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进行到第四个月,风国上下对于这持久的战争怨声载道,民众认为这是对士兵的折磨,也是对林国百姓的折磨,与此同时听闻打了大量镇定剂的沈云卿陷入了长睡。人们更是在网上闹翻了天。支持omega上前线和反对的吵得不可开交。

  舆论在推着军部往前走。

  林森掀开小型帐篷的帘子,走了出来,门口守着的两个协调属的人望了过来。

  林森说:“不确定什么时候能醒,长睡的原因也不确定,可能只是因为这阵子太过劳累,让他好好休息会儿吧。”

  协调属的人听完后往上汇报。

  等详尽的消息传递到麦未来这里时,晋青泠刚处理完晋青墨那群人在网上散布的虚假言论,晋青泠最近瘦得有些厉害,他揽过太多事,信息部范畴内的事,军部该负责的事他都在做,好像没有闲下来的时候,人一下子瘦得看起来有几分憔悴。

  麦未来看在眼里,心里叹气着,尽量将有关于沈云卿的消息先汇报。

  晋青泠一边处理手里头的事一边听着,听完后说:“林舰还是这么鲁莽,怎么可能在战场后方临时标记,让其他alpha士兵怎么想。你去联络X医院,让他们再派几个去,就让上次来诊治我的那些医生去查看沈云卿的病。”

  麦未来点头。

  “实在研究不出来病症原因,那么沈云卿超过一周未醒,就将人送回来。这件事你直接给军部说。”

  麦未来继续点头。

  “同时联络林舰,让他严格管理士兵的通讯器,别让士兵看到现在网络上的议论,确保所有人一心作战。让林舰别顾虑后方,后方有我。接着再同新闻部和信息部联合,商议当下解决方案,最后协调物资部和经管局看后方储备……”晋青泠冷静地逐条述说着。

  麦未来一一记下,忽而晋青泠停了下来,他疲惫地揉了揉眉心,缓了缓,不知因为事情太杂而忘了前面说过的小段话,还是这阵子记忆力下降得厉害,他再度重复了一遍才又接着往下说。

  麦未来等晋青泠说完后,轻声建议:“部长,要不您回去休息一天,剩下的事交给我,其实很多事情都不必您亲自出马。”

  晋青泠似乎没有听见麦未来的话,继续说着接下来的安排和计划,他在这几天展示出了令人惊骇的执行力,与之前仅在自己所属范围内夯实基土迥然不同,他好像急于在众人将目光投注在边境战争的时刻,扩大自己的权力范围。

  连麦未来都隐隐觉得不祥。

  协调属在晋青泠上台前还仅仅是个类似于后勤的部门,等晋青泠上台后,充分发挥了协调属需要频繁联络各方的优势,惜人情,巩固权,再借林舰军部的势力,一跃而成为具有绝对发言权的部门。

  没有协调属在各方周旋,很多事情已经很难进行。

  晋青泠明明走在了权力的顶端,却还在不断凿天,这是麦未来不能理解的地方。

  麦未来翻了翻手中的计划表,晋青泠的触手伸得最长的是新闻部和信息部两个对口外界舆论的大部门,现在国内的消息口都捏在了协调属手里。

  麦未来着实不懂晋青泠揽下这两个部门的原因,要知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就怕到时候控制不住权力引来翻船。

  *****

  X医院几个医生抵达边境时,沈云卿已经睡了四天,每天靠营养液维持。

  这几个医生电脑里还存着晋青泠特殊发qing期的资料就迎来了沈云卿的特殊发qing期。

  “意思他每月底都有发qing征兆,不过没有一次真的发qing,靠镇定剂强压了下来?”医生问。

  林森负责交接有关沈云卿的所有资料,将沈云卿第一次到军部打镇定剂的时间和剂量统统交代一遍,着重说了最近沈云卿身体的异常。

  众人皆知当前的沈云卿绝不能在军部发生什么事,都将此当做重中之重来看待,几人查看完沈云卿的所有数据后,发现沈云卿身体数据一切正常,好像真的只是陷入了沉睡。

  “每月底打完镇定剂之后沉睡时间越来越长,除了特殊病例之外,”医生斟酌用词,看向林森和协调属里负责守护此间和传递信息的人,“有没有可能只是身体在镇定剂的情况下完全放松,以睡眠方式保护自身躯体。”

  林森没太听懂医生这弯弯绕绕的话,挠挠头:“啥意思?”

  医生说:“意思他平时身体处于高强度之下,已经快撑不住了。沉睡是他的保护机制。”

  林森这会儿才听懂了三分,揣测:“不是病?”

  “不是病。”医生补充,“不仅不是病,反而救了他。”

  几个医生的诊断结果传到林舰那边,众人都松了口气,特别是林舰,大手一拍桌:“看吧,我就说应该让他好好休息。”

  而这个诊断结果正好能够安抚其他民众,同时将沈云卿的个人形象往上提升,军部发布的官方通告里更是在最后赞颂沈云卿舍己为国的高尚品格,又似为了不显得独宠一人,而将最后一笔落在了万千风国子民上,捧上沈云卿的同时,不忘强调他正是无数风国民众中的一员。

  沈云卿的长睡就此完全解决,在军部发了这篇文章的第三天,即一周之后,沈云卿醒了来。

  麦未来翻阅了评论,松了口气。

  很好,没出岔子。看来自己的文笔还没“退休”。

  谁能想到,军部发的所有消息要么被协调属审核,要么出自协调属之手,麦未来有理由怀疑每一条关于沈云卿的新闻都藏着晋青泠的私心。

  忽而,麦未来接到了经管局那边的电话,电话那头传来有些惊慌的声音,等那头的人交代清楚,麦未来弄明白了是泽野突发疾病,联系不上泽垣和军部,请协调属帮忙联络,急召泽垣回来。

  泽垣之前本不在奔赴前线的名单内,大闹了一通搞到了一张申请表,折腾了好一通这才在第三批次抵达边境,此刻父亲生病,特召回来并无不妥,麦未来自然答应协助经管局进行联络。

  麦未来隐约听过泽垣和沈云卿的事,处理此事的时候还在担心中途会面对泽垣的盘问,问清楚自己父亲是什么病,是否和以前一样只是为了让自己回经管局,弄明白自己是否该回来才罢休。哪知泽垣得到消息后,沉默了一会儿,最后叹了一口长气,什么都没问,便答应当晚回来。

  由于泽垣主动上前线,即便还差十多天才满一年仍旧被军部认定为已经额外训练一年,按规定可以在适当时候接下经管局。

  泽野生的不是什么大病,却需要一直在医院疗养,得知泽垣回来,了解到泽垣和沈云卿什么都没发生,松口气就以养病为由将经管局交给泽垣,同时让泽垣替自己为晋青泠送一盒自己珍藏的茶饼。

  泽垣虽很不理解为什么要让自己亲自去,面对着躺在病床上的父亲,却也没有多问。

  泽垣上午去医院,下午便去了协调属。

  下午两点,正是外间阳光正烈的时候,刚从外走进的泽垣犹觉肩上灼热,一来到晋青泠的办公室却恍然闯进了地下室一般。

  泽垣被人一路带来时听说晋青泠当部长后特意将办公室搬到这里,他还以为是什么绝佳的好地方,没料到如此阴暗。这里本就背阴,整间办公室的窗户还被厚重灰色的窗帘遮盖,泽垣无端觉得后脊一凉。

  麦未来走进办公室,在晋青泠的示意下将窗帘拉开,为泽垣倒了水,让泽垣在前方的沙发上坐下,这才走出办公室。

  晋青泠跟着坐在泽垣对面的沙发上。

  泽垣将父亲要求携带的小礼袋递了出去,他并不太明白父亲的用意,只交代这是父亲送的,说是晋青泠喜爱的东西。

  对于晋青泠来说,世界上可以算作喜爱的基本没有,但总要有几样可以述诸于口的喜爱物,让他与其他人沟通之间有那么些东西作为桥梁和突破口。

  晋青泠收下后,看向泽垣,泽垣面容要比之前更显刚毅,晒得黑了点,原来某种外放的气质也转为内敛,似乎不再那么的怕晋青泠这类上级,也不太在意很多事情,眼神里沉淀了一层稳重。

  晋青泠简单询问了泽垣有关于泽野的病情,只字不提战争的事情,他准备了一封信交给泽垣,让转交给泽野,并表示以后会协助泽垣熟悉事务,有需要帮助的事情尽管来问。

  泽垣保持着一问一答地机械来往,在言谈至尾声时,突然看向晋青泠:“我有一件事要汇报。”

  就好像之前的谈论都不过是遮人耳目的东西,到这时才进入正题。

  晋青泠原本准备端起茶杯的手微微一滞,他指尖刚触及杯壁,手指外里一屈,收了回来,身子往后一靠,同时看向泽垣。

  “你说。”

  晋青泠看过来时,泽垣却又微微低了头,似故意岔开了晋青泠的目光:“我之前给林部长汇报过了,他不信。他不信沈云卿每月底需求的镇定剂加上是因为标记。”

  幸好泽垣碍于晋青泠的身份比自己高,又碍于自己被晋青泠教训过,微微闪开了些目光,所以没有看见晋青泠表情的变化。

  “就在这个月底之前,沈云卿给我说他被人标记过,他不想要这个腺体了,到月底的时候,我想要去帮他,刚好看见了。”泽垣这会儿才微微抬头,“看见他在用手指去挠腺体,对着空气说为什么还不来咬他,他还说了些什么,我没听清,想要走近被您的部下赶走了。那些医生都不明白,除了身体劳累的原因外,还有他自己的因素。”

  “我怀疑标记他的是军部的人,那个人并没有负责,所以沈云卿不想要腺体,但又因为沈云卿在意那个人,所以每月底都想要被他标记。睡眠不只是他身体的保护机制,也是心理上。我想查出那人是军部里的谁,但是我给林部长说的时候,林部长说军部和沈云卿关系最近的alpha就是我,说我推论了那么一大篇话,最后结果引向了我自己。还说我不去医院应聘可惜了。”

  泽垣说这里停了下来,最后问向坐在他对面的晋青泠:“晋部长,你信我吗?”

  整间办公室只有沙发后面的窗户透了些光进来,桌上的茶杯里冒着丝丝白烟,安静的室内暂时只能听见双方的呼吸声,晋青泠难得地沉默了很久后轻轻笑了。

  泽垣从未见过晋青泠笑,他心里有些忐忑,觉得晋青泠一定也认为他的这些话是胡思乱想。

  晋青泠的笑却似乎不是对着他,而是对着自己的某种自嘲:“我信。”

  泽垣有些意外,又像是寻求了很久帮助的人终于找到了相信自己的人:“晋部长,我们应该找到那人,他违反了军部纪律,也违反了国风的法律,不能因为沈云卿不追究就这么让他逍遥法外。”

  晋青泠沉着地回:“他不会逍遥法外,他会得到应有的惩罚。”

  泽垣听着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可细究却想不明白哪里出了岔,晋青泠这一句话掷地有声,似乎在泽垣倾诉的短瞬就想好要怎么解决,泽垣没琢磨出的那人和解决方案在晋青泠心中成了一件轻而易举能搞定的事。

  泽垣生出一种果然是晋青泠的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