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很快,从兰尼斯庄园回来的次日是223年的最后一天。
惩戒团有休息日和假期，实行轮休制，像新年这种大节日,允许每支队伍安排一两个人值守。
只要没有紧急重要的大事发生?，其他人就可以安心地外出度假。
唐纳德是个相对民主的队长,以往第九惩戒队的新年留守人员,通常是抽签决定。
今年没有抽签,因为先前开会时,他一提值守的事?，两位成员就自告奋勇。
魔法轿车停在别墅门口，一车四人虽然目的地不同,但同样都要去航空港。
“路卡，明年见！”
橘红卷发的娃娃脸青年拎着手提箱，站在车边，朝谢灵挥手，“等我们从南大陆回来,给你们带当地特产哦,听说图拉公国的咖啡豆特别好?。”
“别磨蹭了，快要赶不上飞空艇了。”坐在副驾驶位的凡妮莎说。
谢灵现在可以分清橘发双胞胎了，坐在轿车后座安静沉默的那个是弟弟艾伦，此刻不紧不慢往后备箱放行李的这个是哥哥哈利。
“祝你们一路玩得愉快,哈利。”他笑着说,“明年见。”
驾驶座的唐纳德推了下金边眼镜，深棕的眼睛透过镜片看着谢灵和冯：“那么这两周就辛苦你们值守了，如果有紧急事件发生?,用大教堂的通讯魔法阵联系我，我不会离开科洛郡,可以很快赶回来。”
“明白。”冯手指在胸前轻点几下，勾勒出倒三角，“圣主在上，保佑新年期间不要发生什么邪恶事件，那些邪徒也是要休息度假的吧？”
“希望如此。”
话音落地，轿车缓缓开动?，消失在两人的视野里。
冯耸耸肩，转过脸对谢灵说：“虽然我们是值守人员，但只要不离开维克市，行动自由?，事情也不多。”
谢灵自然知道值守人员的日常工作：
每天清晨用别墅里的短距通讯魔法阵，和大教堂简要汇报一下值守情况；每三天去警察厅调取案件汇录，看看是否有疑似邪恶魔法事件发生?；选择性参加大教堂举办的各种庆典仪式……
谢灵思忖片刻，忽然想起另一件事?，“萝拉去哪了？”
他来维克市后就见了萝拉一面，而后她就没有在别墅出现过，怎么感觉她是第九惩戒队里最神出鬼没的成员。
“好像去给第三惩戒队当外援了。”冯背对着他磨咖啡，漫不经心地说，“萝拉在西北教区是出了名的暴力——呃，是高攻击魔法师，所以经常被其他队伍借去当外援。”
“免费的？”
“当然不是，任务金要分她一半。”冯将咖啡壶里的黑液倒进瓷杯中，“她的四肢是魔法机械，需要找魔器师定期维护，花费很大，虽然她没提过，但我猜她每年支出至少一千金币以上。”
一千金币……着实是巨资。
谢灵心中暗叹，这还只是维护费，不知道当初打造这幅躯体，要花费多少资金和心思。
在希里亚帝国，普通平民的年收入在四五十金币左右，惩戒者的基础年薪是一百五十金币，再加上队伍内的任务金分成，总收入通常三百金币左右。
因此在兰尼斯庄园，谢灵因为讨厌迪奥而不打算接单时，凡妮莎才会很惊讶，毕竟三百金币的报酬相当于一些普通惩戒者的年收入了。
“所以她很忙，不是在执行任务，就是在接任务的路上。”
冯往热咖啡里加糖块，搅拌均匀后，转过身递给谢灵，“尝尝。”
谢灵接过来喝了一口，眉梢微扬，“你放了几块糖？”
冯看着他?：“三块，太甜了吗？”
咖啡杯升起的淡淡热气，虚化了谢灵的脸庞，朦胧中只见他眼睫低垂，微微一笑：“不，正好?。”
冯喝了口自己那杯没加糖的黑咖啡，待苦涩焦香的液体顺着喉咙流下，笑眯眯地说：“我猜你会喜欢。”
“嗯，很熟悉的味道，以前?——”谢灵话音一顿，冯追问：“以前什么？”
“以前我大概很喜欢。”谢灵若无其事地接上，随即岔开话题，“冯，维克市有魔法集会之类的地方吗？”
冯体贴地没有再追问，顺着他的话回答：“有，你想去逛逛？”
“我想自己调配超凡墨水，缺几样材料。”
“没问题，过两天我带你去。”冯顿了顿，黑眸凝视着他?：“灵，你想调配什么类型的墨水？我上次送你的超凡墨水不能用吗？”
——能用?，而且都用完了，全用来构绘他大腿根部的魔纹了。
这件事?，谢灵当然不会告诉冯。
“你送的是常规款，我想调配非常规魔纹对应的超凡墨水。”他淡定回答，继而话锋一转，“冯，你需要构绘新魔纹吗？”
冯放下咖啡，挑眉笑问：“有同伴友情折扣吗？几百金币我可付不起。”
谢灵微笑道：“不要报酬，同伴友情服务。”
“哇哦~”冯像只快乐的大型犬猛然扑过来，将谢灵按在沙发上：“灵，你真是太棒了！让我想想要选什么魔纹……”
谢灵伸手推他?：“喂，你别这么兴奋，超凡墨水都还没有呢。”
冯被推起来，单手撑着沙发靠背，低头兴奋地直往他脸边凑，“灵你擅长构绘哪些魔纹？可以任选吗？”
“当然不能任选，有些魔纹属性冲突，要根据你已经构绘的魔纹来定。”
谢灵再次伸手将他的头推开，“喂，冯你冷静点，快起来——”
“你们在干什么？”
陡然响起的声音令两人一惊，同时转过脸看向客厅门边。
只见萝拉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进了庭院，正站在门口望着他们。
她穿着一身铁黑色的制服和皮靴，白色肩章溅了几滴猩红发黑的血，齐肩栗发有些凌乱，看上去风尘仆仆。
萝拉眯起冰湖般的碧眸，用平静无波的语气问：“冯，你是趁队长他们不在，终于暴露本性了吗？”
“还是说你真的有感染后遗症，现在要发疯了？”
她说着摘下一只皮手套，将银辉流转的手掌对准冯。
“等等，等等！”冯触电般地跳起来，双手举高，“我不是，我没有，我很正常！”
谢灵坐起身，“除了兴奋过度之外，他很正常。”
冯连忙点头：“对，我只是有点兴奋而已！”
谢灵接着说：“关键是，凡妮莎回家了，你给他一枪，我们还得浪费一瓶高级治愈魔药，很贵。”
“？！”冯转过脸看他?，难以置信地叫道：“你居然更心疼魔药，而不是我受重伤会很痛吗？！”
谢灵置若罔闻，望着萝拉问：“萝拉，你接的任务结束了？”
萝拉静静地看了他们几秒，将皮手套戴回去，抬脚走进客厅，“没有，我回来拿样东西。”
她路过两人身侧，径自上楼，留下凉凉的一句：
“公共场合你收敛点。”
“……”
谢灵和冯面面相觑，相对无言，一时间客厅陷入诡异的安静。
少顷，谢灵端起咖啡，平静地喝了一口。
“萝拉可能误会了什么。”冯脸颊发烫，“我明明很收敛，啊，不是，我的意思是我明明很正常，我们都是男人，同伴朋友之间有些肢体接触很正常啊，萝拉真是大惊小怪。”
幸亏他肤色较深，不然现在面红耳赤，说什么都显得在狡辩。
他眼巴巴地问：“对吧，灵？”
谢灵又喝了一口咖啡，冷静地说：“啊，对。”
话音落地，将咖啡杯放下，起身就走。
“哎？我还没说完呢，灵你去哪？”冯疾步追过来，一把拉住谢灵的胳膊，“今晚跨年夜，维克大教堂有圣餐，你想去吗？”
谢灵正要将他的手掌拂开，这时哒哒哒的声响由远及近。
萝拉下楼，故意将脚步踩得很响。
她也不看路，只是皱起眉头盯着冯，眼神流露出不赞同的意味。
“……”冯尴尬地松开手，“萝拉，你误会了。”
“我误会了什么？”萝拉冷冰冰地说，“你看起来像个纠缠美少年的变态，但其实只是想和他做单纯的同伴？”
冯：“……”
谢灵：“……”倒也没有变态的程度吧？
“萝拉你竟然说我像个变态？”
冯瞪大眼睛，难以理解地质问：“我这是热情、开朗、亲切！怎么会是变态？！况且你又不是第一次见到我和朋友勾肩搭背，为什么现在反应这么奇怪？”
萝拉没有搭理他?，而是看了眼谢灵，“你小心点。”
她一走，冯立刻扭头看向谢灵：“灵，你没有这么想吧？”
谢灵后退两步，露出一个礼貌而又充满距离感的微笑，“当然没有。”
“……灵，”冯摊开手，无辜道：“难道热情也有错吗？”
“当然没有，”谢灵说，“维克大教堂跨年夜的圣餐，我就不去享用了，你自便。”
这话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冯抹了把脸，黑瞳从指缝间幽幽地望着谢灵的背影。
直到谢灵从他的视线里消失，他才磨了磨犬牙。
搞砸了。
真的很明显吗？
明明已经很收敛了。
许久，冯轻轻吐出一口长气，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唇角上扬，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他长相英挺端正，笑容一向爽朗坦率，然而此刻微妙的情绪作祟，眼底笑意渗出一丝难以言喻的病态。
太阳日渐西偏，夜幕降临。
谢灵正在房间里用普通的纸笔画魔法阵，这时庭院里响起砰的一声响。
他拉开窗帘往外看，只见一发烟花冲上半空，五彩斑斓的火焰绽开，纷纷扬扬地下着星雨。
冯站在楼下，笑着朝他摇了摇手。
“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