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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走了?”姥姥倒是很好客,在得知朝弋还要在这儿待上一阵子后,面上顿时溢出几分不掺假的热情来,“我刚还和小郁说呢,既然来了,还不如就多玩几天——等霁几走了,又空出一间屋来,有什么住不下的?”

  朝弋甩着车钥匙从车里下来:“不用麻烦姥姥,我跟‘小郁’住一间就好。”

  “那也得看人小郁乐不乐意跟你住。”姥姥故意玩笑道。

  原来被小刘停在院外的那辆车又让朝弋拐进了院里,一旁喝茶的姥爷见状走上前去,摸狗似地捋了把引擎盖:“这车漂亮。”

  “刘霁,”姥爷啧啧嘴,又回过头看向小刘,“什么时候给你姥爷也买辆车来开开?”

  “您有驾照吗您?”小刘立眉瞪眼道,“我一月才挣几块啊,给您买辆推土机玩玩得了。”

  姥姥接口说:“就是那玩意也得有证才能开吧?”

  姥爷委屈道:“我也就在村里头开开,又不上路……”

  “拉倒吧你,农村土路不比那城里头水泥道难开啊,都一把年纪了,成天想啥呢?”老太太骂道,“明儿我牵头驴回来给你骑一骑过过瘾,那玩意还不用考证,多好!”

  骂完了老头,姥姥才发现自家外孙正盯着院角处看,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那两人不知道在那棵桂花树后边讲什么悄悄话呢。

  姥姥悄没生息地凑到刘霁旁边,小声说:“看啥呢?”

  刘霁正分神呢,被她轻飘飘的这么一声吓了一跳,急道:“姥姥!”

  “我看那个小朝不是你说的那种人,”姥姥一副了然模样,“小郁平时那么冷的一个人,被他跟前跟后地黏着,也没听他说烦。”

  紧接着老太太又苦口婆心道:“人小郁也有对象了,而且连孩子都有了,感情看起来也不差,也就是跟小朝吵吵架闹闹脾气,床头吵架床尾和,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小刘这会儿正抢姥爷泡好的茶喝呢,被姥姥这么一句惊得一口水差点喷了出来。

  敢情这老太太以为他这么鞍前马后地替郁琰办事,又是把人领老家,又是背后“诋毁”朝弋,全是因为他对郁琰也有那种意思,故意盘算着拆散两人呢。

  “他是我老板啊!”

  姥姥一脸的确信:“年纪轻轻开公司,长得还这么好,不怪你有这种想法,但霁几啊,强扭的瓜不甜……”

  “而且小郁肯定看不上你,”老太太怕外孙不死心,又继续补充道,“你看看自己跟人小朝比起来有什么过人之处吗?”

  老太太一直默认郁琰和自己是同性,就是长得比较中性,毕竟在老人家的认知里,很难想象一个男人会怀孕生子。

  和她解释起来也麻烦,于是小刘当时干脆就让她继续误会下去了。

  没想到这老太太的想象力还挺丰富……

  刘霁感觉自己就是许了身子还挨嘴巴,这冤枉还说不清了,憋了会儿,干脆拿了车钥匙站起身:“那您找他当您孙子吧,您问问他愿不愿意多一姥姥。”

  老太太多少年没听到他这气话了,乐了好一会儿,才拍拍他大腿:“姥姥就你一个霁几,啊?别人再好我都不换。”

  就这几句话的功夫,天色肉眼可见地暗了下来,明天还得上班,刘霁不得不走了。

  郁琰不在,鑫瑞的大小事务都得他经手,晚上还得加班加点的把重点项目和资料整理好,然后发到郁琰邮箱。

  走之前他按了声车喇叭,然后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郁琰:“郁总,这边要是有什么事,您随时给我打电话。”

  郁琰轻轻“嗯”了一声。

  “回见。”

  小刘才刚开车拐出院子,姥姥就不知道从哪儿提出了一桶土鸡蛋和一坛子腌咸菜,死活都要往外孙车上装,不拿她就跟在后边追车。

  刘霁拗不过他,于是只好将那桶鸡蛋和咸菜恭恭敬敬地请上了副驾驶。

  车开走后,朝弋跟在郁琰身后,慢悠悠地往卧房的方向走。

  送走了讨厌的人,朝弋心里总算痛快起来,但又记着刘霁刚刚那个古怪的眼神,总觉得他没安什么好心。

  于是追上去半步,然后小声和郁琰嘀咕道:“他下午是不是跟你说我坏话了?”

  郁琰回头看他。

  “我看见了,”朝弋斩钉截铁,“他肯定跟你说我坏话了。”

  “怪不得回来就不让我抱了,”他斤斤计较地问,“那傻逼跟你说什么了?”

  “朝弋。”

  朝弋觑见了他眼里隐约的不高兴,又刚好离房间已经很近了,他收敛起刚才显得有点儿咄咄逼人的语气,缓缓地贴抱上去,将人推进了屋里。

  “你别听他话,”朝弋出其不意地啄吻了一下后者的鼻尖,“我们两个人的事情,他知道什么?”

  鼻尖缓慢相抵,对视都是滚烫的。

  先是唇角、唇瓣,再探入唇齿,纠缠着,断断续续地吻到床边,缺氧带来的窒息感让郁琰感觉有些头晕,他慢慢从朝弋怀里滑坐到床边上。

  松垮的长裤被解落,郁琰随即感觉身下一烫,身体下意识绷紧了,他这里并没有什么经验,从前和朝弋的情|事一直是惩罚的意味更浓烈。

  而这个人碰他这里的时候一般都不安好心。

  怀孕后他无论是心理上还是生理上,都变得格外敏感,因此没让朝弋“劳累”太久,他就颤抖着看见了白。

  他失神地把住床沿,连指尖都是酥麻的,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正当郁琰感觉到面前这个人也已经被情|欲点着的时候,朝弋的动作却倏然而止。

  郁琰看见他半跪下去,然后很自然地亲了亲他的肚子,郑重其事地说:“我爱你。”

  他仰头和郁琰对视,笨拙地重复着:“我以后……一定会好好爱你。”

  紧接着掌心被打开,里面放着两枚交叠在一起的对戒。

  “两个多月前定的,”朝弋说,“怕你不要,一直放在你那边的床头柜里。”

  “结果你一次都没打开。”

  说着他像是怕生怕郁琰后悔似的,将其中一枚戴在了后者的无名指上,圈口大小正好,这枚戒身上镂刻着细致的蝴蝶暗纹,很衬他的手。

  “你喜欢的。”他指的是戒面上的那只蝴蝶。

  朝弋很快把自己那枚也带上了,然后抬手展示给郁琰看:“我喜欢的。”

  他那枚戒身刻着一只小鱼,线条很简单,看起来有点笨笨的。

  郁琰用那只戴着戒指的手捧起他半张脸,而后俯身在他额头上吻了吻。

  “傻子。”他轻轻地说。

  有什么湿烫的液体坠碰过朝弋的鼻尖,他仰起头,却看见了郁琰湿红的眼。

  这眼泪全是“给”他的,是他一个人的。

  朝弋凑过去,慢慢舔掉他的眼泪,两人依偎在一处,无论是哪一世,他好像都从未像现在这样,和郁琰“靠”这么近过。

  他无声地把着郁琰的右手,然后轻轻揉捏着他的指尖,像安慰,那枚戒指戴在郁琰手上很漂亮,内圈里刻着明明白白的一个“弋”字,只有单字。

  本来想刻“朝弋”两个字的,但他后头仔细想了想,又觉得不能让朝冶跟着他“占便宜”,于是便只留下了一个“弋”。

  “我把你在那边的东西都搬到我们家去了,”朝弋惬意地把玩着他的手指,又忍不住递到手边亲了几口,“我盯着他们搬的,一件都没丢。”

  郁琰并没有更正他口中“我们家”的说法。

  朝弋偏头,又开始吻他的下巴,随后是鼻尖和嘴唇,只是亲昵地碰一碰,却并没有深入:“等孩子生下来,我们也去拍一组照片,把整个卧室都挂满。”

  “一起看电影、旅游,”朝弋微微笑着,想到什么就低声说给他听,“一起逛超市、做饭、过周末,然后我们再养一只狗……”

  “好不好?”

  郁琰没说话,只是凑过去回吻他。

  于是过往那些无望的、屡次落空的愿望和祈求便都有了回应,那个在爱里穷途落魄的人也终于得到了所求之人的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