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绵的大雪不断,北墅的灯光在雪夜中一点点亮起,呈现出在这末世中难得的几分温暖来。
晏南换了身衣服下楼,看着客厅中的不速之客,神色清淡,言语却是道谢。
“多谢易局长援手。”
易连城撑着下巴饶有兴味,“我还以为会被骂自作主张,打扰了你们的计划呢?”
“宋铭的确可以出价买下我,但后续他还得和交易所沟通,对方如果聪明点说不定就会起了疑心。易局长是局外人,出手反倒显得自然,所以我们确实应该感谢你。”晏南道。
“啧。”易连城咂舌不已,“你这脑子转得挺快啊。我实在想不明白了,怎么虞澜归每次提到你总是一幅怕你被拐走的样子,像是被他养起来的金丝雀似的……不过不得不说,那家伙真的很在乎你啊。”
晏南瞥他一眼,“他不会这样说我,你不必套话。”
“好吧好吧。”易连城摊手。
“宋铭,转钱。”晏南道。
宋铭:“……哦哦。”
易连城哼笑一声,“区区两万五而已,不必转了。”他对着晏南眨了眨眼,“就当交个朋友。”
“两万五的美人儿,下回见啊。”
易连城说完没给人反应的时间,对着晏南弯腰行了个绅士礼,就打开门扬长而去了。
宋铭挠挠头,“……晏哥?”
“先不必管他,你去把那只三眼兔洗干净,送到阿瑾房间里,让她好好休息,其他的事明天再说。”晏南道:“我去隔壁找虞澜归。”
阿瑾的身体确实有些虚弱,但是交易所的那一出自然是他们两人演的戏,实际上小姑娘健康着呢。
虞澜归这些日子早出晚归,在北墅这边居住的时间不多。
晏南从空间中取出放进去的手环——这是他当时为了演戏不露出破绽收进去的,所以期间宋铭发了好多个通讯他都没有看到。
他将宋铭的通讯略过,给虞澜归发了个信息。
[有事。]
发完就撑伞出门,打算到隔壁虞澜归的房子里去等着。不然虞澜归回来再找他,有些耽搁对方的休息时间,也影响宋铭他们。
晏南拿着钥匙开门的时候,忽然之间有些恍惚。
他是什么时候有虞澜归房子的钥匙的?什么时候,他和虞澜归进入对方的空间如此自然?
这种潜移默化让晏南一瞬间有些心颤。
他抿了抿唇,压下心底的波澜。
虞澜归正在联盟的议事处,此时这里的氛围实在算不上轻松,联盟高层中说得上话的人差不多都在这里了,众人围着长桌而坐,彼此间甚至称得上剑拔弩张。
“我的意思,那个所谓的‘天命’不过无稽之谈,这些日子我们找了这么久,抓到的都是一些似是而非的人。恕我直言,我觉得就是浪费人手。”第四兵团长陈珲斜眼看着虞澜归,眼神里全是挑衅和恶意。
第五兵团和第四兵团向来交好,此时跟着附和,“正是正是,我觉得这件事到此为止最好。”
众人中有跟着搭腔的,也有觉得此时还需谨慎对待的。
争执不休之下,银河联盟常年老神在在的主席尤决明咳嗽了一声,众人各自压下话头。
“尤主席有何指教?”一直不说话的九大兵团总兵团长楚天河也开口了。
“我能有什么指教?我老了,这些事情看不懂了。不过这件事是从科学院开的头,就让刘院长说说他的想法吧。”他说完这句话,背着手晃晃悠悠地离开议事厅。
众人早就习惯了他的风格,倒也没觉得意外。
科学院院长刘春不动神色地看了一眼身旁的白鲟,开口道:“这件事,根据虞会长的说法,是华斯年那名年轻人提供的线索。”
虞澜归没有提自己和晏南,将这些都挂到了华斯年的头上。此时闻言笑着颔首,“是的,刘院长。”
“既然如此,我觉得还是得那名年轻人出来说话。”刘春道:“之前虞会长同我们说,为了防止天命对华斯年下毒手,才不好将他送回来,藏在了暗处。可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基地上下都在关注着这件事,我相信背后的人没有这么蠢。”
“虞会长,我们也会派出最精锐的守卫保护华斯年。当然,为了避嫌,九大兵团,进化者管理局,都可以派出相应的人手参与进来,如何?这样虞会长总该放心将人交出来了吧。”
他又看向其他人,“也许这人手里还有其他的信息,不如这件事等见到人之后再决定如何?”
换言之,如果没有确切的口供和人证,这场搜捕便也没有进行下去的必要。
虞澜归看了眼万事都将刘春推倒前方的白鲟。显然,对方的疑心越来越重,现下已经不想容忍他将华斯年握在手里了。
他想了想华斯年研究的时间,面上微微笑着,“刘院长说笑了,我明日就将人送回来。”
毕竟,华斯年回来之后,这场清缴天命的活动才算是真正开始。
楚天河对此表示没有意见,易连城今晚不在,进化者管理局的人自然也不会反对。
议事结束之后,虞澜归拍了拍旁边白灏的肩膀,声音很轻,“要走了,听说半个月后大雪会停上一段时间,到时候正好闲了,过来聚聚。”
白灏垂着头,觉得肩膀无比的沉重。
小楼在门口守着,见到人出来之后跟上来,“老大。”
虞澜归:“嗯,接下来你跟我去北墅那边住吧,帮我处理些无涯工会的事情。”
那小白呢?
小楼下意识地想问,但是记起这段时间小白和他们之间微妙的氛围,还是没有开口。
议事厅和北墅还是有些距离的,无涯工会的人开车,虞澜归和小楼很快就到了。
“老大,里面有人。”小楼看着暖黄的灯光,“是小晏吗?”
虞澜归扫了眼手环上的信息,“嗯。”
晏南没想到小楼也跟着一起回来了,他从沙发上起身,“你们回来了。”
虞澜归微微笑起,“回来了。”说完向旁边的人道:“小楼你先上去休息。”
小楼看他们一眼,点了点头就上去了。虞澜归这里的房子自然也是有白灏和小楼的住处的,所以他并不陌生,熟门熟路地上楼,将空间留给了楼下的两人。
晏南将交易所的事情全数告诉给了虞澜归。
“这样的话,正东位和东位所属都找到了,只是……东北位指向的是一只兔子?真的兔子?”
晏南知道他的意思,“真的兔子,不是兽化系进化者。”
虞澜归:“倒也是我们思维固化了,有大气运者并不一定都是人类。”他沉吟了片刻,道:“阿南,明天华斯年的研究就能结束,我会带他回科学院。”
“另外,晏清乐和凌越的事情,我便不插手了,你尽快处理好。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
晏南察觉出这话里的意思,有些惊讶,“你的意思是?”
虞澜归点头:“是。中央基地马上就要乱起来了,我之前的打算需要提前,虽然有些匆忙,但也算是计划之中。”
晏南沉思片刻:“我明白了。”
他说完看着虞澜归眼下的浅浅淡淡的黑色,“你早些休息,我这边你不需要担心,我先走了。”
虞澜归似乎愣了愣,随即轻轻一笑,“嗯,晚安,阿南。”
一夜无话。
第二日晏南早早醒来,先去找了华斯年。
对方住在地下车库里,整个人邋邋遢遢,状态已经有些疯癫了。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不行!怎么能这样呢……”
晏南皱着眉头看着地上东一块西一块的肢体和内脏,没吃早餐的他有些反胃。
此时的华斯年哪还有初见时的干净斯文,身上的衣服早叫尸体给弄得不堪入目了,可他却像是毫无觉察的样子。
是不是这些搞研究的人搞到最后都会变成疯子?
晏南想道。
“华斯年。”
华斯年毕竟不是真的精神出了问题,此时晏南清清冷冷一叫,他的意识便也慢慢回归。
他瘫坐在地上,声音有些有气无力,“你来了。”
“你解剖完有什么发现?”晏南直入主题。
华斯年也没有卖关子,指了指地上一瘫看不清是什么东西的血肉,“这个人脑子后面,就是当初我研究过的芯片,装了精神系进化者的精神力,放在人脑中相当于进化者的晶核,可以随时取用里面的力量。所以,他看上去应该就和精神系进化者差不多。”
“精神异能他能盗取,那么技能呢?”
“技能只是使用精神力的一些技巧罢了,不需要盗取,只要掌握原理,模仿也能模仿出来。”
晏南了然。
这就说得通当时为什么这个人能用他的精神技能了,其实只是一种高级的模仿罢了。至于天命为什么能知道他的技能,想来估计跟那位“先知者”脱不开关系。
晏南:“还有一件事,如果这枚芯片中放入一些不属于宿体的记忆,取出芯片后,被植入的人能不能恢复正常?对了,这人真正的记忆之前被消除过一次。”
“记忆?记忆倒也可以放进去,按你说的这种情况,估计是不能的。旧的记忆被替换成假的记忆,但是假的记忆之上又形成了新的记忆,现在,就是这些假的记忆和新的记忆重新构成了这个人。”
“所以,根本不可能恢复。”
晏南难得叹了口气,“我明白了。”又道:“你刚刚说什么不行?什么不是这样的?”
华斯年听见这里,原本麻木的神情忽然一怔,眼中闪烁出奇异的亮光来——
“这样做芯片不行!这样的芯片每一枚都需要一个进化者掏空自己的精神力,献出自己的生命!”
“所以?”晏南反问。
“所以,我觉得,为什么不能有不需要付出生命就能提取的精神力呢?进化者和普通人之间的天堑,不就是精神力?不就是异能?”
“末世是不可逆的生物进化趋势,但如果人类因此重新划分出三六九等的阶级,那和千年前的奴隶社会封建社会有什么两样?”
“晏南,人类社会需要向前,而不是倒退!”
晏南听着他有些神经质的话,因为激动而表达得有些语无伦次,但晏南还是听懂了,他对此的看法并不乐观。
“消除进化者和普通人的差异,就能重建起相对公平的秩序吗?”
华斯年被问得一愣,转而摇头苦笑,“你说得对,这哪里是那么简单的事啊。”他看着地上的狼藉,喃喃道:“其实芯片的想法很不错,是他们走错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