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穿越重生>咸鱼魔尊,在线救人[穿书]>第三十七章 画皮画心

  程渺:救你,不过是悲悯众生,又与你何干?

  眨眼之间,几日已过,又是清晨。

  李致典照旧是在竹林练剑,少年人气盛,练了一个时辰便出了满身的汗,被封霄阳嫌弃万分地撵着去洗澡,路上偶遇了早起散步消食的胡点芳,忙打了招呼:“胡兄早好。”

  胡点芳忙不迭的垂下四条长尾,人立而起,先是向着李致典还了礼,再向着封霄阳微微躬身,恭敬道:“李小道长好,大人早好。”

  封霄阳微微点了点头,便算作是还了礼。眼见着胡点芳气色见好,腹部却越来越大,也明白他这腹中胎儿是到了出世的时间,思忖一番后对着那只直起身子的白狐温声道:“狐狸,你且去收拾一番,今日便与我下山,一同去寻那亲缘之物避劫。”

  胡点芳那腹中的胎儿已有了狐形,又是个没有魂魄的鬼胎,降生时保不齐会闹出什么大乱子来。既是母体情况已好了许多,那还是早些去清了本打了boss,将胎儿魂魄引入体内,再做避天劫的打算。

  胡点芳微微一颤,狐目中意味不明,乖顺的低下头来:“是。”

  李致典送白狐回房,再去洗净了身子,又在灶台边烧了些饭食吃了,端着剩下的两只馒头一碗清粥无所适从的绕着几间屋子转了圈,有什么话想说似的鼓着脸,不时还偷偷瞟上一旁已躺在了藤椅上、正拿扇子遮着脸晒太阳的封霄阳一眼。

  “有什么话就直说。”

  状似入眠的封霄阳突然出声,将一旁的李致典吓的一激灵,赶忙答道:“师父啊,今日还剩了不少吃食,你看徒儿是不是该去给主事送上些……”

  “剩下的吃食都丢去兽园,再备上足够那些小兽们三月吃的东西。帮我给那群小兽带句话,就说日后不一定还会再养着他们,是走是留,他们自行决断。”封霄阳仍拿那把扇子遮着脸,上面的字儿却换成了“清心寡欲”,口中吐出的话语也是冷的,“你也去收拾些东西。今日下山,归期不定,将那零碎细软都备上些,免得下了山没东西可用。”

  这就要带他下山历练了?

  李致典先是一惊,紧接着心中便泛上点喜忧参半的感觉来——他自打入了这逍遥门,便没离过此山百里,要下山历练自然是好,可一想到这几日中自家师父与主事的诡异关系,李致典就愁的厉害。

  这一人一剑都是个怪胎。他这师父嗜甜,且是个酒鬼,除了甜食和酒几乎不吃别的,却从没闹过肚子;那位“剑灵”主事却是有着实体、知冷知热且一日三餐顿顿都吃的,倒比萧师父更像个活人。

  李致典将余下的米粥馒头倒入桶中,又从偏房里拿了些拌好的粟米出来,搅成一桶兽食,愁眉苦脸的提着桶往兽园走,边走边叹气。

  也不知师父与主事这几日是怎么了。往常总爱打打杀杀的两人竟是连面都不愿见,但凡他与师父出现在一个地方,就断然找不到那位平素总站在一旁默默候着的主事。

  穿过那片秃了头的竹林,再绕过座低矮假山,便到了兽园。

  园中小兽十余头,满树的鸟雀叫的缭乱,又有条溪流萦绕其间。兽园正中有棵极高的梨花树,被鸟雀闹的落了花瓣,而雪白落花中站着的、正抱着只小貘喂食的白衣人,可不就是那位冷面主事?

  程渺见了他,好似有些意外般道:“你怎么在这里?也好,我今日去了山下,带了些点心回来,你拿去当个零嘴吧。”

  李致典也不惊讶——主事虽躲着师父,却从没离开过逍遥门十里之遥,随意拿灵力一探便寻的见。

  他走到程渺身边,臊眉耷眼的松下肩膀,将兽食往槽中一倒,半死不活的出了声:“主事,师父说要带我下山历练去。”

  “那不是好事么。”主事的声音依旧如往常一般淡漠。

  “师父说,这一走,归期不定……”李致典偷眼瞧着程渺的脸色,终是没忍住,将心中的疑问问出了口,“主事,你和师父之间究竟是发生了些什么事?怎么就突然跟对仇人似的,连面也不肯见了……”

  程渺垂下的睫毛微微一颤,心底惊的厉害,面上却仍在八风不动的装大尾巴狼,从鼻腔中哼出一声,冷道:“是么。”

  他是知道自己为何要避着封霄阳不见的。

  自那日晨起尴尬被封霄阳意外看见、夜间又得了封霄阳似真似假的一问后,他连着做了好几夜的乱梦,梦境内容包括但不限于往日虚怀宗上那让出的一子、魔宫里那不见天日的两年,与些不便为人知的臆想与铜铃中的记忆交缠、倾轧而形成的难言梦境。

  那铜铃对他的影响,远比他所以为的要大——封霄阳拿术法将他与霜落强行绑定,掩去他身上的几丝人气,硬改成了个剑灵的样子,彻底阻绝了他体内灵气流动的同时,也给予了他与别的器灵共感的能力。

  别说见封霄阳一面了,他现在单是感觉到胸前那道莲纹微微跳动,都能不由自主的想到些梦中的景象,只觉得头皮要炸。

  至于封霄阳……他虽意外于这归期不定的“下山历练”一事,却也不知道那位喜怒无常的魔尊又是闹了什么毛病。

  或许又是一时兴起,觉得这清静平常的修道生活没了意思,想下山走上一遭。

  李致典头疼的按了按鼻子,心道他虽没谈过恋爱,却也知道师父主事如今这状况,多半是两人之间出了什么事儿,又都不愿丢了脸面,只得继续冷战着。

  可这也不对啊,他师父可是个剑修,哪有剑修同自己的剑闹了矛盾,气的出门历练连自己的剑都不愿带的?

  这种时候,就是他这个乖徒出马的时候了——李致典又悄悄瞅了主事一眼,劝道:“主事啊,你看这园中的小兽,都是我师父救回来的。我师父他本质上其实是个好人,就是太装了,你看他去了花楼那么多次,也没真带回来个师娘不是?”

  程渺微微挑了眉,一双淡漠墨眸慢慢转到李致典身上,轻声道:“在你看来,这样便算作是好人了?”

  李致典猛点头:“对啊对啊,你看我师父连鸟儿都不肯伤,园子里救了这么多小动物回来,我也是被师父收进逍遥门,才从个小乞丐变成如今的筑基修士的。听闻主事您也是被师父救来的,定也知道师父本性不坏,对他有着几分别样的感激之情吧……”

  救?

  那魔人可真是拉的下脸面说这话。

  至于有无什么别样的感情……他与封霄阳之间,只怕是除了恨意,再没有旁的了。

  程渺脸色一寒,仍是轻轻抚摸着怀中的小貘,冷声道:“他救这些小兽,不过是悲悯众生罢了。况且只管收不管养,又算个什么好人?”

  而他会向封霄阳施以援手,也不过是一时善心作祟,与封霄阳其人如何,并无关系。

  李致典本想争辩,可一想到自己那师父当真就是个管收不管教的,他入了逍遥门这么多年,也没被封霄阳亲自讲过剑法;这些被养在园中的小兽也是一样,封霄阳将它们身上的伤口治好后便再没来管过,食水都是吩咐着他与主事送的,全然是个撒手掌柜的模样。

  他没了争辩的立场,却总觉得主事这话不对,可还没来得及理论出口,便被忽然抛来的东西惊的忘了该说些什么,连忙手忙脚乱的接下,打开一看,竟是几块样子极为好看的龙须酥。

  “他既要带你下山,你跟着去便好。”程渺足尖轻点,眨眼间便消失在山中,只留下半句未尽的话,“不必挂念我,若有危难……”

  李致典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看着手中油纸包着的几块龙须酥,只觉得怎么看怎么碍眼——他从来都不爱吃甜的东西,尤其嫌弃细软的糕点。这逍遥门中三人,唯一喜欢吃龙须酥的人,分明是他那位正和主事闹冷战的师尊好不好。

  他早饭只吃了半饱,可看了这几块龙须酥,还未进口,便觉得自己这午饭晚饭都不必吃了。

  这二位究竟是在冷战还是在打情骂俏?

  看主事这幅怨妇样儿,便能猜到这冷战是师父先发起的,那龙须酥自然是不能拿给师父了。

  李致典一副要去英勇就义的表情,将这几块烫手山芋般的龙须酥囫囵吞下,被甜的差点齁出几滴眼泪,只觉得自己就活似那钻了风箱的耗子,两头受气。

  他龙须酥还没咽完,便听到句极不耐烦的传音:“还没收拾完么?为师都在这儿等了你半个多时辰了,再不快些,就别想我带着你历练去!”

  李致典那口龙须酥彻底卡在了喉咙里,上不来下不去的噎的他青了脸,打喉咙缝里吐出句话儿来:“徒儿……很快……咳咳咳!!”

  他噎的说不出话,只得施了个法术,才将喉中那块甜腻至极的龙须酥咽下去,齁的满脸苦相,却不敢怠慢了自家明显正在气头上的师尊,连忙将倒空的铁桶一提,急急回了门中。

  绕过秃顶竹林,果然看见了等在逍遥门那块青石前的封霄阳与四尾白狐,看样子是等了他好一会、正有些不耐烦的样子。

  李致典赶忙同他道了不是,从偏房里将主事收拾好的东西都拿了出来,也不看手中都有些什么,胡乱往灵戒中一塞,便乖乖的跟着封霄阳出了逍遥门,甚至还相当自觉的把那只白狐又抱进了自己的怀里。

  毕竟胡兄怀着崽子,还是多关照些为好。

  他本以为是要走下山去,可刚走出逍遥门灵阵之界,便听封霄阳低声一喝,眼前瞬间便多了架极为招摇的红色车辇。

  这车辇来的突兀,长的也突兀,在这清丽山水间一戳,活似只花里胡哨的锦鸡飞进了麻雀堆里,显眼的厉害。

  封霄阳轻车熟路的往那大红车辇中一坐,看着傻了眼的李致典皱眉:“还不上来?”

  “好家伙,师父你居然还有这玩意?”李致典这才回过神,手忙脚乱的爬上车辇,看着车内精致的摆设啧啧连声,“师父您不是穷的连给徒儿过年买只烧鸡的钱都没有么,哪里来的这车辇……哎呦!”

  李致典说话向来不过脑子,又得了封霄阳重重一敲,连忙捂着脑袋躲到一边,再不敢多话,却是压不住满心的好奇,眼珠子四处转着,将这摆设精致的车辇看了个仔细。

  车身通体以红木打制而成,边角包银、铆钉镀金,内部铺了厚厚一层暗色皮毛,拿红色绸缎垫了四壁。车外看不出如何,内里却是空间甚大,足有三丈多宽,放得下一张酒桌同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他那师父正坐在窗边托着脸看窗外景象,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李致典放下白狐,四下转了圈,也算满足了好奇心,便找了个东西少些的拐角一窝,看起自门中带出的典籍来。

  这车辇坐着可比他御剑而行舒服多了,师父当真是会享受。

  胡点芳左右看看,自去寻了个小小的软垫窝成一团。他最近觉多,走了几步便有些倦意,料想到了那地方定又是一番折腾,便要趁着这机会短暂的眯上一会儿。

  封霄阳正坐在窗边,墨发拿根绸带束了,在风中胡乱舞着。他脸上神情淡淡,心中却是火热万分,正抓着系统不断追问:“你确定李致典那青梅竹马的小女友,如今就在城外那片乱葬岗里?”

  【是的。】系统被他问的头疼,连机械音都变得卡顿起来,【检测到任务目标‘柳青儿’正在城外乱葬岗中,提前发布‘初尝滋味’剧情任务,任务要求:让主角对柳青儿产生感情。】

  封霄阳酸溜溜的嘟囔:“不愧是主角,到哪儿都能遇见漂亮姑娘……”

  李致典是无父无母、身负血海深仇的孤儿,儿时过的太苦,以至于从不敢轻信于人,而他昏暗人生中的第一束光便是这青梅竹马的柳青儿,第二束光才是封霄阳这个救他一命的恩师。

  柳青儿身具灵脉,且是极为稀有的单一水灵脉,家族神秘,儿时曾借住在李致典家中,与李致典算是青梅竹马,在李致典家中遭灾、父母皆被仇人所杀后也不知去向,李致典苦寻多年也未尝得见,只得接受了柳青儿已死的现实。

  原书之中,李致典修炼多年,头次下山,便在客栈之中遇见了青梅竹马柳青儿。

  柳青儿是温柔娇俏美人,对李致典百般依赖,对旁人却是万分冷淡,自然惹来了无数嫉妒艳羡,却都被李致典一一接下,倒是对挺般配的小情侣。

  两人都以为对方已然身死,相见之时执手相看泪眼不必说,相伴遇险、在柳青儿她师兄面前大秀恩爱也不必说。唯一值得一提的,便是这对小情侣第一次组队下本,下的就是那画皮鬼母高难本。

  这对苦命鸳鸯被鬼母追杀了足足百里远,都是身受重伤,堪称命悬一线。若不是李致典在此危难时期突破金丹期,拼死相抗,撑到了他师父的救援,两人只怕都要葬身在鬼母的巨棺之中。

  总而言之,是个英雄救美、不到临死不爆发的俗套剧本。

  至于封霄阳为何会如此激动……自然是因为柳青儿就在那乱葬岗之中,他甚至不需要走前置的客栈剧情,只需要及时把李致典这个缺失的齿轮踹下车辇,剧情就会如机器般自动运作起来,而他只用等到李致典爆种,再去出手施救就完事了。

  谁不喜欢摸鱼呢?

  他面上不显,心中却早想好了等待时的消遣——前几日买了不少话本来,如今正塞在他那大袖之中,刚好可以趁着这机会看上几遍。

  要不是得维持着师尊的威严,他早就躺倒在这车辇中的软榻上了。

  那些消遣之物看起来少,重量却是不轻,牵的他整个手臂都在往下坠,着实累人。

  脑中一放空,能听见的声音也就多了不少。除去凛冽风声、隐约鸟鸣,还有点别的清越音色,像是金玉相击般,极为好听。

  封霄阳仔细听了会,忽的“咦”了声,有些烦躁的搓着手指,问系统:“怎么有剑鸣声?程渺是不是跟着来了?”

  【是的。】系统的声音仍是冷冰冰的,【宿主不是同仙尊签订了契约吗,怎么会感受不到他的位置?】

  “我哪知道那仙尊又搞了什么玩意。”封霄阳翻了个白眼,心中莫名又起了些火,“他把与我的联系单方面切断了。”

  他心中有气,放出魔息往后一扫,果是看见了那个御剑而行、紧跟在车辇之后的白衣人,又是一番嘟囔埋怨。

  口口声声“莫要自作多情”,还总跟着他干嘛?

  那鼓起勇气、装情期试探的一夜对封霄阳而言,简直是彻头彻尾的失败——不但让他知道自己对程渺动了心,还让他明白了程渺从未对他动过情,会帮他解决情期不过是在可怜他。

  倒是挺符合这位仙尊的人设。

  不过是大道无情,不过是悲悯众生嘛。

  程渺都能对着他说出“自做善事,不问神佛”的话,能将对他的爱恨全部轻轻放下,只将他当个受了伤的小雀儿般对待,又是温存照顾,又是在他追问时道出句冷冷的“仙魔殊途,魔尊莫要自作多情”,想来心中确实是从没有过他的。

  若是真将他放在了心里,无论恨也好爱也好,总归是会将他当个特别些的人对待,做事上总会出现些偏差,而不是如那夜一般,眼中虽盛的全是他,所能看见的也只不过是个需要伸出援手的众生之一。

  封霄阳有些无奈的笑起,又极快压下,脸上流露出几丝不知是怅然还是悲哀的情感来,觉得自己就好似那路边上冲着认定的主人摇尾巴的流浪狗,睁着双水汪汪的眼睛卖可怜,却不知那人全不在意,心中只有他的天下。

  还不如魔宫那时呢,至少那时的程渺看他的眼神中至少还有着热的灼人的滔天恨意,而不是如那夜一般,除了莫名的悲悯与可怜之外,什么也没有。

  他喜欢上程渺,是因他清冷高矜、悲悯众生的无情样子,可真正意识到自己喜欢程渺后,又是贪心不足,总期盼着程渺真正看上他一眼,眼中是爱是恨都好,可偏偏不要是可怜。

  因同情而给予的喜欢,封霄阳不想要。

  【宿主,系统需要提醒您,您的魔息多半处于封印之中,还与程渺签订了契约,完全控制住他的几率只有50%不到。】

  封霄阳听着系统的提示,脸色变得有些古怪起来:“……说什么呢你,好歹我也是个现代人,小黑屋违法的好不好。”

  “不过是要改变策略罢了……”封霄阳低低咬字,垂下一双眸子,瞳色早已换成了赤红,“他总归不敢同我直接撕破脸,今日让三分明日让五分,让着让着,不就能在心中给我让出块地方么?”

  能走火入魔,心中多少都会是有些执念的。封霄阳穿进这具身体七年,思维多少也受了些魔性熏染,变得有些执拗起来。

  既是他喜欢上的人,他便绝不会轻易放手。

  系统察觉到了封霄阳的内心想法,默默调出数据看了眼。

  宿主现在的数据阈值,倒是与系统所记录下的那份属于原书魔尊的数据极为相像。

  它第一次有了种难言的无力感——难道这一世,还是逃不开“天命难违”这四字么?

  ——

  逍遥门距山下小城不远,车辇又飞的极快,几乎只是半个时辰便到了城外乱葬岗之处。

  “大人,那老鸨嫌弃清凝晦气,便把清凝的所有物件全丢在了这乱葬岗。”胡点芳眼中泪星点点,显然是动了真情,“清凝不是因生产而死,而是被见死不救的恶人亲手杀了的啊!”

  封霄阳见他哭的浑身颤抖,忙弹过一缕魔息,在白狐眉心处轻轻一点,宽慰道:“都是过去的事了。狐狸你且随我这徒儿一同去寻那避劫之物,我在你身上留了道灵力,若有危险,自会有所感知。”

  李致典居高临下的看着乱葬岗,咽了一口口水,颤着声儿问:“师、师父,您老不跟着我们一同去吗……”

  “我要是去了,你这历练还有什么意思?”封霄阳神色一厉,将胡点芳往他怀中一塞,拎着李致典的领子丢了下去,“赶紧去!找完东西就放纸鹤,我听得见!”

  耳边风声呼啸,李致典怕的闭紧了眼,却记挂着怀中的胡点芳,抖抖索索的念术法:“天、天地无常,万物……呜呜呜师父救命啊!!”

  封霄阳:“……”

  这倒霉孩子。

  眼见着李致典就要带着那白狐来个自由落体运动,他终究还是没管住自己的手,黑着脸甩下道术法,将自家的蠢徒弟平平安安的送到了地上,而后催动车辇,飞到城外山头上,拿出珍藏多年的话本,打算进入快乐的摸鱼生涯。

  他将自己的魔息分布到了这乱葬岗各处,确保无论发生任何事情都会第一时间做出反应,自然也察觉到了那位偷偷跟来、现在正停在不远处的仙尊。

  封霄阳心中有气,自然没去理他,催动术法变出个懒人沙发来,舒舒服服的往上一躺翘了脚,拿出没看完的几个话本来,嗑着瓜子吃着点心,心满意足的享受起摸鱼生活。

  师尊摸了鱼,徒儿就要惨了——虽然有着术法的缓冲,李致典仍是在地上滚的灰头土脸,却仍记得护住怀中的四尾白狐。

  鼻息间尽是泥土的气味,李致典慢慢悠悠的爬起身来,“呸呸”地吐着口中的泥土,发觉胡点芳无碍后掸了掸身上的灰,这才发现自己扑到了一座新坟上,泥土被他扑的掀开一片,露出底下腐烂了大半的青黑尸体来,而他刚才差点正正亲到那具尸体上,当下惊得绿了脸:“妈妈妈呀!”

  胡点芳早从他怀中跳了出来,此刻正贴着地面仔细嗅着,闻声有些无奈的转头,一双狐眼冒着莹莹绿光:“李小道长,这里葬的都是些可怜人。人死魂消,肉身却不会散的那么快,样子是惨了些,可也不必如此恐惧。”

  李致典缓过了神,脸色已是好了不少,闻言有些闷闷的答他:“我知道。只是方才有些太过突然了。”

  “其实……可以入土为安,已经是很好了。”李致典望着四周的零散骸骨,哑着嗓子轻声道,“胡兄,你见过被火烧死的人么?”

  胡点芳似是察觉出了什么,便停了脚步,蹲在一旁,做出个认真聆听的样子来。

  “火场里的人,大多不是烧死的,而是先被烟气迷晕过去,再被大火吞噬。”李致典垂了头,话里带了些哭音儿,“死后骨肉焦黑,眼角有深可见骨般的道道纹路,眼睑会被烧成半透明的样子,能隐约看见内里的黑色眼瞳……我家中上下百余口人,都是这么死的。”

  “李家只留了我一个。”李致典抽了抽鼻子,将自己的话续下去,“家中火灭之后,那些人又在家中守了几日,我听得见声音,不敢躲出去,只能继续躲在水窖里。”

  水窖里湿冷无比,他当时只是个五六岁的小儿,又冷又饿,却是一声儿都不敢哭出来,只得□□似的趴在窖壁上,饿了就抠泥下来塞进肚里去。

  直到有一天,窖盖被人打开,紧接着便丢了个东西下来。

  “那是我娘。”李致典微微仰头,声音含混不清,“后来又丢了好多人下来,把整个水窖都填满了,我也就出去了。”

  李致典眼角微红,低声道:“直到现在,他们也还在那水窖之中待着。师父说,等我到了元婴期,就可以把他们从水窖里捞出来,好好换个地方安葬。”

  “我知道我现在什么也干不了,只能好好修炼只能忍。”李致典咧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我知道他们都在天上看着我,想让我高高兴兴的。”

  他有点难堪的抹了把眼泪,偏过头去闷闷地说:“可我总在想,那水窖那么冷那么湿,他们待着,不会难过吗?他们会不会怨我太懒,剑法太差,不能早日到达元婴期,为他们报仇?”

  胡点芳看着眼前哭成一团的李致典,微微叹了口气,几步走到他面前,将四条尾巴轻轻包在这个半大孩子身上:“身死魂消,这辈子的事便如那过眼云烟般散了个干净。小道长莫要悲观,李小道长的家人或许早已投胎,过上了崭新的生活呢?”

  魔尊性格暴虐、无恶不作,这养出的徒儿倒是心思正直,毫无害人之心,惹人慨叹。

  李致典被那几条长尾包着,慢慢回过神来,也发觉了自己的失态,连忙红着眼圈强笑道:“是我失态了。胡兄莫要在意,只当听了个故事便好,找那避劫之物才是正事。”

  胡点芳轻轻点头,狐尾一摇,姿态优雅地在坟地中找了条道儿出来:“奴家方才嗅到了清凝身上的气味,小道长跟着奴家走便好。”

  李致典低声应了句“嗳”,忍不住多了句嘴:“胡兄,据你所说,那位清凝姑娘已走了三月,你又是如何嗅到那股气味的?”

  胡点芳低低一笑,声音里杂了些复杂意味:“小道长过了十几年,尚且记得那水窖中的一切,奴家这不过三月而已,如何能忘、如何敢忘?”

  李致典似懂非懂的点了头,跟在白狐身后,默默往坟地更深处走。

  一人一狐走了小半刻功夫,胡点芳忽地停了步,浑身细毛炸起,似悲似喜的嘤叫出一声,李致典心知这定是找到了地方,连忙赶上前去,果见眼前有个小小土堆,一旁插了支黯淡掉色的铜钗。

  他正要俯身拉出那支铜钗,却是忽的意识到了什么,转过眼神看着那只悲喜交加的狐狸,低声道:“胡兄,我这可就要动土了。”

  胡点芳正拿毛爪子拭着泪,闻言点了点头:“动吧,辛苦道长……谁?!”

  李致典指尖将将触到铜钗,却听耳旁传来一声破空劲响,一道箭矢划过他的耳边,插入泥土之中,箭羽仍在震颤,紧接着便是道冷淡女声:“放下。”

  “这位道友。”李致典站起身来,也看清了射箭之人是个淡雅端庄的青衣美人儿,眉头不由得皱的更紧,“在下虽不知姑娘要这钗子何用,可毕竟是在下先到的此处,也是在下先看到的钗子。修真界讲求一个先来后到,姑娘这一箭,射的有些没道理了吧。”

  那青衣美女走近,闻言轻嗤一声,冷道:“道友?身上沾着的尽是妖气,身旁又跟了只四尾白狐,就这幅样子,还敢自称修士?拿命来!”

  说着便弯弓搭箭,眨眼间便射出三箭,箭箭都瞄的是要命的位置!

  胡点芳已呲出了一口牙,四尾摇动、狐目泛光,显然是个预备进攻的姿势,身前却是忽的一暗,竟是李致典如鬼魅般换了身形,横举一把重剑,将那三箭拦了下来!

  这女子弯弓射箭看似轻巧,力道却是十足,若是不接,怕是能在他身上穿出个窟窿。纵使是常年修习重剑的封霄阳,也拦的有些吃力,却硬是撑着一张八风不动的脸,冷声道:“姑娘若是非要如此咄咄逼人,那在下就不客气了。”

  “不客气?”青衣女子冷笑一声,“我倒要看看,你这小小的筑基修士,有何胆气对我说出这一句‘不客气’!”

  说话间又是接连七箭,直直向着李致典射去!

  李致典身形几换,将那几箭尽数接下,逸霄剑被劲力震的嗡嗡作响,李致典的脸色也有些发白,却是咬紧牙关,微偏了头,对着身后的胡点芳低声道:“带上那钗子走,去找我师父!”

  说完不等胡点芳做出反应,便大喝一声,挥动重剑,向着女子竖劈而去!

  两人缠斗在一起,李致典虽修为与那女子差距极大,却胜在剑法精湛、步伐鬼魅,一时之间竟是占了上风!

  白狐眼中光芒几闪,忽然如同下定决心般,低头咬上那支貌不惊人的铜钗。

  它扯的极为吃力,脚趾在地上抠出道道血痕,这才将钗子拔/出,而随着钗子显露全貌,胡点芳为何会扯的那么吃力,也有了解释:

  只见那钗子下端竟是焊在一根足有手指粗细的铁链上,随着白狐的扯动,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

  随着它的扯动,铁链竟似有了生命一般,自发的从土地中钻出,整片乱葬岗的地面都在微微颤动!

  青衣女子似是看到了白狐扯动铁链的情形,失声喊道:“停——”

  李致典却不知身后的异相,正在苦苦相撑,见青衣女子的防守中露出了一丝空隙,眼中一亮,正要提着重剑攻上,脚下却是一松,整个人不由自主的向下摔去!

  青衣女子银牙紧咬,足尖一点,便要扑向那只正在扯动铁链的四尾白狐。

  她等了多年的机缘,可不能让这个愣头青小子抢了!

  女子几步踏空,反手搭箭,正要射那只白狐,那只正衔着铁链的白狐却猛然间抬了头,眼中粉色光芒一闪,乱人心神。

  她脑中顿时一空,脚下一滑,反应过来时已控制不住自己身形地往下摔去,心中气急,美目怒瞪着那只白狐,却见白狐吐掉口中的铜钗,极为轻蔑的看了她一眼,紧接着便化作一道白影,绝尘而去。

  死畜生!

  ——

  整个乱葬岗地动山摇,无数白骨从晃动中震出,向着中心的黑色深洞涌去,骨头摩擦声尖锐刺耳,封霄阳却好似全然没听见似的,仍在翻着他那话本,甚至还晃着脚唱起了小曲儿:“蓝脸的窦尔敦盗御马……”

  属实是逍遥惬意到了极致。

  【宿主,您确定不去看看?】

  “正常现象。”封霄阳看的津津有味,又把手中那本写着“京中艳宦侍君侧”的话本翻过一页,懒散道,“原书中李致典不也是掉进了那鬼母的地盘,又与那鬼母相抗一番,才到的金丹期么?”

  这个时候,那对小情侣应该正甜甜蜜蜜探险、开开心心寻宝呢,他一个孤寡师尊去当什么电灯泡?

  系统也是无奈——封霄阳其人,最擅长在你觉得他还有药可救的时候变得无药可救起来,然后做出副贱样子。

  他百无聊赖的打了个哈欠,又抓了把瓜子放在手中慢悠悠的嗑:“现在还没到我该出手的时候呢,况且他身上还有个保命的铜铃,我还留了道魔息在他身上……卧槽程渺要干嘛?!”

  封霄阳眼神随意一扫,便看见了个风一般冲向乱葬岗中央的白影,惊得瓜子都掉了,来不及收拾,连忙化作一道流光,拦住了直直冲向那诡异大坑的程渺,怒道:“仙尊这是要做什么?”

  程渺被他拦住,薄唇微抿,几乎是一瞬间便拔了剑,剑锋直指封霄阳,听声音竟是比他还气愤些:“魔尊连自己的徒儿都能见死不救么?”

  封霄阳先是一惊,紧接着被他这质问般的态度激出了逆反之意,冷笑道:“仙尊不是说,从未将他当过自己的徒弟看,那李致典如今就是死了,也与你无关!”

  “你……”程渺气的咬牙,已是黑沉了一张脸。霜落剑光吞吐,割断封霄阳几缕散下的头发,墨眸里烧着股滔天火气,声音冷的能掉出冰碴儿来:“让开。”

  封霄阳看着他这副罕见的愤怒模样,心中却是有些诡异的雀跃。

  原来他是能气成这个样子、能把那清冷五官调动的如此鲜活的啊。

  这副怒火中烧、却又必须强压火气的样子,可比那满面悲悯、眼中全是同情的模样好看多了。

  就是有些过于不知好歹,着实欠收拾了。

  封霄阳眸色一沉,正要催动莲纹,便听到地下孔洞中发出一声极为尖利的啸声,惊得浑身一颤,低头看去,却见地表寸寸崩裂、满地尸骨翻涌,空气里弥漫起一股格外诡异的腥臭之味。

  四周风声陡然一紧,天色唰的暗了下来,隐隐有鬼哭之声,夹杂着句破了音的孩童笑语:

  “老徐娘,脸发黄,要取邻家小儿郎……”

  不对啊!鬼母完全爆发不该是李致典英雄救美、突破金丹期后的事情么?

  怎么会这么快?那小崽子现在连他设的封印都没冲破呢!

  【宿主,天不遂人愿,任何事情都是有可能发生的。】系统凉凉道。

  封霄阳心中一紧,来不及怼上句在他脑中说风凉话的系统,更来不及对程渺说上句什么,便化作一道红光,直冲那仿佛深不见底的大洞而去!

  而在他消失在那大洞中后,坑洞竟好似吃饱了一般,飞快的变小、消失,周围无数冒出土地的白骨也慢慢缩了回去!

  程渺慢了一步,眼睁睁的看着那处坑洞在他眼前飞快消失、而自己毫无办法,气的握剑的手都在颤抖,落在恢复原状的乱葬岗中转了几圈,泄愤般在周围的土地上砍出道道剑痕,磨牙道:“胡点芳……”

  耳畔似有娇俏男声,如附骨之疽般缠上他,轻笑着答:“嗳,在这里呢。”

  “大人就不想看看,那被你认了主、签了契的所谓‘萧门主’,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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