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穿越重生>反派但求一死>第四十八章 画图

  陆见琛道:“愿闻其详。”

  唐璜道:“在那之前, 我想先问你一个问题。”

  陆见琛示意他继续。

  唐璜道:“如果有一种妖魔,它为了自己活命, 每天都要汲饮一个人的心头血, 叫人活生生地被吸到死为止。那么这种妖魔,是不是很邪恶、很残忍、很狠毒?人们是不是该想尽办法, 除去这种妖魔?”

  陆见琛道:“当然。不论是神、是鬼,不论何等缘由,他都没有权利这样做。除非他已经强到我们无能为力。”

  唐璜道:“如果他就是强到我们无能为力呢?”

  陆见琛道:“那也应当奋力一搏, 因为人不是鱼虾、不是牛羊,人有智慧, 有力量, 可以团结。没有人会甘心将自己的生命当祭品,献祭给一个邪恶的生灵。”

  唐璜道:“那么如果说, 这个妖魔每天都汲饮一百个人的心头血, 而这一百个人因为每天只失去一点点心头血,要等到十年后才会失血而死。它是不是就没有那么邪恶、那么残忍、那么狠毒了呢?”

  陆见琛道:“如果有一个人, 想要一刀搠死个人。一旁有一个老者看见了, 想要劝他从善,便道:‘你搠人不可太猛, 要将刀徐徐地搠入才是。’岂非可笑?”

  唐璜望着他,微微一笑道:“确实可笑。”

  陆见琛道:“那么, 你为什么要问我可笑的问题?”

  唐璜道:“因为我说的妖魔,就是苏弑!”

  他将尸魂灯一事向陆见琛道来——

  1灯阵在石脆山(具体位置未明)。

  2灯阵乃苏弑在襁褓时为其父所造,为的是避免他夭折(苏弑似乎生来便有一种罕见的绝症)。

  3灯阵中连结着成千上万人的性命。

  4有一种专门的“武功”——“魂印掌”。被此掌击中的人, 就被“结了魂印”,无论他走到天涯海角,性命也与灯阵相联,成为了献祭生命的羔羊。

  5苏弑的病、伤,一切损减自身元寿之伤害,都可以通过魂灯阵来弥补。

  6所以,苏弑若是死了,那便等于透支了灯阵,阵中的几千人都要跟着他一起死。

  7灯阵不可人为毁灭(即使可以,也会让阵中的几千人与之一同毁灭,见6)。

  8苏弑也会“结魂印”,但使用“魂印掌”时,必须将手贴在目标的心口。

  ——那么他岂非是不死?难道就没有杀死他的办法?

  唐璜等着陆见琛问这样的问题,他已经准备好了答案。

  却听陆见琛道:“……那么他一定很辛苦。”

  他沉眸,视线落在窗外,看来似喃喃自语。

  唐璜没听明白。

  他问道:“你不信我?”

  陆见琛道:“我信你。”

  因为这样一来,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

  唐璜忍不住笑起来。

  他的心中总算落下了一块大石头——

  他就知道,陆见琛一定会相信他。

  就算全世界都怀疑他,他也一定会选择相信他的。

  他的笑容有些孩子气,陆见琛也不免多看了他一眼。

  唐璜虽然长了一张稚嫩、清隽的脸,但往日里那双眼睛似乎总带着点阴翳。

  唐璜等了一会儿,也没有等到陆见琛反应,便道:

  “你没有什么要说的?”

  陆见琛道:“我需要对你说什么?”

  唐璜一愣,打量他道:“看来你好像并不觉得他恶毒、他该死?”

  陆见琛道:“他父亲的错,为何要他来承担?”

  唐璜道:“……可是他多活一天,就有人减寿十年!”

  陆见琛道:“这个世界上不缺该死的人,你怎么知道被点灯的人,不是罪大恶极之人?”

  唐璜简直要吐血:“你扪心自问,你相信这么多人,通通都是罪大恶极之人吗?若果真如此,那江湖上‘因果报应’的故事应该层出叠现才是!”

  陆见琛道:“那么,你的意思是,只要他活着,就有罪;只要他活着,就该死吗?”

  可是他本就该早早地死去!

  唐璜“腾”的一下站起来,双手拍在桌上,怒火烧颊地道:

  “救一个人,还是救一万人,敢问陆庄主怎么选?”

  陆见琛道:“看心情。”

  唐璜不可思议地瞪着他:陆见琛,你的三观还能不能好了?!你可是未来江湖公认的正道魁首!

  陆见琛好整以暇地坐着,修长的双手,手指交叠在腿上。谈话间,光线已经移动。被窗框裁剪的一面阳光,落在削硬的面庞上,照亮了他半张脸。

  阳光,将他深麦的皮肤镀成金桐色。

  陆见琛并不觉得他有什么问题。

  有人问孟子,若是舜的父亲瞽瞍杀人该如何?

  答:依法执法。然而舜至孝,心中必定不忍,将舍天下,背负瞽瞍逃亡,隐居于海滨之处,寂寞之乡,以求私恩公义两全。

  大义尚不必灭亲,又何况苏试并没有做错什么?

  唐璜额头青筋直跳,他忍住气道:“看来陆庄主也不想我们合作,一起想办法杀死苏弑啰?”

  陆见琛道: “看来你知道杀死他的办法?

  愿闻其详。”

  唐璜抿紧唇,眼沉沉地望他:“……”

  陆见琛道:“你不告诉我也没关系,因为你有能力知道的事情,我也一定有能力知道。”

  唐璜道:“他骗了你!你要是相信他,你就一定会倒霉、一定会后悔!”

  陆见琛道:“谢谢。我有脑子,我会思考。”

  唐璜已经气到肺痛,气得拉开椅子冲了出去,“砰——!”,门被他狠狠甩上,发出巨响。

  陆见琛稳声道:“多谢你告诉我这件事。”

  门外,唐璜跑得更快了。

  关于尸魂灯这件事,陆见琛的想法是:

  1找到替换灯阵中人的办法,将无辜者替换成死罪之人。

  2找到替换灯阵中人的办法,将无辜者替换成死罪之人。

  3找到替换灯阵中人的办法,将无辜者替换成死罪之人。

  除此之外,还需要考虑其他吗?

  哦,几千个死囚,并不是小数目。

  不过西凉州的监狱里多得是,陆庄主能给你一车一车地拉。

  奸淫掳掠、绑架勒索、杀人分尸……各类穷凶极恶之徒,环肥燕瘦,应有尽有,任君挑选,包君满意。

  陆见琛用手指扣敲了三下椅子扶手。敲的力道不重。

  声音借着内力的翅膀,飞响了宅邸的每一个角落。

  立刻有一个黑衣人闪身进了书房。

  陆见琛便吩咐下去,要他查一查约二十年前,苗州石脆山的事情。

  一处宅邸。

  黄衫美人正拿金钗去挑油灯罩子里的蛾尸,便听见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底下的丫鬟在门廊外喊道:

  “小侯爷回来了!”

  曙光射映着碧纱窗,将燃香的金鸭和画着小山的屏风,匀抹一层淡淡碧。

  蜡烛燃尽,剩了滩银色的泪骸。朱红的桌案上铺着一张洁白的画纸。

  黄衫美人入得室内来时,魏灵风正在画画。

  只见他站在桌案边,凝神屏息,似不曾留意到她已入内。

  少顷,他悬腕提笔,定定地站着。

  黄衫美人正欲出声提醒,便见他抬起手腕来,低头去嗅。

  ——苏试抓过他的手腕。

  他先是神色一片恍惚,倏然又横眉冷怒,提起紫毫,将案上的画用墨劈了个稀巴烂。

  继而又用双手刷拉拉地揉成一团掷在地上。

  犹自不解气,又拿起一把金翡小剪刀,冲出房门,将一庭院开得正好的牡丹、海棠,咔擦咔擦一通狂剪。足足剪了半个时辰,将朵朵花蕾尽数从枝头剪下,落了一地。

  这才气儿顺了些,踏花回到室内,重重一记屁股坐到珠帘边的交椅中。

  撑着腮,瞪着空气,也不知在想什么。

  黄衫美人轻手轻脚地走进去,捡起地上的宣纸,展开来看——

  只见上面画了一朵妍丽以极的牡丹花,旁配一首笔画精致的诗云:

  “此花名价别,开艳益皇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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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软光笼细脉,妖色暖鲜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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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和薰御服,堪画入宫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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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夜轻风起,千金买亦无。”

  花和诗都已被抹黑、划烂。

  花画得这样美,诗也写得这样美,却都毁了。

  看来还真是复杂的情感呢。

  这可是往常并不曾见的。

  他往常最爱美丽事物,这画是他画得最好的一次,字也是写的最精美。不该舍得才对。

  黄衫美人看看手中画,又看看魏灵风,心道:

  看来是长大了,心事都猜不透了。

  这样的矛盾,这样的冲突。

  又喜又恼,

  爱恨交织似的。

  魏灵风犹自怒不可遏的模样,一声不吭地瞪着那面紧闭的纱窗。

  黄衫美人走过去,倚坐在扶手边,揽着交椅椅背,轻柔柔地吟道:

  “‘美人卷珠帘,深坐颦蛾眉。

  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

  “……”

  魏灵风回过头来,转而瞪着她看。

  忽而又腾地站起来,说了声:“睡觉!”

  便跑到床边往上一扑,背躺着把自己卷进被子里。

  他在被子里“哼”了几声就睡着了,黄衫美人便过去给他掖被子,拨顺脸颊边的鬓发。

  想到那极明丽的赤霞蔚蓝色的牡丹图,不由得轻声喃喃道:

  “画得那样好,可惜了……”

  魏灵风已睡得迷糊,嘴里咕哝道:

  “可惜什么,不及万分之一呢。”

  他翻了个身,便沉沉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