坎贝尔简直不敢置信。
目光相撞刹那,神经末梢窜起一阵惊颤的兴奋,像电流瞬间抵达脑髓,心脏不可抑制地狂跳,强风骇浪般的激烈情绪席卷全身。
他呼吸急促,一眨不眨地盯着谢灵,完全无法挪开视线,甚至没有注意到厢车正在缓缓降速到站。
谢灵不知道‘白日梦’让坎贝尔将他当成了谁,但并不妨碍他此刻的行动。
他蝶翼般的睫毛动了动,朝坎贝尔眨了下眼睛,优美的双唇微弯,绽出一抹柔和动人的笑容。
“跟我来。”
厢车到站,车门打开,谢灵光速下了车。
坎贝尔想也不想地就跟了出去,完全没有心思在意其他事情。
谢灵脚步不停,疾步穿过人群,引着坎贝尔往冷清人少的偏僻巷口走。
这里不能动手,普通人太多了,他要进入魔法集会在附近设置的‘门’,进了空间屏障内再动手。
坎贝尔快步跟上他,指骨修长的手掌一把攥住他的肩膀,将他拉转过身。
谢灵没有挣扎,默默在心底推测‘白日梦’对坎贝尔的效应时间,以对方的魔法抗性,肯定不会超过三分钟。
“我就知道,你没有死。”
坎贝尔从齿缝间逼出字句,尽管声音因过分激动而颤抖,但足以听出每一个字音都蕴含扭曲强烈的情愫。
“我就知道,你不可能轻而易举地死去。”
谢灵微笑敷衍:“嗯,我没有死,回来找你了。”
说着他伸出戴着黑皮薄手套的右手,将坎贝尔的手掌掰开,反手一抓对方手臂,“让我们去安静的地方单独聊聊。”
坎贝尔死死地盯着他的侧脸,似乎不敢相信,但又十分意动。
就像沙漠迷失的旅人望见绿洲,风雪夜行的浪客碰到篝火,饥饿多日的毒蛇缠住猎物……难以抑制,迫不及待。
他被谢灵扯着走了几步,沙哑低沉地笑了起来:“来找我,你竟然说回来找我,恐怕你唯一幸存的队友都没有这样的待遇吧,灵。”
灵?
灵??
谢灵一时间都以为自己听错了,但坎贝尔还在说话。
“这是裹着蜜糖的毒药吗?告诉我,你来找我是要杀了我,还是?,”他眼珠发亮,目光饱含癫狂的灼热,“——从此以后与我为伍,灵?”
最后一个字刻意拉长,清晰地落在谢灵耳中。
“……”
谢灵停住脚步,偏过脸与他四目相对。
只见他唇角笑容加深,露出森白的齿尖。
“杜克·坎贝尔,我实在不能理解。”谢灵轻声说。
“嗯?”
时间悄然流逝,‘白日梦’的效果消退,在坎贝尔的视野和感知里,长发黑眸的青年眨眼间变成黑发红瞳的少年?。
与此同时,伴随一声轻快低语,两人脚下方形地砖微微发亮,魔法阵与口令密钥轰然共鸣,将两人瞬间传送到魔法集会的空间屏障之内。
砰!!
谢灵掐着他的脖子将他整个人狠狠掼向地面,激起魔法地砖荡开一圈圈水波纹般的圆环。
坎贝尔有一瞬间的茫然迷惑,但很快反应过来——是魔法效应,谢灵压根没有出现,自始至终在他面前的人只是路卡·爱德温!
几乎没有任何停顿,谢灵反手抽出后腰的梭形魔器,尖端抵住他的额头?。
滋啦——
闪电般的银白光流在坎贝尔的额间绽开。
谢灵毫不手软,手握魔梭狠狠往下刺进他的颅骨,圣光瞬间流窜到头颅内部!
“你都在臆想什么。”谢灵冰冷补充道。
“治治脑子吧,疯子。”
猩红热血溢满坎贝尔的整张脸庞,闪电银光在七窍五孔、每一寸皮肤流动。
他瞳孔剧烈扩张,眼珠颤动地盯着上方的谢灵。
这个十字路口是进出魔法集会的‘门’,不断有魔法师进出,瞧见这场景都吓了一跳,以为是交易纷争大打出手,有人慌忙避开,有人围着看热闹。
谢灵就势将坎贝尔拖出十字路口,抬眼扫视一周,恶狠狠地喊了声:“滚!”
“哈。”
就在这样看似绝对劣势的情况下,坎贝尔还笑得出来:“路卡·爱德温,你真是善良得让人讨厌了。”
经过上一回,谢灵已经知道,这人就算被砍掉脑袋都能复原,此时并不惊讶,直接念出圣火灼烧魔咒。
眼见熊熊烈火倏地从他身上燃起,谢灵拔出魔梭,起身避开火势。
然而就在这时,坎贝尔全身漫出黑雾——
谢灵心底一沉,没想到这种情况下,坎贝尔还能施展空间魔法。
不能让他逃走,这次无论如何都要彻底杀掉他!
谢灵熄灭圣火,俯身往黑雾中一抓,握住坎贝尔的脖子,纤长有力的五指掐进皮肉,几乎将颈骨捏断,将他硬生生地拖了起来。
坎贝尔窒息地喘了两口气,盯着谢灵的脸,眼底流淌出浓重的恶意?,阴谋得逞般地笑了起来。
他唇角流出血沫,断断续续地说:“你、不会以为、我只会逃跑吧?”
谢灵置若罔闻,抽刀再一次割掉了他的头颅。
太棘手了。
坎贝尔诡异的自愈能力,防不胜防的魔法手段,基本无法从肉身上彻底毁灭他。
必须先从灵魂意识上毁灭这个人。
“我知道。”谢灵终于出声了,脚下踩着坎贝尔的身体,右手提高他的头颅,“你还擅长施展意识地狱。”
坎贝尔唇角带着扭曲的笑意?:“答对了,你想要什么奖励?就奖励你体验一下吧。”
轰!
侵蚀灵魂的暗红火焰自谢灵的右手燃起,迅速扩散起势,眨眼间让他浑身烧起烘烘烈焰。
谢灵提着坎贝尔的头颅岿然不动,周遭时空仿佛凝滞,割裂出无形的异度空间。
一切事物都无声无息地消散不见,白雾从四面八方涌来……
“杜克·坎贝尔,那你就来我的意识深处看看?。”
谢灵轻声说,“这里将是你的死亡之地。”
·
小魔器半透明圆片上闪烁的三个光点,突然熄灭了一个?。
冯神情立变,意识到属于谢灵的暗号器被捏毁了!
开往西城区的厢车尚未到站,但冯已经等不及了,拉开窗户翻了出来。
借由漂浮魔法,他在半空中打了个滚,随即落地狂奔,横穿车道。
哔哔哔——
宽阔的车道上,几辆魔法轿车狂踩急刹,接连按起喇叭,甚至有车主愤怒地拉开车窗破口大骂。
冯充耳不闻,快速疾奔到路边,猝然停步,闭上眼睛。
这些天,他每天都在谢灵身上施展追踪魔法,现在终于派上了用场。
耐心?、耐心?……不要慌,不要急……
很快,他就感知到自己放在谢灵衣服里的那根发丝,目前所在的方位。
那是?——魔法集会!
这里离魔法集会设在西城区的‘门’非常近,几分钟后,冯穿过空间屏障,抵达十字路口。
一落地,他就感知到一种分外危险异样的气息。
此时很多人正在往十字路口冲,着急忙慌地要出去。
冯被挤在人群里,随手拉住一个人问:“发生了什么?”
“放开我,赶紧跑吧,这里要塌了!”
“什么?怎么会塌?”
“刚才有两个人忽然冲进来,估计是大法师吧,厮杀斗法,魔力太强,弄得空间屏障都要碎了。”路人推开他,往路口的魔法地砖挤去,“你抬头看看天就知道!”
冯抬头看了眼,只见丝绒般幽暗深黑的天幕,出现一条条闪电般撕裂的光纹。
“斯图尔特?”
冯刚冲出人群的时候,有人拉住了他,扭头一看是西北教区第十惩戒队的成员。
“斯图尔特!大事不妙啊,有两个邪徒!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似乎要引发邪神意识入侵,你看空间屏障很快就要被邪神投影撕裂了!赶紧出去——”
“什么?邪神意识入侵?!”冯心脏狂跳,呼吸急促,“听我说,你赶紧出去到大教堂汇报,就说原初试图意识入侵。”
“喂!那你呢?”
冯头也不回地说:“我还有同伴在那里!”
·
【回忆录】
有人轻轻走近,停在他的身后,温柔低沉的嗓音在耳畔响起:
“在找什么书?”
谢灵站在书架前,没有回头?:“邪神起源与邪物概述。”
温热的呼吸迫近他的脸颊,“灵,你知道吗?”
“什么?”
“邪神和邪物最本质的区别。”
谢灵当时是这样回答的:
“邪神的意识可以超脱肉身,超脱时空,祂们的灵魂永恒不灭,祂们的意识侵蚀现实。而邪物无论多么强大,都只是现实生物,是被邪神意识侵蚀感染出来的产物。”
这话说完,他转过身,背靠书架,抬起眼,眼底映出赫尔曼的脸庞。
近在咫尺的距离,让谢灵从那双冰蓝的眼眸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很对。”赫尔曼面含笑意?,“而介于邪神和邪物之间,还有另一种存在,那就是邪神眷属。”
他停住话语,微笑凝视着谢灵,似乎在等待什么。
谢灵眉梢微扬,用书角点了点他的胸口,低柔地说:“亲爱的赫尔曼老师,请您为我解释一下,邪神眷属的特点。”
赫尔曼抬手握住书脊,指腹很自然地压住谢灵的指尖。
“邪神眷属是被邪神打下烙印的人类,可以理解为邪神在人间的锚点,他们会借由眷属,试图入侵我们的世界。”
“邪神眷属通常会有些特殊的能力,除了魔法天赋特殊之外?,还有特殊的体质,例如急速自愈、无限增生。除此之外?,还要注意一点,他们的灵魂意识被邪神锁定,具有不灭性。”
“所以毁灭他们的最佳方式,是先毁灭他们的灵魂。”
谢灵若有所思:“但你不是说他们的灵魂意识具有不灭性吗?怎么毁灭?难道让邪神来灭吗?”
赫尔曼从他手中抽出书,往前倾身,几乎与他身体完全相贴,略微弯腰伏在他耳侧说:
“我亲爱的小学徒,很聪明,这是个好方法。”
“……”谢灵下意识地抿住唇瓣。
赫尔曼低沉地笑了声,将书插回书架里,旋即后撤一步,俯视着谢灵的脸庞:“这本书写得不好?,至少有五处错误,去拿我书房里的那本邪物分类看吧。”
谢灵想到上次发生的事就头皮发麻,心说:别想,不可能,再也不去你书房了。
但他表面丝毫不露怯懦,若无其事地摆了下手,嘴上绕回原来的话题。
“见鬼的好方法,要是遇到邪神眷属,我还真能找个邪神来弄死他吗?”
“另外?,别叫我小学徒,谁是你的魔法小学徒啊。”
·
让邪神来毁灭邪神眷属的灵魂。
当初和赫尔曼随意聊到的方法,谢灵只觉得是在开玩笑,太荒谬了。
谁能控制邪神,谁敢用这种危险且不可控的方式?
现如今,他却要用邪神的意念投影来彻底解决杜克·坎贝尔。
雾气萦绕不散,周遭一片寂静,连呼吸和心跳都听不见。
谢灵站在浓重的白雾里,面容波澜不惊,目光森冷地注视着三步之外的身影,看着对方起身,走近,停步。
现实中的血腥伤痕没有带到意识世界里,坎贝尔仍旧穿着白衬衫、灰羊毛背心?、黑长裤的搭配,浑身干净整洁,乍一看像个误入迷雾的良好市民。
“……”
坎贝尔盯着谢灵打量了几秒,然后环顾四周,最后目光又停在谢灵的脸庞。
“你真是?,”他语调隐隐发颤,咬牙切齿地说,“真当我蠢吗?”
他走近一步,眼底清晰映出对方此时的模样。
黑发黑瞳,长发及腰,俊秀白皙的东方面孔,赫然就是他熟悉的那个谢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