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老先生将楚南星带回来之后,日日清晨在院中晨练。沈子明与鱼幼薇下山接活,南荣温书也暂时回到麟琅学院任职。
所以这些日子,只剩下小道士、师江、楚南星和厉老先生在山上。
师江手持桃木剑,在院中耍着剑。不知怎么的,他觉得手中桃木做的剑很轻,轻飘的很。
楚南星亦是这么觉得。
他们刚要放下剑坐下休息,厉老先生匆匆走了过来,看了他们一眼,“一会儿跟我去一趟观里。”
“师父,做什么去?”师江问道。
“上上香,拜拜祖师爷,认个脸。”
“知道了。”
楚南星一言不发地拿起手巾,擦了擦冒出汗水的脖颈。二人拉抻了一会儿,到浴堂沐浴净身,带着几箱水果,跟着厉老先生下了山。
说是下山,其实就是从这座山,到了另外一座山。
看着一众的山,师江在去的路上,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他的小别墅在山上,祖宅在山上,师父的府邸在山上,道观在山上。
他在山上,再蹦跶些日子,会不会退化成为野人?
师江嘴角一抽,撇了撇嘴,不再多想了。
这座建在山体上的道观,十分巍峨。人群来来往往,络绎不绝,成片高墙将观体围住。到了观中,道长更是许多。
见他们三人过来,一位穿着道袍的道长迎了上来,来人已过花甲之年,却步伐沉稳,不见老态。
厉老先生与他做个了拱手礼,笑着说道:“师弟也来了?”
邬道长看了一眼厉老先生身后的两个小子,“听说你又收了俩徒弟,早晚都得带回来看看,我担心会错过,不如早早在这等着!”
师江与楚南星同时行礼,恭敬说道:“师叔好!”
“好好好。”邬道长笑眯眯地接连说了三声“好”,转过头笑着看向师江,说道,“你就是师家的小少爷吧,果然有几分根骨,长得也俊!”
师江说:“小辈不才,还请师叔在今后的日子里多照顾我们。”
“哈哈。”邬道长大笑,脑后却留下一滴汗,“那是自然。”
师家小子虽然年纪小,但绝对称不上“小辈”!师江是不知道,还是故意打趣他……
他转头又上下打量着一旁的银发少年,“这孩子……”
楚南星抬眸看向邬道长,只听邬道长啧啧称奇:“这孩子根骨也不错啊!”他朝楚南星眨了眨眼睛,“要不要改拜我为师?”
厉老先生眼一瞪,“行了啊,挖墙角挖到我这了!”
被剜了一眼,邬道长也不恼,依旧笑眯眯地乐着。
厉老先生带着他们来到正殿,只见方一进殿,一屋子的牌位立满几面墙。最中央摆着香炉,香炉中焚着香。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师江觉得自己的心绪,从一进殿就稳了下来,并让他觉得十分的舒适,仿佛婴儿归属般的感觉!
中央有蒲垫,师江与楚南星随着师父跪了下去。
行礼过后,简单的流程走过,厉老先生与邬道长有事先暂时离开,整个大殿就剩下他们站在一旁等候。
师江好奇地打量着周围,楚南星却盘腿坐在一旁。
师江从上供的桌上拿下两颗苹果,随手扔给楚南星一个后,啃了一口自己手中的苹果。
楚南星接住苹果:“…你就这么吃了?”
师江无所谓地摆摆手,道:“应该洗了吧?”
楚南星拿着手里的苹果也不是,放下也不是,手无足措地看向一墙的牌位。
“你就这么吃了,不怕祖师爷怪罪?”
师江“呃”了一声,低下头看了一眼被自己啃了一口,已经不成完整形状的苹果,“那我放回去?”
楚南星的一张娃娃脸有一瞬间的空白,很快制止住师江更大不敬的动作,“别!”
师江摆摆手,又啃了一口,“刚才我看了,最中央摆着的牌位,写的是‘师家’的名字。”
楚南星默默坐了回去,语气不似刚才焦急,淡淡说道:“那你吃吧。”
左右都是师江他自己的老祖宗,不可能因为自家小辈的冒犯而大发雷霆!
“你也吃啊。”师江说道。
刚才下山匆忙,进行大量运动之后他们都忘了喝水,这会才觉得喉中干渴。
楚南星嘴角抽了抽,“不了。你吃吧。”他站起身,将手中的苹果放回贡盘里,又恭敬行了一礼,算是歉意。
师江继续啃了起来,很快就连肉带核全吃了进去。
等他咀嚼完,厉老先生回来了,在殿门口匆匆喊了他们一声,叫他们出去。
“我靠!”
师江前脚刚跨到殿外,后脚一个不稳,险些摔倒在地。
他稳住身子后,楚南星走到了师江的前面。
楚南星看向师江的眼神略带怜悯,那意思师江瞬间明白了,他是在说——看吧,不尊敬老祖宗的报应来得相当之快!
师江嘴角抽了抽,厉老先生说道:“禁止喧哗。”他眯了眯眼睛,视线看见供桌上的一盘苹果,缺了个顶。
他瞥了一眼师江,“偷吃供果了吧!”
师江迟疑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当着祖师爷面吃的,不算偷吃。”
厉老先生面上有些无语,但又想起师念冷对他的嘱托:“…祖师爷已经罚过你了,下次再犯,罚去扫厕所。”
“好吧。”师江撇了撇嘴,“下次我想吃,就卜上一卦,他老人家让我吃,我再吃。”
厉老先生嘴角抑制不住地抽,大步先离开了。
楚南星走到师江的身边,淡淡问道:“他老人家要是不让你吃呢?”
师江跺脚,“那我就去买一筐,坐在他老人家面前吃个够!”
楚南星:“……”
厉老先生没回头便知他们跟了上来。脸色有些凝重,头也不回地说道:“刚才收到你们大师哥的消息,昨天下午的接的活你们应该也听到了些。”
师江大步走上前,“是很棘手么?”
“嗯。”厉老先生将他们带下山,“你们先回去,我去现场看看。”
师江眼睛一亮,一身武艺无处施展的感觉油然而生,“带我们去吧!”
经过三个月的魔鬼训练,以及经历了身旁比鬼还吓人的僵尸,他现在可谓是“胆大包天”!
“你们?”厉老先生斜眼朝他们看去,“不怕?”
师江伸出胳膊怼了一下楚南星的肩膀,指了指楚南星,“他本来就不怕这些个东西。而我,身为师家的一员,自然也是不怕的!”他挺了挺腰板,试图让自己在视野上变得更强壮。
厉老先生上下打量着他们,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但他叮嘱道:“遇到事情别逞强,你们现在学业未成,跑也不丢人。”
师江笑了笑,“有师父在,我们还没到跑那一步!”
这句奉承话,让厉老先生十分受用,胡子也翘了起来,当下就表示:“有师父在,你们不用怕,师父都解决了!”
师家忙不迭地乖巧点头,又拿手肘撞了撞没作声的楚南星。
楚南星:“…师父说的是。”
沈子明和鱼幼薇去的是郊外的一片厂区,等他们下山往那边去,到达的时候天已经有些黑了。刚一拐进厂区大门,便见沈子明、鱼幼薇与一众人神色紧绷地盯着厂区的最里面。
见师父他们赶到,沈子明迎了上来,“师父!”
厉老先生并没有看向沈子明,那双黑眸直直往里面看,旁人瞧不见,他却能看见厂区的一片天空都蔓延着黑雾!
“真的很棘手。”
厉老先生沉吟着,众多担忧的视线落在他身上,气氛沉重到没人敢多说一句话,静等着道长发话。
他朝着师江等人说道:“先疏散人群,闲杂人等一律离开。”
那群工人互相看了看,皆是欲言又止,四下离开之后,只剩下一人还站在原地。
工人朝他们走了过来,忐忑说道:“老道长,我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况!”
“你说。”
一阵冷风刮过,那工人紧了紧衣服,“三年前,因为一些工人的疏忽,忘记断闸,导致危险气体泄露,引爆了不远处的市面上早已封禁的可燃易爆品。那场大火让我们损失惨重,死去了整整百十号工人!所以,眼下……”
“我明白了。”厉老先生点了点头,“你先到安全的地方去,让人暂时别靠近。”
那工人离开后,师江望着厂区的方向,心上也涌起一丝不安感。
鱼幼薇说道:“之前这群工人已经跟我们说过了。想来便是因为老板私藏违禁易爆物品,才导致引起一系列连锁爆炸,这些工人横死对老板的怨气极大,凝结在一起。”
沈子明把话接了过去:“有些上夜班的工人会在深夜看见一股无形的力量打开阀门,不过他们幸好手疾眼快,把总闸门关了,才免于又一场大爆炸。”
厉老先生眉头皱了一下,“所以他们这是要把自己身上经历的惨案,重演到别人身上?”
“对。”沈子明说道,“所以工人们一直不敢开工,甚至有些人干脆辞职不干了。”
厉老先生看向厂区最里面,“你们进去看了么?”
鱼幼薇眉头的倔强之色又露了些,“进去过,被赶了出来。”这对于她来说,打击无疑是大的!
话说在一旁听着的师江眼角也跳了跳。按照二师姐所说,她和沈子明两个人加在一起,都对那群怨灵没有办法。
那他呢……
“子明,你保护好两个师弟。”
沈子明看向厉老先生身后的两个人,嘴角一抽,“你们俩怎么来了?”
师江尴尬地笑了笑,“历练胆量。”
他这么说,沈子明点了点头,守在二人之间,不敢懈怠。
一行四人抬步往厂区内,他们方一进厂,一股子冷风就随之吹来。风将土地的沙子扬起,席卷了整片空地。
“打起十足的精神。”厉老先生的声音严肃冷厉,与之前和蔼的样子形成了强烈的鲜明对比。
没人敢懈怠分毫,接下来的路程变得十分缓慢,明明几百米的空地却让他们走了整整十分钟。
“呜呼——”一阵风吹过。
“这风声很怪。”师江蹙眉道。
就像是……一种生灵刻意发出的声响。
手里有法器的通通握紧了法器,鱼幼薇将保命的符咒塞给师江与楚南星,以备不时之需。
他们随着师父的步伐,停在了一间斜长厂房前。浓烈的黑气徐徐从厂房里往外冒,甚至靠近了鼻尖还能嗅到一丝烧焦的味道。
“这就是当时事发最严重的地方。”
那场爆炸案,厉老先生也有耳闻。当时的严重程度,当地火警根本不够,需要从外地派来支援。
整整灭了两天一夜的火,才将火势稳定下来。
“那是什么?”楚南星一直注意着斜长厂房的尾部,见那东西一扫而过,立刻发出一声冷喝。
众人所之看去,却不见任何东西存在。
“你看到什么了?”师江望着楚南星问道。
楚南星一头的银发被风吹扬起,一双波澜不惊的眸子也沾上了几丝严厉。
“我看见了人。”
他的语气平松,表情却很峻厉,看到普通人的表情不似这样。众人屏气凝神,静等他说下去。
“一排排被烧焦成了黑炭状的人形影子,趴在房顶上看着我们。”
师江倒吸了一口气,冷空气仿佛顺着自身的血液扩散到全身,他突然觉得被怪物盯上,尤其是楚南星形容的黑焦人体,更是让他身体麻硬了!
“进房。”厉老先生紧蹙着眉,抬步率先推开大厂的门。
沈子明亦步亦趋守护在两个师弟的身边,进了这间厂房之后,师江才发现原来里面这么大!
成堆的铁制品,中央有台没在工作的大型机器,两边延伸向上的悬挂楼梯,整间厂房里无处不在被焚烧过的痕迹,甚至隐约还有烧糊的味道!
“嘎滋!”
一件厚重的铁器从两楼往下砸在地上,就在他们的不远处,顿时吓了在场的人一跳!
他们立马向上看去,这打眼一扫,黑影闪过,险些把师江吓到魂魄离体。
正如楚南星所说,他看见一只类似于烤糊鸡爪的人腿,往门那边跑,那姿势可笑却让人根本笑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