气的点心。
“柠檬蛋糕,花生核桃派,黄油曲奇。”
介绍完毕,谢宁将编织袋塞进他哥怀里,抱怨道:“你没吃午饭,至少吃些点心吧,你以为你是树吗?不用吃饭,吃魔力就能活?”
说着他叹了口气,伸手钳住他哥消瘦的脸颊,指腹压着下颌骨。
“小时候都是你追着我喂饭,现在倒反过来了,你好歹配合一点,嗯?”
谢灵还没说话,脚踝忽然被挠了一下。
他垂眼向下一瞥,只见一根细细的树枝贴着鞋冒上来,很隐蔽地钻进裤脚,不轻不重地磨蹭他的皮肤。
很明显,小树藏在影子里一样能感知外界,此时也在提醒他要认真吃饭。
谢灵:“……”
“好,我吃,现在就吃。”他拉开谢宁的手,撕开点心包装袋,捏出一块香气浓郁的黄油曲奇扔进嘴里。
谢宁眼尾微扬,薄唇含着一点笑,“晚饭要吃什么?吃前天晚上没吃成的蜂蜜烤鸡和香炙牛排,怎么样?”
谢灵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又往嘴里塞了块曲奇,感觉裤腿里的树枝还没缩回去,眉角抽了抽,含糊不清低声说:“小树苗,别挠了,再挠下次就不带你出来了。”
谢宁没听清,不由问?:“哥,你说什么?”
谢灵正要敷衍一句,视线不经意间扫到某辆停在路边的魔法轿车,目光顿时凝住。
这辆白色的轿车挂着萨兰的牌照,是普通常见的计程车,从打开的车窗看去,司机穿着普通,长相平凡,看上去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然而谢灵发现这人做了一个很特殊的动作——他在胸口比画了一个倒十字。
紧接着,站在车门边,衣着体面西装革履的乘客也做了同样的动作,然后朝司机点了下头,拉开后座车门,弯腰坐进车内。
谢灵神经一紧,当即就快步走到车道边,去拦其他计程车。
“哥,你……”
谢灵一抬手,谢宁话音戛然而止,只见他哥拦下一辆空车,二话不说开门上车。
“先生,您想?——”
司机一张口,就被谢灵打断:“跟上前面那辆Sa3012。”
“啊?您这是要——”
“我在追债,债务人坐上那辆车跑了,你快开车,别废话!”
谢灵冷声吩咐,从钱包里抽出一张金钞放到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