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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此同时,朝弋正甩着那串车钥匙往地下停车库里走去,是他开车载陈颐鸣一块过来的,刚刚陈颐鸣一时间也没想起要管他拿车钥匙,估计还是自己打车回公司的。

  他是打车回去还是爬回去的,朝弋毫不在乎,他现下心情大好,嘴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哼着段不成调的曲子。

  外套口袋里此时正装着一双穿过的尼龙薄袜,和一条皱巴巴的领带缠在一起,摸起来是湿黏的触感,就算被弄脏了也不难闻,上面混着股冷冽的香味,是郁琰惯用的那款香水。

  朝弋前世也去买过同款香,可却总觉得和在郁琰身上闻到的不一样,少了些什么。

  只可惜人依然是没吃到嘴,时间太短了,真要实打实地弄上一回,恐怕连半次都还不够。

  但朝弋就是故意要让那人在失控的浪潮里颤栗,让他觉得怕,叫那人以为他会不择手段、不计后果地做到最后一步。

  等到时间将近了,朝弋就居高临下地把着他:“你求求我,求我就放过你。”

  可那人真是倔,哪怕情|欲当头,连手脚都变得绵软无力,但那张被吮咬得艳红的嘴却依然冷硬,抿着双唇一言不发,比一开始还要沉默。

  朝弋如他所愿关掉了手机上打开的软件,把住他的那只手也抽离了,只剩郁琰不上不下地倒在那班台上,想要挣起来,可却又被朝弋按倒下去。

  “你那位助理,哦,刘助,”朝弋慢条斯理地打在他唇角,又恶劣地蹭过他鼻尖,惹得那个不发一言的人又皱了皱眉,“他嘴严吗?”

  郁琰当然知道他的意思,到了定好的时间,小刘就会照例来敲门询问,如果他迟迟没回应,小刘可能会以为他出了什么意外,着急之下便会直接破门而入。

  然后撞破这办公室里本不该有的风光。

  朝弋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可他还要脸。

  过了一会儿,朝弋终于听见那人阖着眼,嗓音低哑:“求……”

  朝弋凑过去,挑着眉逼他:“郁总这么大的一个人,说话怎么像蚊子叫?大点声,我听不见。”

  “求你了……”郁琰说,“放过我吧,朝弋。”

  这是他第一次听见郁琰的告饶,哪怕这并非出自于他的本意,可朝弋依然兴奋得要死,控制不住地把头埋在郁琰颈间狠狠咬了一口,听见这人那声抑不住的闷哼,他真是恨不得当即就把这个人拆吃入腹,连骨头都咬碎。

  可如今愉悦过后,朝弋的心里忽然又浮上了几分空虚。

  他有些遗憾,那短暂的欢|愉转瞬即逝,如果当时录下来就好了,他就可以一遍又一遍地听着郁琰的声音,确认那并不是他的妄想。

  *

  郁琰已经很久没梦到过小时候的事了。

  他记得那天是在上体育课,慢跑过两圈后老师就打发他们去自由活动了,但他一向不爱动,于是就静静坐在树阴下的一张长凳上,翻着一本课外书打发时间。

  那日的天气有些热,郁琰心里一跳一跳的,胸口也莫名有些发闷。

  两个同班的女孩子拿着两瓶饮料走到他面前,羞怯地朝他一笑:“我们能坐这儿吗同学?”

  长凳很长,再坐两个女孩也绰绰有余,况且这里是公共区域,郁琰没理由拒绝,于是他淡淡地点了点头。

  女孩很有礼貌地说了声“谢谢”,然后就挨着他坐下了,她们关系似乎很好,时不时地就附耳说一声悄悄话,然后贴在一起吃吃地笑。

  过了一会儿,坐在他身侧的那个女孩忽然向他凑了过来,声音很轻,带着笑:“同学,你在看什么书呀?咦,是全英文的吗?你好厉害。”

  郁琰转头看了她一眼,女孩梳着高马尾,长得也白白净净的,和他对视一眼,那种青涩又羞怯的笑就又展露了出来,这种目光和笑意他太熟悉了。

  他从小就漂亮,学习成绩又好,虽然对任何人都是一副冷漠又疏离的态度,但对这个年纪的女孩儿来说,他这样的个性反而更有种令人捉摸不透的吸引力。

  军训才结束的时候,他的桌斗里就已经被人塞了好几封情书,鼓起勇气跑来和他示好的人也数不胜数。

  可他却像是天生不解风情,来者皆拒,开学都一个月了,他连个走得近的朋友都没有。

  “童话故事,”郁琰收回目光,语气依然是冷冰冰的,“语言难度很低。”

  热脸贴了冷屁股,女孩也并不气馁:“这样啊,不过我英语挺差的,以后遇到不会的题可以问你吗?”

  “你可以去问段皓和老师。”段皓是英语课代表的名字。

  一连几个话题,都被这个冰冷的人给终结了,女孩儿终于没辙了,于是只好把手里准备好的饮料小心翼翼地递给他:“今天好热啊,要喝口水吗?我们才刚买的,还没开过,不介意的话,我请……”

  还不等她说完,面前的篮球场上却忽然飞过来一颗篮球,正正好砸在郁琰肩上,这一下力道很重,撞得他整个人都晃了晃,脏兮兮的篮球也在那洁白的校服上留下了灰印。

  有个同班的男孩紧接着跑过来,用的却是那种不屑一顾的语气:“不好意思啊,球没长眼。”

  郁琰抬头看向他,这人像是在等着他还球,他对这个人没什么印象,应该是坐在教室后排的那群男生。

  他性格孤僻,又长得太漂亮了,从小到大,这些同性都不怎么喜欢跟他玩,觉得他又娘又娇气,像“女孩一样”。

  因为一直很受学校里的女生欢迎,这些同龄的男孩子对他或多或少还存着些许敌意。

  “你砸到我了,”他盯着那人的眼睛,很慢地说,“道歉呢?”

  男孩挑起眉:“我刚没说吗?我不都已经说了不好意思了吗?”

  说完他又看向那两个女孩:“你们都听见了吧?我刚是不是一上来就道歉了?”

  刚和郁琰搭话的女孩有些着急,担心郁琰被他们这些人欺负,于是梗着脖子反驳道:“耿昌,你这人怎么能这样,砸到人了还这种态度,球没长眼人还能没长眼吗?”

  “说你了吗?你急什么,你是他老婆啊?”男生冷嗤一声,“就你们非得坐在这儿谈情说爱,篮球场就是打球的,要谈恋爱躲小树林那儿,没事别来这里碍眼!”

  说完他看向郁琰,没好气地:“把球还我,死娘炮!”

  “咚”的一声,那颗球被郁琰狠狠砸到了那人脸上,那人似乎被这猝不及防的一下砸蒙了,愣在那边半晌没回过神来。

  “还你的,”郁琰淡声道,“球没长眼,不好意思。”

  “我操|你妈郁琰!”那人捏着拳头就要朝他砸过来。

  不过拳头并没有落在他身上,因为这人被后边跑着赶来的班主任给喝住了:“干嘛呢干嘛呢,那谁,给我住手!”

  男生愣了一下,旋即就被身后围上来的其他同学给拦住了。

  班主任现在没功夫搞清这两人之间刚才都发生了什么,只径直把郁琰拉到一边,语调微沉:“郁琰,你家里有点事,赶紧回去一趟。”

  他没说是什么事,但郁琰心里却隐隐有种不好预感,心跳突突的,脑子也发闷。

  来接他的是朝叔的助理,他记得这个中年人姓徐,说话很和气。

  前面路口处是红灯,还有一分多钟才能过,徐叔停了车,忽然往车内后视镜里瞄了一眼,这个孩子显得有些过于沉默了,从自己接他上车开始,连一句话都没问过。

  “你们班主任和你说了吗?”徐叔小心翼翼地询问了一句。

  后座上的郁琰摇了摇头。

  于是他再次欲言又止地看向后视镜,不知道该不该由他开这个口,但郁琰总是要知道的,于是老徐斟词酌句地:“你父母出车祸了。”

  “很严重吗?”他听见后座上那人低低地问。

  他还是打算先给郁琰打了一针预防针,语气沉下去:“很严重,你可能要做好心理准备。”

  那个少年又不说话了,唇紧紧抿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车一路开进了医院,徐叔带着他一路小跑,来到急诊室门口,郁琰看到了自己的叔婶、老爸的秘书,朝文斌还有孟兰淳,他们都用那种担忧又可怜的目光看着自己。

  每个人都欲言又止。

  “你爸伤得太重,刚抬上救护车人就没了,”片刻后,他听见他亲叔叔说,“你妈还在里头抢救,但我估计也悬。”

  “和小孩子胡说什么呢,”朝文斌冷冷地瞪了他一眼,然后转头安慰郁琰,“没事的琰琰,你妈妈她会没事的。”

  他话音刚落,就见急诊室里走出来一个护士,一眼看向刚才一路帮着办理各种手续的朝文斌:“病人伤势过重,抢救无效,请问谁是病人的直系亲属?”

  郁琰浑浑噩噩地跟着那个护士走进去,护士似乎在他身边说了句什么,他没听清,不过无非是让他抓紧时间看他妈最后一眼。

  可他却走神了,他想起老妈特别宝贝她那一头长发,她的头发是天生的冷茶色,都没舍得烫染过,而如今却被血浸成了一缕一缕的。

  心电监护仪里的心点图已经不再起伏了,郁琰很安静地握住了老妈的手,没有哭闹。

  “妈。”他轻轻地叫。

  可女人没再回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