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话不欢而散。
晏南心里清楚,虞澜归从来不会做没有意义的事。青城基地这趟任务除了他舅舅白鲟的缘故，或许还有别的更加重要的理由。
而晏清乐和他之间的事，是他自己的事情。
对方的计划不该因为自己而被打乱。
他没有依靠别人的习惯,这次的打算也符合他惯常的处事法则。只是看到眼底泛起暗潮的虞澜归,不知为何心里有一丝复杂的情绪出现。
他将这股莫名的情绪按下去。
不过他虽然跟虞澜归说可以将自己交出去,但他自己可不准备束手就擒。
接下来的几天，晏南晚出早归,每日白天将自己锁在屋里不出去，饭都是宋铭端到门口的。直到晚上，他穿着和夜色融为一体的黑色连帽衫出门,凌晨日出之时才会回来。
整个人的行动和末世旱灾之后的作息完美吻合。
这期间，原本应当格外关注晏南的虞澜归不知道怎么回事,对晏南的行为视若无睹，又因为忙于代表中央基地和青城基地进行交涉,同样地晚出早归。
如此这般,两人竟然有五六天时间没有说过话了。
“小宋同志。”白灏把手搭在宋铭的肩膀上，“你这两天给小晏送饭,他就没跟你说点啥？”
宋铭拿着一块面包小心翼翼地吃着，一边心里腹诽：青城基地真是小气，每天就给那么一点面包。
“嗯？”听到白灏的话他有些莫名：“说什么？”
“就……有没有提起我们老大？”
宋铭想了想：“没有啊。晏哥这几天一直忙得很,晚上出门，白天在房子里不知道在写写画画什么,连跟我说句话的时间都没有,更别说提起虞哥了。”
“唉。”
白灏长长地叹了口气。
小楼正好这会儿也进来厨房找吃的,闻言道：“是因为那天的事？”
宋铭：“什么事？”
白灏想了想,觉得这件事告诉对方没有什么，就将青城基地提出的要求说了出来。
宋铭生气,“呸，那个晏清乐绝对没安好心，他想把我晏哥留在青城基地，没门！”说完叼着面包来回踱步，“可是晏哥不想让虞哥帮他，他一个人对付青城基地，这压力也太大了，不行，我要帮晏哥。”
“我现在就去找易缙，我一定要把第三技能找出来！”
白灏连打断他自言自语的机会都没有，就见对方气势汹汹往二楼跑去了，目标正是易缙的房间。
“这小子。”白灏摇头：“小晏从哪里找来的憨货。”
他还想着对方和晏南关系好，说不定能从中转圜一下，调节一下二人关系。毕竟他和小楼都算是虞澜归这边的人，贸然开口说不定适得其反。
不过现在看来，找宋铭估计是不行的了，对方就跟晏南毒唯没什么区别。
小楼看向白灏，“我其实不明白老大的意思。”
“小晏提出同意青城基地的要求，不管老大想不想答应，他都应该明白小晏这种想法其实本意是为他好的，小晏是不想无涯的任务因此受到影响。”
“所以我不明白老大为什么生气。”
是的，生气。
虞澜归从来都是情绪极致内敛的人，面上的温和并非全然是伪装。
就白灏和小楼跟着对方的这几年来说，确实很少有事情能波动他的心情，生气、愤怒、喜悦，这些普通人常见的情绪在虞澜归身上如同神迹。
然而现在，虞澜归情绪的不正常连迟钝的小楼都看出来了。
并为此不解。
白灏：“你想想，你养了一只猫，有人想用一颗钻石换你的猫，虽然钻石很贵重你很喜欢，但你更在乎你的猫。”
“你跟猫说了这件事，并且想表明在自己心里猫才是最重要的，你可以为此放弃钻石。结果你的话还没来得及说，你的猫就跳出来，说要用自己换钻石，不需要你为它付出任何的代价。”
“因为你的猫认为，这件事对你好，而它被换过去之后的事情，和你无关，不需要你考虑。你会怎么想？”
小楼若有所思：“我会想，这只猫其实根本没把我当成它的主人，不相信我会保护它。”
白灏耸耸肩。
“小晏确实是这样的性格。”小楼想了想，“他看起来，像是和周围的一切都有一种疏离感，包括我们。”
“现在，咱们老大想来是不大满意这点了。”白灏挑了挑嘴角，“他想将这个游离在红尘之外的人拉回俗世。”
“我们拭目以待吧。”
晏南不知道旁人对他和虞澜归的谈论，他这几天确实很忙。
他在整理前世待在研究院的那几年获得的信息。
前世他在大成基地待了半年，杀了基地首领后逃亡被通缉。虽然大成基地很快覆灭，但是当时他实力太弱，不敢随意脱离安全基地流浪，所以在一直在混乱的城里躲藏着。
直到两年后被晏清乐带回青城基地，送进了研究院。
之后的四年，他再没有踏出过那个地方半步。
他每天的事情就是等待吴博士和他带领的那些研究员，在他身上进行各种试验，测试各种仪器。而他自己因为天生的治愈能力，身上的伤口只要不致命都有痊愈的可能，对方也因此更加肆无忌惮。
鹿鸣说，晏清乐的治愈能力是因为他，晏清乐需要他。
需要他什么呢？
鹿鸣说需要他离得近，但晏南觉得应该不纯粹是距离的问题。
如果离得近就能实现目的的话，晏清乐应该随时将他带在身边才是。可是前世晏清乐偶尔会十天半个月地离开青城基地，那时他就在C区研究院，并没有跟着对方。
这次也是，青城基地要将他留在这儿，但是晏清乐本人同意跟去中央基地，并不强求一定要将晏南绑在身边。
所以距离不是必要条件。
那还有什么？
晏南仔细回想上辈子四年中吴博士在他身上进行的各项试验，寻找其中的共同点。
他在纸上将那四年的各种试验一一列出。
断肢再生，神经刺激，毒液实验……
各种各样的形式似乎五花八门，相似之处到底是什么？每次试验他身上一定会进行的环节是什么？
每次都做的事情……每次都取走的东西……
“血么……”晏南低低地开口。
的确，他身上的血是被抽取最多的，几乎每隔三天就要进行一次大批量的抽血。甚至有些时候只是进行一些精神力方面的测验，对方依然要例行抽血。
血的确是最具可能性的媒介。
他需要个机会验证一下。
很快这个机会就来了。
晏南看到晏清乐出现在屋里的时候，并没有惊讶。
上次虞澜归和他没有谈妥，对方不同意他的想法，短期内就不会答应青城基地的要求，两大基地的交流陷入僵局。
这个时候，晏泽安和晏清乐自然会想到从他这个当事人身上下手。
晏清乐的身边依然跟着那个狼一样的少年，晏南听到过别人叫他“雪狼”。
听着就知道是黑鸟的十二禽之一。
令人疑惑的是，这个雪狼居然不是狼系方向的兽化类进化者，而是属于精神系，和黑鸟的十二禽命名有点出入。
不过前世晏南见过的黑鸟人员不多，大都是从晏清乐口中听来的，此时虽有疑惑却也没多想。
“哥哥回来这么久，我们还没一家人一起吃过一顿饭呢。”晏清乐眉眼温和，“爸妈让我来请哥哥过去，晚上一起聚聚，希望哥哥能给弟弟这个面子。”
知道晏清乐来如临大敌的宋铭翻了个白眼，“这都十几天来才说什么吃饭，你也不害臊。”
晏南淡淡看了眼对方：“好，晚上我会过去的。”
晏清乐有些意外他答应得这么痛快，但是目的达成就行，没有久留便离开了。
宋铭一脸不解。
他自然觉得不该同意这个请求，结合青城基地提出的要求，这顿饭和鸿门宴没什么差别了。
晏南：“你放心，他们估计只是想说服我留下。中央基地的人还在，他们不会直接对我出手的。”
最重要的是他需要接触晏清乐和他身边的人，看看到底是不是跟血有关。
晏清乐来的时候是白日下午，大家都在房间里睡觉，下楼的只有晏南和宋铭。
晏清乐走后，晏南抬眼看向二楼扶着栏杆的虞澜归，对方戴着无框的眼镜，加上神情少见的冷淡，整个人显得有几分清冷。
宋铭看着楼上楼下对视的两人，挠了挠头，“那晏哥，我先回去睡觉了？”
他走之后，晏南抬头想开口说点什么，却见虞澜归清清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然后就转身进了房间。
不轻不重的关门声响起，晏南心头忽然涌现一股难以言说的委屈。
他抿着嘴，从鼻腔里低低哼了一声。
我也不要理你。
回到房间的虞澜归精神力微动，将虞龟龟凝结在掌心。
“晚上去跟着他。”
他吩咐好精神体之后，眼中装出的冷淡褪去，开口甚至带着几分笑意，“可真是个小朋友，这么容易就不开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