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临风说完自己被关在此处的缘由后, 就驱散了众人,表示自己知道错了,并扬言要为众人树立榜样, 静心抄书。
然而他才抄了两三页就没了耐心,放下笔问道:“你们谁要随我一起找乐子去?”
“去哪儿?”有人问。
“流云山去吗?”
流云山是天道宗专门用来历练弟子的去处, 距天道宗千里之遥。
这点路途对天道宗弟子来说完全不是问题, 宗内设有传送法阵,直通流云山,只需几枚灵石, 顷刻间便能到达。
流云山内散落各种天材地宝,除了灵草外, 妖兽的鳞甲、爪牙都可入药,或是炼制装备, 拿到外面去卖,能卖上不低的价格。
天道宗福利不错, 丹药灵草符咒定期发放,可那些都是最基本的东西, 想要更好的宝贝需要自己花钱去买。
能被关进戒律堂的, 可都不是会遵守规矩的人。他们跟沈临风凑在一起,简直称得上是知己。
众人眼神火热,蠢蠢欲动。没有人能够拒绝金钱的诱惑, 尤其是那金钱能让他们变得更强。
也有人有些迟疑,但见牵头的是沈临风,又觉得没什么可怕的。这可是少宗主, 天道宗未来的继承人。就算犯了错, 也有少宗主在前面顶着。
一名少年举手说:“可是,我们出不去啊。”
戒律堂既是用来惩戒弟子的地方, 自是不会让他们轻易逃出去。此地门锁乃阵法绘制,环环相扣,十分难解,没有钥匙是万万出不去的。
沈临风淡淡一笑,众人就见他从袖中摸出一把钥匙,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从看守身上顺下来的。
沈临风来到厚重的戒律堂门前,掌中钥匙自动飞出,漂浮在半空。只见一阵光华闪过,门上封禁自动打开,众人鱼贯而出。
秦无咎也站了起来,江眠端坐不动,抬头看他。
秦无咎活动了一下肩颈,说道:“久坐肢体都僵了,眠儿,咱们也出去转转。”说完朝打开的大门走去。
江眠连忙跟上。
他可不会认为小师叔会喜欢跟天道宗的这群人一起行动,但秦无咎确实是跟前前面的人,便小声问:“小师叔,你想做什么?”
难道是准备瞅着荒山野地,将沈临风宰了?
江眠心跳加速,紧张的盯着秦无咎,等着一个结果,就见秦无咎笑道:“带你出去玩儿。”
江眠才不信,小师叔平日里那么懒散,现下如此主动,事情肯定没有那么简单。
说话间,他们跟在沈临风身后来到传送点。
沈临风往阵眼丢了一把灵石,光华亮起,再睁开眼,眼前场景就变了。
流云山,地如其名,云层真的就是贴着山峰漂浮过去。群山白云映着蔚蓝天空和碧绿林木,看起来真是极美。
这些弟子之前也来过,可再次看到,仍是会被眼前的美景所震撼。
沈临风说:“此处危险,咱们最好一起行动,不要分开。”
他摸出一张地图,看起来早就做好了准备,他用手指在地图上圈下一块位置:“这一片是玄英兽活动的地方。玄英兽体型较小,身法灵活,其鳞爪坚硬无比,是炼制护甲的好东西。正好附近也有灵草,咱们就挑这个地方吧。”
众人没有异议,御剑飞行进入有妖兽活动的地方,就开始步行前进。
秦无咎带着江眠并没有跟上去,而是寻了一处有花有水的地方休息。
秦无咎躺下前,还给江眠丢了一个桔子。
江眠这次瞧的清楚,秦无咎身上应该是储物袋之类的东西。
秦无咎一指面前的湖:“水中有妖兽,没什么攻击性,可以捉来玩。”
江眠:“……”
所以小师叔真的是带自己出来玩的?
见江眠不说话,秦无咎道:“难道你也想去屠玄英兽?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攒的再多也卖不了几个钱。你若是想要什么,直接去买就好。”
江眠见识过小师叔的财力,知道他不缺钱。
江眠走到秦无咎身边坐下,小声说:“不想去。”
现在无人打扰,正好,他转向秦无咎:“小师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沈临风大费周章的把咱们拉进来,怎么不记得我们?”
秦无咎躺在草地上,双手枕在脑后,看起来很惬意,他说:“脑子不好。”
怎么还骂人呢。
江眠刚想说这样是不对的,忽然记起最初在沈临风那里受到的欺负,又觉得小师叔骂的好。
他还想说什么,忽觉脚下地面颤动不休。
怎么了,地震?
秦无咎本已闭上了眼睛,此刻已然睁开,他坐起身瞧着流云山深处,有点兴味索然:“重来一次,全无新意,当真是无趣。”
又说:“可惜了那酒,不如喝了。”
江眠瞪圆了眼:“是你砸了我的酒!”
他就说怎么莫名其妙酒壶就脱了手,他明明很小心。紧接着他意识到,秦无咎前面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秦无咎是有记忆的,他说的“重来”,意思是他们是在重走小师叔之前的经历?眼下一切都是曾经发生过的?
小师叔跟着沈临风来到这里,只是为了验证这个猜测。
地面震颤越来越剧烈,只见流云山深处尘烟滚滚,空中妖兽同样密密麻麻,翅膀张开铺满整片天际,看得人头皮发麻。
江眠注意到空中那些家伙有的还会喷火。
飞在最前面的是被兽群追赶的惊慌失措的天道宗弟子。他们嗷嗷叫着朝传送阵的方向奔去。
秦无咎对江眠说:“是兽潮暴动。”
江眠只在小说中看过兽潮暴动,亲临现场,才知道竟如此危急和震撼人心。这若是跑得慢了,直接就会被妖兽分食,连骨头渣都不剩。
空中那群逃命的弟子越飞越近,江眠眼底清晰地映出他们写满惊恐的脸。
其中一人不知是灵力不支还是什么原因,在掠过江眠秦无咎上空的时候,直接栽了下来。
距离那人最近的一名弟子脸色一变,骂了句脏话,最后一咬牙朝下方追来。
江眠看的清楚,就是这两人在戒律堂打起来的。掉下来的那个是卖酒的少年,名叫苏也,飞下来救人的那个叫吕威。
危急时刻,能够放下恩怨芥蒂出手相助,这个叫吕威的少年人不错。
吕威在空中险而又险的抓住了苏也得胳膊,然而已他的修为御剑载两人实在勉强,更不要说此刻姿势还那么别扭。
两人一同朝下方栽去。
这个高度摔下来不死也得半残,江眠抬手托了两人一把,两人稳稳落地,心有余悸道:“多谢多谢。”
他们也来不及询问江眠秦无咎为什么在这里,回头看着越来越近的兽潮,满脸惊恐。
江眠问:“怎么回事?”
吕威骂道:“都怪这小子手欠,见了一颗蛋非要去捡,结果惹怒了妖王。”
苏也很委屈:“我看那蛋漂亮,一时没忍住,谁知道那是妖王的崽子啊。”
江眠:“……”
他是深刻的理解了什么叫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吕威,苏也两人落地后,其余少年也朝这边飞来。江眠,秦无咎所待的地方成了他们汇合的中心。
“走吗?”有人颤声问。
“来不及,它们会飞啊。”
“完蛋了。”吕威被扬起的烟尘呛了一口,掩着鼻子说:“今日要交代在这里了。”
没有人再说话,空气绷紧到了极致,跑是明显跑不过的,每个人都严阵以待。
兽潮逼近到眼前,江眠眼前忽然闪过一抹雪亮剑光,抬眼望去就见秦无咎不知什么时候已拔剑出鞘,剑鸣声响彻四周。
江眠还未见小师叔出过手,此刻一见,脑海中无端浮现出“一剑霜寒十四州”的诗句来。
秦无咎这一剑真是极美,剑气带起的风浪席卷四野,一瞬间血花四溅,兽群中间直接被劈开一条缝隙。看得江眠热血沸腾。
兽群受到攻击,短暂的慌乱后,更加狂怒的冲了过来。
秦无咎身姿笔挺,立于人前,像是一把出鞘的利剑。
江眠挥剑斩落袭向秦无咎后背的妖兽,秦无咎看他一眼,眉梢微微挑起,明明没什么表情,江眠却有些心跳加速。
跟小师叔一起并肩作战的感觉出乎意料的好。
见江眠出手,其余人如梦方醒,敌人虽然强大,他们也不会坐以待毙。
沈临风低喝:“布阵!”
众人极有默契,一部分抵抗兽群为同伴争取时间,一部分开始布阵。
很快,一道结界自空中凝成,将所有人护在其中,挡住了外面兽群的攻击。
众少年抹去额上的冷汗,喃喃说:“活下来了。”
他们紧张的注意着外面兽群的动静,一边加固结界,一边想着要如何求援。
沈临风就在旁边,正全力支撑结界,这个距离实在是太近了。江眠本还有点担心,然而秦无咎并没有要在这里宰了沈临风的打算。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兽群开始变得奇怪。
它们不安的望着远处,不适用四肢刨着土地,似乎有些躁动不安,又过了片刻,它们像是感受到了某种危险,开始朝流云山深处退去。
不过顷刻功夫,兽群已经消失无踪。
少年们有点懵。
“怎么回事?怎么走了?”
“发生什么事了?”
吕威仰头看着远处空中接近的飞剑,抖了一下道:“我大概知道原因了。”
很快,御剑而来的天道宗长老落到了地上。
周围草叶被踩踏的混乱不堪,千疮百孔的结界被撤掉,众少年才后知后觉的感到害怕。
当他们看到自人群后走出来的高大男子时,更有人双膝一软,若非同伴搀扶,估计就摔下去了。
众弟子面如金纸,冷汗直流,比刚刚面对妖兽群时还要难看。他们冲那男人恭敬行礼道:“弟子见过宗主。”
沈临风没想到一时贪玩差点酿成大祸,第一次觉得羞愧,头也不敢抬,他冲来人叫了声爹。
江眠看向越众而出的男人,他眼底的好奇多过惧怕。眼前这个人就是被小师叔砍了头挂在城头的倒霉蛋?
沈野身形高大,气质凛然如霜,不怒自威,很有一宗之主的气场。
这一次十几名弟子集体越/狱失踪,是大事,连同身为宗主的沈野都被惊动,亲自赶了过来。
沈啸冷冷地瞪了一眼沈临风。
沈临风还以为会得到一场责骂,或是一顿毒打,然而并没有,沈啸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开了。
沈临风神情一变,他从沈啸身上感受到了浓浓的失望,这比打他骂他更让人难受。
见沈啸进了传送阵消失不见,沈临风冲几名长老行礼告罪后,快速追了上去。
随行的天道宗长老在来的路上心急如焚,想着逮到人必要狠狠责罚一顿,然而此刻看到这群孩子形容狼狈,还有的负了伤。
再加之被宗主这么一吓,忽然就觉得这些孩子有点可怜了,他们也没有责备,只说一句“平安就好”,就把人带了回去。
回到天道宗的这群少年并没有被关回戒律堂,而是被放了回去,伤口被细心包扎,甚至给他们放了假养伤。
他们的一番壮举早已传遍整个天道宗,很多师兄师姐都跑过来看他们。
每个人都惴惴不安的等待,责罚却迟迟没有下来,流云山的事好像就这么被揭了过去。
日子如常,江眠每日修行都不曾懈怠,闲暇之余就会温习一把。
这天,秦无咎手中拿着一个香梨坐在树下看江眠练剑,他说:“天道宗的蹩脚功夫有什么可练的。”
江眠不理他,枫洲的那种无力感他不想再经历一遍。
忽觉掌中一空,再抬眼就见秦无咎夺了他的剑在手中。
江眠说:“还我。”
秦无咎随手挽了个剑花,将吃了一半的香梨随手一抛,丢进路边盛放垃圾的杂物箱中。
他扬起眉梢:“想要?自己过来拿。”
江眠抿了下嘴唇,知道小师叔怕是又无聊了,想来逗弄自己。哪里能次次都让他如愿,江眠的好胜心被激了起来,脚下一动就朝秦无咎追去。
秦无咎身形如风,袖袍飞荡,称得上赏心悦目。
江眠追了片刻,发现想要徒手夺回佩剑有点困难,恰好旁边掉落一根树枝,他捡在手中跟秦无咎过起招来。
江眠不是笨人,相反他还很聪明,很快就意识到小师叔并非是逗弄,而是在教他。
这一日的进项,竟比他苦练数日都多。
江眠心中十分惊喜,快速意识到小师叔在这里,他哪里还需要一遍遍去练天道宗入门的剑招呢。
他开始缠着秦无咎教他。
秦无咎在陪江眠早起几日后,赖床不愿意起身了。
江眠拿了衣服跪坐在床上去拉他,“小师叔该起了,咱们练剑去呀。”
秦无咎第一次体会到后悔的滋味,当初他为什么要答应?
“这么辛苦做什么,有我在,没人能欺负你。”他试图打消江眠晨起努力的念头。
“那不一样。”江眠说:“我可不想再经历一次枫洲的遭遇,我想要变强,想要把命掌握在自己手中。”
秦无咎眉头微锁:“在枫洲,他们欺负你?”
江眠一脸你才知道的表情,现在想起来仍心有余悸,他把当时的遭遇说了,叹息道:“要不是我聪明,小师叔你看到的就是我的坟堆了。”
秦无咎躺着没动,屋内光影昏暗,看不清此刻他面上的表情。片刻后他起身穿上衣物,并摘下挂在床头的佩剑,对江眠说:“知道了,跟我来。”
江眠并没有听出秦无咎话语中隐藏的杀意,他心下一喜,欢欢喜喜的跟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