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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将亮时,朝弋终于抱着郁琰回到了卧室,大概是怕惊动了楼下厨房里正忙着准备早餐的杨姨,抱他从长廊过时,这人倒是一声不吭,很反常的乖顺。

  然而才刚一进卧室,郁琰就变了脸色。

  “放我下来。”他冷冷地发话。

  朝弋却充耳不闻,反倒意犹未尽地把人抵在墙上吻,郁琰有些招架不住,掐着他的脖颈拼命将他向外推。

  可那人却偏偏越吻越重,直到他自己畅快了,才终于肯舍得主动抽离开去。

  二人才松开,郁琰反手就是一记耳光,“啪”一声落在他脸上。

  朝弋这会儿正面抱着他,无处可躲,因此只能受着,颊面上一时火辣辣的,可他却不恼不怒,反像是得了奖赏的家犬,嘴角微微勾起一个痴狂的弧度。

  “还这么有劲呢?”朝弋像抱小孩儿一样把人往上掂了掂,“那嫂子刚才在又和我装什么?”

  “当时你那样子……”他像在回味,唇角挂着抹恶劣的笑,“我真怕我忍不住把你给……”

  “干|死了。”

  郁琰不愿回忆,他有些脱力,眼下只觉得连指尖都泛着酸,可他不愿在朝弋面前示弱,于是强打精神地警告:“今天是工作日。”

  朝弋笑一笑:“所以呢?”

  “朝弋,”郁琰抿了抿唇,再次重复,“放我下来。”

  “都弄成这样了,郁总难道还想着要去上班么?”他仰头盯着他眼,痴迷地,“要是被他们看见了该怎么办?”

  郁琰那张嘴被他吮|咬得一塌糊涂,连下颌上都印着排牙印。一个才刚刚失去丈夫不久的男人,却以这样一副姿态出现在员工面前,恐怕不出一日,关于郁琰的“桃色新闻”就已经在那个小圈子里传得满天飞了。

  “你管得着吗……”

  还不等他说完,朝弋就一口咬在他颈侧,他讨厌这人总是用那种厌烦的目光看自己,像是在盯着什么脏东西。

  “被看见了,要是他们都想来操|你怎么办?”朝弋真想咬死他,咬到他只能哭,也只会哭,“陈颐鸣、虞兴凡、刘霁……反正嫂子只要挥一挥手,他们就都爬过来了,不是吗?”

  郁琰被他咬疼了,人也倦,只觉得这疯子不可理喻:“你有完没完?”

  “没完。”说完他倒是终于把人放到了地上,但手上却依然环着他的腰不肯放。

  甫一落地,郁琰还有些腿软,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向下坠,他忍不了这样的脏,于是拧起了眉:“松手。”

  朝弋的手却慢慢贴上他小腹:“刚忘了问,嫂子这里也会怀孕吗?”

  他明知故问,明知前世这里曾经孕育过一个小生命,虽然只是短暂地存在了六周。

  但那是他的孩子,他和郁琰的。

  “不会,”他听见那人冷硬地回答,“而且我会吃药,你别妄想。”

  “为什么不会?”朝弋把他逼到床边,又掐着他那只腕子,“你和我大哥也试过?他也弄进去了?”

  郁琰被他掐得疼了,不耐地:“你他妈有病是不是?”

  “我他妈就是有病,”朝弋直勾勾地盯着他,“你不知道吗?”

  过了一会儿,郁琰忽然又听见压在他身上的人低声说:“不许吃药……”

  “你欠我的,”顿了顿,紧接着他又说,“你得把它还给我。”

  *

  郁琰洗完澡后就去公司了,他上车后小刘的目光就老往车内后视镜上瞟。

  在一个十字路口停下时,小刘终于忍不住了:“您是感冒了吗……郁总?”

  只见后座上的人带了一只白色口罩,身上着一件宽大的羊绒大衣,脖子上那条灰棕色的围巾更是将他整个脖子连带着下巴都裹得严严实实的。

  小刘不记得自家老板平时有这么畏寒,而且今天气温难得回升,体感其实比昨天要暖和不少。

  “可能,”郁琰的声音发着哑,人也不大有精神,他本来就不爱说话,今日更是寡言,“好好开车。”

  虽然郁琰这样说,可小刘到底是郁琰高薪聘请的生活助理,平时除了日程工作上的安排,关于老板生活起居上的琐事,他当然也要一应照看周全。

  于是他贴心地询问:“一会儿顺道会经过二院,需要我为您预约挂号吗郁总?”

  “不用。”手机上不断跳出朝弋发来的信息,郁琰看都不看一眼,就直接左滑点击删除。

  前方的信号灯从红色跳转成了绿色,小刘缓缓踩下油门:“对了郁总,最近几次您出门的时间越来越迟,需要我这边帮您调整一下接下来上班的时间吗?”

  作为鑫瑞的老板,郁琰其实完全没必要每天都按时到公司打卡,不过在此前,小刘还从没有遇到过郁琰连续两天都迟到的情况,因此心里多少也有些拿不准。

  郁琰闻言将那不断弹出新消息的手机熄屏,他一贯自律,有自己习惯的生活节奏,这种被人拿捏着把控,一次又一次打乱节奏和步调的感觉令他非常不爽。

  但他暂时还找不到解决的办法,对面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想要把他从身上硬撕下来,只怕自己要先溅上一身的血。

  “暂时……”郁琰缓慢地回答,“先不调整。”

  “前面路口的药店停一下,我去买盒药。”

  小刘连忙道:“还是我去吧郁总,是感冒药吗?您大概都有什么症状?”

  郁琰的语气平淡,但态度却不容置疑:“我自己下去一趟,你留在车上就好。”

  “好的郁总。”亲自去和药店里的药师描述一下症状,对方推荐的药应该也会更精确,想到这一点,小刘也就没再坚持。

  说完他很快就在前一个路口处把车停下了,后座上的人则解开安全带下了车,随即走进了那家药店。

  而小刘只往里边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倘若此时他也跟进药店的话,就会发现……他们老板去买的其实是避孕药,而不是感冒药。

  *

  朝弋到家的时候才听说郁琰病了,客厅里孟兰淳一直在不停地念叨:“钰薇,之前乐彤生病的时候你是不是给她签过一个家庭医生,那个医生的联系方式还在不在?”

  “妈,”朝钰薇说,“人是正儿八经的儿科医生,不看大人。再说郁琰刚才自己不是说躺一躺就好了吗?杨姨刚也上去给他送过药了,都是成年人了,你老管七管八的,一会儿该把人唠叨烦了。”

  话是这么说,可孟兰淳仍是有些放心不下,叹了口气:“成年人就懂事了?你们这些年轻人,一个个的都不听劝,刚晚饭也不见他吃,要是阿冶在的话……”

  说到这里她忽然止住了话头,朝冶自小稳重,也很知道心疼人,倘若他还在的话,这种事根本用不上她操心,朝冶总能把人照顾得妥妥帖帖的。

  孟兰淳本来还想再说些什么,可看见朝弋从门口走进来,她脸色微僵,顿时就没了继续说话的心思。

  瞥见小儿子的身影,朝文斌的目光倒是终于从电视屏幕前挪开了,等朝弋走近了,他故意清了清嗓子:“听小陈说,你今天又迟到了?”

  朝弋不以为意:“反正也没事做,晚会儿到有什么关系?”

  “混账!”朝文斌故意当着妻女的面教训他,“你是不是觉得这工作委屈了你?就你现在这种吊儿郎当的态度,你以为你在管理层的位置上就坐得稳吗?”

  他是当真对这个小儿子失望透顶,把老爷子气成那样不说,都把他降到这个位置上了,也不见他收敛,就算陈颐鸣顾着情面没和他细说,但朝文斌也能从别的员工口风里得知这个混种最近把财务部那边都折腾得苦不堪言。

  朝弋不以为杵,反而冲着他爸微微一笑:“怎么会呢爸,我很喜欢现在的岗位,陈经理也很照顾我,我学到了很多……”

  不等他说完,朝文斌忽然就顺手抄起了桌上的玻璃杯,旋即狠狠地掷到了朝弋脚边,薄透的玻璃顿时在地面上炸开了花,坐在他身边的孟兰淳被这突然的动静吓了一大跳。

  不管朝文斌这人如何,但他对自己的法定伴侣和两个孩子的态度从来是和顺的,孟兰淳极少见过他在家里发过这么大的火。

  可朝弋却仍旧直视着他爸阴沉的目光,他知道朝文斌已经没几年好活了。

  大概是三年前吧,朝文斌在一次体检中发现自己患上了肝癌,得亏发现得早,当时还是早期,及时做了手术,术后恢复良好,几次复查也都没有再发现问题。

  直到朝冶意外去世那天晚上,他忙着奔走,天亮时才终于坐下来,却发现肋骨下方的区域开始持续性地刺痛,再次复查的结果又是一个噩耗,他被主治医师告知病情复发,虽然复发程度较轻,但最多也就剩下三到五年的时间。

  朝冶刚走那会儿,他说是陪妻子住院,其实是他那时候病情加重,不得不留院治疗。

  不过这事他藏得相当好,除了私助老徐,谁也不知道,就连霍佳瑛他都瞒着没说。

  朝弋之所以知道,是因为前世他进公司才两年不到,他爸就重症进医院了。然后他就被赶鸭上架地推到那个位置上,被那些人虎视眈眈地盯着。

  朝文斌已经没时间了,所以无论对他再怎么不满意,最后也不得不把公司交到他手里。

  “你怎么不往这砸呢爸?”朝弋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脸上没半点惊惧颜色,“砸地上算什么?一会儿还得辛苦杨姨他们打扫。”

  “你给我闭嘴!”朝文斌手不自觉地捂在腰侧的位置上,“我朝文斌怎么会有你这么一个儿子!”

  朝文斌开始后悔,当初如果把这个小儿子送去老宅那边养,有朝老爷子盯着,这个小儿子也不可能被养成这样。

  朝弋冷漠地看着他:“我也想问。”

  “你和我妈生我的时候,怎么没问问我想不想当个小三的孩子?”

  听见这话,朝文斌的面色腾一下就红透了,顾不上肋下的刺痛,他随手从旁边的衣帽架上扯下一根皮带,话音失控到有些颤抖:“你不想,好你不想,我他妈今天就抽死你,让你如愿!”

  好在孟兰淳和几个家政及时把人拦住了,才没让他冲到朝弋面前。

  孟兰淳虽然恶心朝弋,但这会儿还是出言劝道:“文斌你冷静点,到底他都这么大了!”

  “用不着你劝!”朝文斌紧捏着那根皮带,冲着朝弋,“我这些年供你吃供你穿,阿冶他们有的什么你没有?!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朝弋平静地看着他失控的狼狈模样,只觉得很可笑。

  “那我谢谢你啊,爸。”

  朝钰薇虽然一直坐在沙发上看热闹,但看见这幅景象,也不由得怔了怔,她也从未见过这样面红耳赤的父亲。

  在她眼里,朝文斌虽然是个不折不扣的渣男,但他从来没动手打过她和朝冶,他在他们面前一直是一位情绪稳定的父亲,甚至比别人家的父亲对孩子还更多了几分关怀和宠爱。

  小时候她和朝冶的家长会,就算他工作再忙,也会和妻子轮流去学校。

  朝文斌从来是个体面的人,至少在明面上,他完美地扮演着一位好丈夫和好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