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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礼拜是孟兰淳的生日,以往朝家人的贺礼都是郁琰亲自去挑的,今年自然也不例外。

  见郁琰换衣服要出门,朝弋不太乐意地把人从身后拽住,然后让他等自己五分钟,紧接着随手从衣柜里拽了件卡其色的衬衣出来,风风火火地往无袖背心外边一套。

  三分钟不到,这人就把自己收拾妥当了。

  郁琰没办法,只好让他一道跟上了,把车停进商场地下停车场的时候郁琰面无表情地警告他:“这边人多眼杂,你没事别发疯。”

  副驾驶上的朝弋看着他微微笑,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郁琰和他没法交流,冷着张脸拔了钥匙下车去,车里那人见状也下了车,几步追上他,随后还算老实地跟在他身侧。

  郁琰本来是想上午来的,商场刚开门的时候人流量少,可最近实在是熬得狠了,定的闹钟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朝弋偷偷关了,害他睡到九点出头才醒。

  醒来又被那个牲口扯着抱着不肯放,一整个上午就这样平白荒废了。

  午后这会儿阳光正好,商圈里人渐多起来,四处可见熙熙攘攘的人群。

  这附近有个大学城,两人才走没几步就看见了三两对手挽着手一起逛街的年轻小情侣,这个年纪还不懂收敛,只是走在一起,那股腻歪劲就直往外冒。

  朝弋有点儿羡慕,于是悄没生息地拿指尖去蹭郁琰的手背。

  这会儿他忽然又不疯不霸道了,小心翼翼地贴近了,和郁琰肩抵着肩,然后试探地去抓他的手。

  郁琰察觉到了他的意图,毫不掩饰地拍开了他的手,然后人侧到一边去,冷冰冰地躲开了他的碰触。

  这人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赤裸裸地写满了抗拒和恶心。

  朝弋眉眼间黯了黯,一颗心活像是让人给拽住了,硬生生地被双无形的手拉扯着向下坠,他不甘心只有自己疼,于是干脆就逼上去不由分说地抢走了那人的一边手,随即恶狠狠地攥紧了。

  他这一下用了死劲,郁琰只觉得指尖瞬间充血,连指骨都要被他拧错位了,他痛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压着声音骂他:“……朝弋!”

  朝弋这才松了力道,然后把他那只手拉到唇边轻轻吹了吹,接着他目光灼灼地看向郁琰:“我要你牵着我。”

  原本还只是轻轻地勾着牵,后来又冒出一对十指相扣的情侣从两人跟前晃过,朝弋看着眼馋,于是也要逼着他和自己十指交扣。

  朝弋的掌心很烫,连带着郁琰那只手也被他捂热了,本来回头率就够高了,朝弋还生怕别人看不见似的,偏要拽着他的手晃将起来,惹得路人的视线频频落在两人身上。

  郁琰讨厌被人这样打量注视着,更何况那些匆匆而过的目光里并不只有好奇和探究的意味,也有些莫名的恶意,以及不友善的嗤笑声。

  “……朝弋,”他低低地,“别甩了。”

  踏进商场的时候两人交扣着的手忽然默契地松脱开,连逛了几家奢侈品店,郁琰最终还是决定给孟兰淳挑款包。

  去年他和朝冶合送了她一套珠宝展上拍下的白冰翡翠首饰,只单条项链就过百了,孟兰淳平时不爱铺张,为此还说了他们一顿,并勒令朝冶下回买点实用的,不然自己不会收。

  朝弋跟在他身后看了半天,他对这些花花绿绿的颜色完全没有审美能力,每每等那个柜员殷勤地介绍完款式,朝弋就戳在后边幽幽来一句:“我上回路过菜市场,好多大妈就背这个,挺好,看起来还挺能装的。”

  “这玩意连手机都装不下吧?买一个刚好给乐彤用来过家家。”

  负责接待两人的男柜员笑得不尴不尬的:“先生,我们柜台前有一处休息区,如果您需要的话可以去那边坐坐,我们是有免费提供点心和饮料的。”

  朝弋没接这份逐客令,想着这会儿离他爸过世还有两年多,以后自己和孟兰淳说不定还有交集,于是便随手指了只还算顺眼的包:“那个怎么卖?”

  柜员微微一笑,说了个价位。

  朝弋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然后和郁琰说自己先到休闲区那边坐一坐,让他快点结束。

  他最近这些日子过得捉襟见肘,就算把他倒过来抖干净了,也拿不出这么多钱来,因此想想还是算了,他就算送了礼,人孟兰淳也未必愿意要,听见他的名字估计就够她倒胃口的了。

  年轻男柜员看他那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还以为他是被郁琰包|养的穷小子,而且看郁琰那副对朝弋爱答不理的冷漠态度,他想当然地以为两人之间已经没“热情”了,估计离分手就差临门一脚了。

  于是等结账的时候这人就悄声和郁琰说:“您家那位小帅哥看起来脾气挺臭,一看就不太会照顾人。”

  他边说边笑,又冲着郁琰挤眉弄眼的,半开玩笑的语气。

  郁琰也没说话,沉默地递过一张卡。

  男柜员自认为自己也算小有姿色,虽然比不过朝弋,但胜在嘴甜个性好,于是接卡的时候他状若无意地蹭过郁琰的指尖,嘴里低低地笑:“况且太年轻的都难长久,谁知道他是不是只图个新鲜感?”

  他小声说:“留个微信吧帅哥,要是无聊可以随时来找我聊天,我每天都在线的。”

  郁琰见过不少自以为是的同性追求者,其中不乏一些手段高明的情场高手,像眼前男柜员这种低劣的“勾引手段”,在他看来只觉得幼稚可笑。

  但他知道那个人一定还在盯着自己,阴魂不散地关注着自己的一举一动,于是他说:“刚才出门太急,手机没电了。”

  他的语气实在说不上抗拒,轻飘飘的几个眼神来回,男柜员只觉得被撩得心痒难耐,怕郁琰着急要走,他连忙说:“外面就有共享充电宝,不然我去帮您借一个吧?”

  想了想,他干脆从柜台下的抽屉里翻出本便利贴,急匆匆地写下一串号码,塞到郁琰外套口袋里,然后一个暧昧的眼神抛过去:“记得联系我呀帅哥。”

  朝弋离得远,没听清两人都在柜台那边说些什么话,但就男柜员那道黏糊糊的眼神,就让他有股想上去把那人踢死的冲动。

  但这商场里到处都是监控,大白天的人流量又大,真要闹起来恐怕没那么好收场,郁琰估计巴不得他被拘留,上回耿昌的事不过是个例外。

  他不过是怕闹大了让朝文斌那边知道,害怕自己和他扯上关系,又出于某些考量,才顺道拉了他一把。

  因此朝弋并未发作,离开那家店后他去楼下点了两杯奶茶,他没问郁琰要不要,问他的话,这人百分之百的答案都是“不喝”。

  于是郁琰手里很快被他强硬地塞了杯奶茶,这些奶茶店不知道什么毛病,一个饮品的名字硬生生取得比俄罗斯人的名字还要长。

  郁琰淡淡地瞥了一眼标签,捧在手里却没喝。

  朝弋直勾勾地盯着他眼:“你不喝吗?”

  “喝吧,”他一边说着,一边忽然伸手把住了郁琰的后颈,轻轻地揉捏着,“乖一点。”

  他每次这样哄人,都是要发作的前兆,郁琰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安抚一个失控的疯子,到时候说不定还会被拍到网上,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于是他捧起那杯奶茶喝了一小口,看见他吞咽的动作,朝弋这才心满意足地拍了拍他的脸颊:“琰琰好乖。”

  郁琰被他诡异的语气撩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那人给你留联系方式了?”朝弋漫不经心地问他,“一脸肾虚样,还油头粉面的,你看得上他?”

  “你眼瞎了?”他笑吟吟地问。

  不等郁琰答话,他就又道:“就他那样,你觉得是你操他还是他□□?”

  “贱|货。”

  他音量不小,已经有路人好奇地朝他们这边看过来了。

  “回去了,”郁琰对他的愤怒和醋意置若罔闻,语气显得平静又冷漠,“你别发疯。”

  朝弋太了解这个人了,他知道郁琰根本看不上那个男柜员,他就是故意的。

  故意收下联系方式,故意将他惹恼,然后高高在上地品尝着他愤怒和失控,除非将这个人彻底打碎,否则他总会伺机借助所有可能的手段来折磨他。

  这个披着冶艳人皮的撒旦……

  有一瞬间朝弋忽然想,如果把这个人完全禁锢起来,扯断他单薄的蝶翼、踩烂他的自尊、打碎他的人格,他是不是就能学乖了?

  变成一个只知道爱自己的傻子也好,他只要他的依赖和爱,要他做他一个人的“琰琰”。

  他不会再辗转反侧、患得患失地恐惧着那随时都会落下来的欺骗和背叛。

  想到这里,朝弋心里的醋意和愤怒忽地便被一股诡异的兴奋感给取代了。

  再忍一忍,他安慰自己道。

  等朝文斌死了,朝家所有的权势落在他手上,凭借朝阳的实力,将作为一家中型企业的鑫瑞挤兑至破产清算虽然显得很不明智,但并非做不到。

  他会一步步逼着这人向自己屈服,然后再神不知鬼不觉地让他从大众视野中永远消失,成为他一个人的……

  婊|子。

  朝弋忽然笑起来,他笑得很诡异,嘴角用力拉扯着,可上半张脸却一点弧度也没有。

  “难得出一趟门,”他说,“我们去超市逛逛吧。”

  刚刚在来的路上他就在念叨了,他说家里的冰箱快空了,要去超市里买些东西回去把冰箱填满,但郁琰一直沉默着,没给过他任何回应。

  郁琰很少逛超市,对和这个人一起挑选生活用品这个过程也丝毫没有兴趣,于是他说:“你自己去吧,我去车上等你……”

  可他话音未落,便被朝弋一把拽住了手腕,他回过头,看见这人耷拉着眉眼,满脸的委屈:“你又不听话了。”

  “别总是害我伤心,好吗琰琰?”

  他看似把自己放在“弱势”,好像总是在哀求,总是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但每次他用这种语气说话,却都会让郁琰回想起那天半夜,朝弋拿着一把尖尾梳顶在他后颈上的情景。

  凶器可以作假,但杀意却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装出来的。

  这个人当时是真想捅死他。

  只是这片刻的出神,他就被这人拉进了电梯,朝弋没按楼层,只是把他逼到角落里,然后欺上去,从他外衣口袋里拿走那张便利贴,面无表情地将其撕得粉碎。

  紧接着他错乱而炙烫的呼吸抵着郁琰,低声说:“让我尝尝你的。”

  他说的是他手里那杯奶茶,但吻的却是郁琰的人。他一边靠近,一边狠狠地掐住了他的颈,然后野蛮地攫取了他所有的呼吸,几乎要将他往死里吻。

  几分钟后郁琰全身都变得麻木,呼吸与挣扎都渐渐微弱,他开始颤抖着抽搐,整个人仿佛一根被狂风吹得摇摇欲坠的芦苇。

  就在此时电梯门忽然打开了,朝弋像是才醒过神来,终于松了力道,然后托着他的腰身,任由他脱力地软在自己怀里。

  可下一刻,电梯门外就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朝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