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浆果味,甜度适中,很多年轻人都喜欢这个口味。”
兰克林见谢灵不动,笑眯眯地拿了两颗软糖往他手里递,“别拘谨,尝尝。”
谢灵没接,仰起脸盯着他的眼睛说:“多谢您的好意,但我讨厌甜食,糖对我来说?,无异于毒药。”
兰克林停顿了一下,眼神微微闪动,语气饱含遗憾:“那真是可惜,糖是圣主赐予人类的珍宝,萨兰拥有全世界最负盛名的甜品店,你错过了很多美食。”
谢灵不置可否。
兰克林收起软糖,平和地问:“路卡,你知道今天来我这里要做什么吗?”
终于进入正题了,此前的虚与委蛇只是为了降低他的防备抵抗情绪。
谢灵精神一振,平静道?:“知道?,检查心灵状态。”
兰克林抬起手,掌心贴着他的额头,口中悄然切换成起源语,地面构绘的魔法阵霎时发亮,头顶吊灯无声熄灭。
昏暗的室内,谢灵身处发光的魔法阵之中,只听兰克林倾吐魔咒,用饱含魔力的言语说道?:“孩子,向我打开你的心灵大门?,任我进入你的意识世界……”
谢灵有一瞬间的精神恍惚,但转眼间清醒过来,耳畔出现重重回音。
“灵。”
“灵……”
这呼唤像隔着重重帷幕传来,飘忽不定,一声声,一遍遍,以赫尔曼的嗓音、以他的嗓音,交错回响,最后重叠在一起?,落进他的脑海——“灵,来找我。”
谢灵置若罔闻,垂眸看着地面。
魔法阵的光逐渐黯淡,因为超凡墨水正在飞速褪色。
兰克林尚未察觉,仍然紧闭双眼,念念有词:
“……让我进入你的意识深处。”
墨水几乎挥发殆尽,魔法阵运转的速度越来越慢,室内越来越暗。
谢灵一动不动,但他已经察觉到体内的魔力略有增加,缩在胸口的魔纹微微发烫。
——26号在强行摄取魔法阵运转释放的魔力,破坏了原本该有的魔法效应。
黑暗中,兰克林的声音戛然而止。
不知过了多久,他徒劳无功地睁开眼,收回了手。
谢灵佯装迷惑,“兰克林大人?”
兰克林一抬手,魔法灯重新亮起?,光照下,只见他笑意荡然无存,鹰隼般的眼睛盯着谢灵看了很久。
直到谢灵问:“我的心灵状态怎么样?”
兰克林眼珠动了动,冷肃道?:“孩子,你的心灵之锁没有打开,你的意识世界仍旧封闭,你不该抵抗我的魔法?!”
谢灵满脸疑惑,“唔……我不明白您的意思,我已经很配合了,难道我还要做点别的事?”
兰克林沉默片刻,没了先前的耐心,流露出一种说不上是疲倦还是厌烦的神情,摆了摆手。
“今晚你在大教堂过夜,等明天再试一次。”
咚咚咚咚咚!
就在这时?,一连串的敲门声骤然响起?,非常急促,听起来格外没礼貌。
兰克林皱起眉头,手掌隔空一扭,房门自动打开,只见门口站着惩戒队长和猎犬。
他脸色冷凝,严厉道?:“米切尔,奥狄斯没有告诫过你吗?非请勿入,这是红衣主教的领地?,你甚至让猎犬过来,太不知轻重了!”
米切尔稍微一低头,指尖在胸前轻划勾勒出倒三角,简单地行了一个教会礼。
紧接着她抬起脸,不闪不避地对上兰克林的目光,没有跟对方争辩那些无关紧要的事,直说来意:“兰克林大人,不管您的检查结果如何,现在我们都要带幸存者回惩戒团总部。”
“当然,我们只带特雷西和爱德温两个惩戒者回去,至于伊文斯,他隶属萨兰大教堂,您可以自行安排。”
兰克林沉声道?:“特雷西你可以带走,他不行,心灵检查尚未结束,明天还要再次进行。”
米切尔眼底闪过一丝诧异,唇角却勾出笑容:“兰克林大人,您是施法失败了吗?”
“……”
“您不必气馁,某些人的意识屏障就是难以打破,我看您也不必等明天了,现在就再试一次吧,您的魔力还够吗?我这里有魔器,借给您用?”
门外几个牧师纷纷屏住呼吸,丝毫不敢出声。
兰克林脸色越发难看,“米切尔,你不用多说?,爱德温今晚必须留在大教堂。”
这话说完,他重重一摆手,房门陡然关上。
没想到下一秒,门板被人从外一脚踹倒,咣当一声砸在大理石地面上,震响在整条走道间回荡。
牧师们目瞪口呆,都没反应过来。
谢宁抬脚走进室内,米切尔双手抱臂站在门口,装模作样地呵斥:“谢!你怎么能破坏教堂建筑,这是违反规定的!”
“你你你竟敢!”兰克林震怒,立刻调转枪口怒斥米切尔:“米切尔,你竟然放任猎犬到这种程度,你就是这么做监管者的吗!”
米切尔一摊手,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意思是她有心无力。
谢宁走到谢灵面前,垂眸看他:“哥,你这是在看好戏吗?”
在这紧张对峙的气氛下,谢灵一直没起身,坐在扶手椅里安然不动,沉默旁观。
“走吧。”谢宁朝他伸手,“你一定也想见见奥狄斯吧?”
兰克林虽然听不懂猎犬在说什么?,但他气得不轻,当即扬声喊:“来人,把这个擅闯净化室的猎犬拉出去。”
与此同时他施展魔法?,反手从空气漩涡中抽出风剑,手掌一推,风剑破空刺向谢宁后背。
砰!!
风剑撞上魔法屏障,两者同时碎裂,散成满室疾风。
“兰克林大人。”米切尔捋了捋被风吹乱的酒红卷发?,微眯起墨绿色的眼睛,“我们并不想和您起冲突,但奥狄斯大人给我下过命令,我必须要将两个惩戒者都带回总部。”
“如果您对此有异议,可以亲自和奥狄斯大人说?,不要为难我们这些下属。”
兰克林面沉如水,一时没说话,冲进来的牧师们不敢轻易动作,纷纷看向风暴中间的两人。
谢灵理了理凌乱的黑发?,没碰伸到面前的手掌,兀自站起身走向门外,路过兰克林身边时?,提了提唇角,礼貌性地笑了一下。
谢宁跟在他身后,目光始终没有分给兰克林一眼。
等兄弟两人走出净化室,米切尔稍稍低头致意,语气不冷不热:“感谢您的理解。”
说完便转身离开。
“兰克林大人?”有牧师迟疑询问。
兰克林眼神阴冷,“下次圆桌会议,我将以猎犬政策再次弹劾奥狄斯,你们平时多注意那几只猎犬。”
牧师们面面相觑,胆大者出声道?:“据说萨默菲尔德也是猎犬政策的支持者?,他会不会阻碍您?”
“前些年猎犬归他管理,他当然支持,但现在猎犬是惩戒团的人,他恐怕比我更讨厌这些猎犬。”
兰克林冷笑了一声,“本就是该下地狱的重刑犯,怎么能洗白成圣职者?,真是荒谬。”
·
惩戒团总部距离大教堂很近,相隔不到一公里。
沿街步行十分钟左右,一座由花岗岩建造的城堡映入眼帘。
与华美雄伟的大教堂相比,这座淡青黑色的城堡外形简洁古朴,在繁华的市区显得即庄严又低调。
门前守卫对米切尔分外熟悉,即使如此,她领着一行人进门时?,仍旧要将惩戒者徽章按在魔法阵上,进行验证后才能通行。
进了大门?,米切尔将谢灵和萝拉一路领到三楼,分别安排了卧室。
“现在已经九点多了,这个时间奥狄斯大人不会再召见你们,你们今晚暂且住在这里,一楼东边走到底是餐厅,二楼西边是图书室,三楼是供各地惩戒者来萨兰临时住宿的卧室……四楼到六楼,未经允许,不得擅入。”
米切尔顿了顿,又补充道?:“城堡里的魔法禁制很多,你们不要乱走,明天有新的安排,会有人来通知你们。”
她交代完毕,朝谢宁偏了下头:“谢,跟我回去。”
谢宁:“不。”
米切尔挑起眉角,目光锐利地盯着他:“你又想干什么??”
谢宁没回答她,而是望着他哥,“哥,可以吗?”
这话问得没头没脑,但谢灵心领神会,果断回绝:“不可能?。”
自从离开维克市到现在,感知上度过了无比漫长的二十多个小时?,他现在非常疲倦,实在懒得应付谢宁了。
这人今晚想和他住一间房,做梦都不可能?。
谢宁抬手碰了下颈环,桃花眼微垂,薄唇轻抿。
“谢宁,你现在是二十八岁,不是八岁、十八岁。”
谢灵感觉又好气又好笑,凉凉道?:“而且离开大昭前,我都把话说清楚了,我们断绝兄弟关系。你现在扮可怜对我没有用了,知道吗?”
谢宁心底一直扎着刺,听了这话,反唇相讥:“所以你一来西大陆,就又认了个弟弟,对吗?”
“?”
“你认为加西亚·伊文斯比我好?你以为他是乖孩子?你们全军覆没,为什么只有他能活下来,你没有怀疑过吗?”谢宁越说越激动,直接走到谢灵跟前,抬手捏住他的脸颊:
“哥,你回来后宁愿出现在他面前,也不来找我?这个被你一手带出来的队友,到现在甚至都认不出你!”
说到最后,谢宁深吸了一口气,缓了缓,轻声道?:“哥,你在意的人都已经死了,唯一留下来的人也不过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只有我,你现在只有我了啊。”
谢灵:“……放手,谢宁。”
“断绝兄弟关系,可以,”谢宁松开他脸颊,但顺势又抓住他手掌,按到自己的脖子上,“那就换种关系。”
谢灵轻轻咬着牙关,“谢宁,你够了,适可而止。”
“你说不想见我任性妄为,不想亲手来杀我。”谢宁直视着他的眼睛,握着他的手压在颈环上,殷红薄唇挑出微笑,“那就做我这只猎犬的监管者?,时刻关注我,控制我。”
“……”
“哥——又忘了,我们断绝兄弟关系,不该再叫你哥。”谢宁笑着说?,“小灵,如果不是你来监管我,那我一定会任性妄为,滥杀无辜。”
谢灵的脸色顿时冷了下来,手掌就势扼住他的脖颈,指骨缓缓用力,嗓音冰凉道?:“那我不如现在就动手杀了你。”
谢宁微张着嘴,呼吸艰难,哑声说?:“好啊,哥,你动手啊。”
谢灵额角青筋直跳,与他对视了十几秒,慢慢松开手,旋即用力将他往外一推——
砰!
卧室房门在谢宁眼前猛然关上。
没开灯,室内黑暗寂静。
谢灵靠着墙壁,闭上双眼,重重呼吸了几下。
许久之后,他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混账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