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眠, 秦无咎回到家中时,两人拜入长阳宗的消息已传入秦老爷和秦小姐的耳中。
两人都没想到秦无咎会做此决定,还以为是在做梦。
往年秦老爷求爷爷告奶奶, 请那些来重远镇收徒的仙君为孩子治病。那些人对秦小公子的病症无从下手,也从未有人提起要让他入仙门的事。
或许在他们看来, 秦小公子没几年好活, 就不要再去折腾他了。
“大宗门就是不一样。”秦英安慰秦老爷道:“他们既收了小弟,肯定是有办法医治好他的。”
秦老爷满心不舍秦无咎离开,可也希望他能过得更好, 在更广阔的天地翱翔。
老爷子背过身,不让孩子们看他的脸, 低声说:“确实,这是好事, 不必难过。说不好将来咱们秦家还能出一位名扬天下的仙君。”
望着父亲的背影,秦英轻叹口气, 她心中也有诸多不舍,可没有表现出来, 她不想给小弟带来心理上的压力。
秦英收拾好心情, 问道:“什么时候出发?”
江眠回答说三天后同长阳宗的师长一同离开。
“还来得及。”秦英说:“正好我让人给你们做几身衣裳,再准备些吃的用的。”
接下来几天,秦老爷和秦小姐异常忙碌, 江眠知道他们只是假装忙起来罢了,怕见了秦无咎会不舍,会难过。
分别的日子终于还是到来了。
秦英准备了两个大大的包袱。城门口, 除了秦家父女, 其余送行的家长也都到了。
众人各自道别,殷殷叮嘱伴随着压抑的哭声此起彼伏。
就在这时, 郑家的马车远远驶来,停到一旁。郑其然从车内钻了出来,堪称灵活的跳下了车。
众人都有些戒备,以为他是落选心有不甘过来找茬,却见郑其然不自然的咳了声,手一挥,身后家丁提着礼盒一字排开。
“小爷去不了,你们这些人可不许给重远丢脸。”
郑其然说着唰地展开“有容乃大”的折扇扇着风,阔气昂首道:“将来你们之中有一个飞升了,咱们重远镇面上也有光啊。这些是我为诸位准备的薄礼,祝各位一路顺风,仙途坦荡。”
众人都懵了,想不出这姓郑的在唱哪出。
郑其然见众人不动,便命家丁将礼物分发了。他自己则拎了一份来到秦英和秦老爷面前,礼数周全道:“秦老爷,秦姐姐。”
他这幅模样,跟前几日当街口出恶言时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秦英还礼,命人将东西收下了。
郑其然面对秦英,握着扇子,神色竟颇有些扭捏:“姐姐,我觉得我这不能去也挺好的,秦小公子一走,日后我陪着姐姐吧。” 江眠没想到,这家伙竟喜欢秦家姐姐。
那面对秦无咎时还那般嘴欠,活该进不了秦府的大门!
他仔细观察,发现郑其然这家伙当真不介意无法拜入长阳宗。
这人挺有意思,在某些小事上气量狭窄,可若真的碰到无法回转之事,倒是很快就能调整好自己的心态,快速接受,并转而发现新的希望和快乐。
这样的人,注定不会活的太辛苦。
郑其然还围在秦英身旁,殷勤的帮着她整理东西,眼神中莫名透露着一股清澈的愚蠢。
江眠对他的印象有些改观,这家伙倒也不像其他恶少般动辄看人不顺眼就揍人,就是嘴太欠,容易挨收拾,讨人嫌。
除掉嘴欠这条,秦家姐姐这种性格也不会喜欢他这种性格。
郑其然注定要单相思了。
江眠莫名觉得郑其然有点可怜,心中最后一点芥蒂也消失了。
郑其然送完了礼,还命人在门口点了炮仗相送。被他这么一搅,众人心底离别的悲伤都被冲淡了许多。
江眠见秦英眼眶红红,承诺说:“姐姐放心,我们到了之后,会经常写信的。”
秦英点点头:“仙门不比家里,要听师长的话。”
江眠想起在天道宗,他跟小师叔被罚着抄书,戒律堂最后还被小师叔一剑给劈了。
念及此,他忍俊不禁,笑说:“姐姐放心吧,我们一定不闯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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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阳宗主殿位于海上的一座陡峭山峰之上,经年海浪冲刷,山峰却屹立不倒。
江眠他们到时,天空刚下了一场小雨,峰顶彩虹环绕,像极了故事中人们寻找的仙山。
这也确实是仙山。
因着地势险要,峰与峰之间距离也很长,底下更是滔天浪潮,所以长阳宗同天道宗不同,除了威严主殿弟子不得喧哗外,其余地方弟子都是御剑来回。
江眠,秦无咎等一众新弟子被安置在远离主殿的一处矮峰上。此处算是新弟子求学练剑之地。
师长告知他们三个月后尚有比试,要他们安心修行,若到时检测不合格,是会被遣返回去的。
江眠倒不担心比试,他迫切的想要找到那个带他们来到这个世界的年轻男子。
根据上次经验,那人应当不会距离他们太远才对,弄不好就在这长阳宗内。
江眠坐在崖边的一块巨石上,感受着咸湿海风拂面而过。
这块巨石是他到长阳宗三日后,晨起练剑时发现的。
坐在这里看日出也非常合适,他很喜欢这里,思考的时候很喜欢待在这个地方。
江眠回想着在枫洲见到的那名男子,看其容貌和通身的气派不像是普通人。
这长阳宗的人他也见了七七八八,门内长老也曾远远见过,并未发现那人的身影。
难道他猜错了?
正想着,下方吊桥上恰好有两名弟子经过。
江眠认得,是负责新弟子饮食起居的两位师兄。
那二人并未御剑,边走边聊着天。他们说起宗内小长老闭关三年未出,也不知现在如何了。
小长老?
江眠耳朵一动,他倒是不知这宗内还有一位长老。
一般门派的小长老都是很厉害很有故事的人物,他心念一动,冲下方道:“两位师兄。”
新弟子入宗已近十日,这两名弟子负责此处,倒是也已经混熟了。
两人道:“师弟,你在那里做什么?当心掉下去,快下来。”
江眠便下了巨石,朝吊桥走去。
三个人站在桥上看着下方蔚蓝的海面。
江眠问:“师兄,我听你们刚刚说到小长老……”
这两人性情温和,才会被选来照顾新弟子,听了江眠的问题,不觉得冒犯,笑说:“你初来乍到不清楚也正常,小长老不到而立之年,不说长阳宗,放眼整个仙门都是最年轻的长老。”
“那这么说,小长老很厉害喽?”
那两人面上笑意更重:“是,小长老是天才,还是下一任皇位继承人,身份尊贵。”
江眠眼睛亮起,不仅是修炼天才,还是天潢贵胄!
那两人继续说:“算算时间,小长老也快出关了。小长老不喜说话,性子冷,以后你见了就知道了。”
江眠道谢后,立刻回去找秦无咎。
“小师叔,这门内还有一个小长老,很可能就是拉着咱们到此的罪魁祸首 ,咱们瞧瞧去。”
他已经打听清楚了,这小长老姓萧,单名一个望字。萧望不喜与外人接触,居所除了一名弟子外,再没有其他人。
“他现在在闭关。”江眠说:“咱们偷偷过去。”他只求看一眼,解了心中疑惑就好。
秦无咎自然知道江眠打得什么主意,并未拒绝,两人一同前往。
萧望居在清幽崖,山上有一处天然寒潭。
寒潭四周布满结界,显然萧望就在潭底闭关。
寒潭周围的草木结了一层冰凌,呵气成霜,江眠眼底满是钦佩,在这里闭关三年,果真不是一般人。
催动灵珠回溯时光需要强大的力量,江眠越发确定这小长老就是他要找的人。
他想一探究竟,然而结界阻挡了他的脚步。他若强行入内,弄不好会害了潭底的人。
江眠心中虽已确定,但到底不曾证实,也不敢贸然行动。
退一步说,就算潭底是他要找的人,他也不会搅乱其闭关。
这可是害命的事情。
再者,他也想看看那人的所求到底为何,又有哪些遗憾,才会想同系统做交易。
“算了,反正那两位师兄说他也快出关了,咱们到时候再看吧。”江眠说:“也不必急于这一时。”
秦无咎颔首。
来到长阳宗开始修行后,秦无咎就借口丢掉轮椅站了起来。长阳宗师兄探查一番他的脉搏,心中虽有疑虑,却什么也没查出来。
新弟子这种情况算不得什么大事,师兄们并未上报,只叮嘱秦无咎安心修行,或许不久后就能完全痊愈。
江眠没想到,竟这般轻易就蒙混过关了。
此时,两人正欲离开清幽崖,忽听深处传来一阵笑声。
并非是那种听了让人忍不住跟着一起笑的欢愉笑声,而是带着恶意的。笑声中似乎还夹杂着鞭子抽打□□的声音。
江眠同秦无咎对视一眼,不是说小长老闭关,山上只剩下一名弟子吗?
还有其他人在?
两人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远远地就看到几名穿着深蓝色衣衫的长阳宗弟子拿着鞭子抽打一名少年。
被打的少年同样穿着弟子服饰,为了躲避鞭子在地上翻滚不休,衣物上满是脏污。
作恶的数名弟子嘻嘻哈哈,笑个不停。
江眠最见不得有人被欺负,上前喝问道:“住手,你们在做什么?”
“新入门的弟子?”那群人欺负人被撞见,一点也不怕,反而在瞧见江眠,秦无咎身上衣物后,态度更加嚣张,“哪来的回哪去,劝你们不要多管闲事。”
都说相由心生,明明是一样的弟子服饰,穿在那些除妖的弟子身上,是英气,穿在这些人身上,江眠只觉得他们不配,玷污了这身衣裳。
偏偏那些人还不觉得,各个口出恶言,还当自己在替天行道。
“新来的不知道吧,这小子克死爹娘,又害的小长老重伤闭关。扫把星,怎么还有脸活在世上,要是我,早就去死了。”
这翻言论不可谓不恶毒,江眠眉心紧锁,回头看向身后那人。
那名弟子已经爬了起来,江眠发现他的脸颊上生有深紫色的瘢痕,再加之被鞭子抽打的肿胀,更显可怖。
那人可能是知晓自己容颜丑陋,在江眠看过来的时候,下意识偏过头,过长的刘海遮掩住脸颊,这样怕是走路看路都费劲。
此人被打了一点怒火也没有,反而畏畏缩缩,像是自己犯了错,周身的自卑感都要溢出来了,江眠见不得他这个样子。
面容美丑本就是天生,谁都不能自己决定,以外貌嘲笑一个人,实在可恶。
他目光往下一扫,发现这人的衣物被打烂了,露出的皮肤上满是陈年旧疤。看来小长老闭关的这三年,他没少被欺侮。
更过分的是,这人脖颈上还挂着项圈,这群混蛋是把人当成牲畜对待了。
江眠脾气上来了:“今天这事,我管定了。”
那群人更乐了,“好啊,倒是要看看你如何来管。”
“不要为了我打架,不值得,你走……”江眠身后的少年开始推他。
江眠不动,那群作恶的少年中一个瘦竹竿说:“多管闲事前也弄弄清楚,这家伙有一半妖族血统,出身卑贱,你救他做什么?”
那人浑身一抖,细白的手指拗在一起,近乎拗断。他无地自容,跪下来求着江眠:“谢谢你,我没关系的,习惯了。你走吧,真的不用管我。”
“你起来。”江眠心里堵得慌,他把人拉起来,发现这人轻飘飘的几乎没有重量。
“半妖怎么了,只要不害人谁都没资格欺负你。小长老既收了你,你就是长阳宗弟子,与他们是一样的,凭什么任他们欺负!”
那人没想到江眠竟会如此说,浑身一震。
他的眼神让江眠看的哀伤。
瞧着这人脖子上的项圈实在扎眼,江眠抬手欲除去,发现上面还下了术法,强行破除,术法怕是会勒断这人的脖子。
江眠眼底显出一抹怒意,冲那伙人伸手:“钥匙。”
那伙人气笑了,站在最前面的一名弟子说:“想不到今年的弟子这般胆大,好啊,我今日就……”
话尚未说完,脸上就挨了一下,顿时鼻血横流。
江眠盯着那人,眼神冰冷,一字一句道:“我说,把钥匙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