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歇跟着傅清亦步亦趋。

  力竭的兽相在他身上展现的愈发严重,就连漆黑色的兽尾都已然探了出来。

  暗金色的兽瞳凝视着傅清的脊背,这眼神犹如实质,看得傅清后背发凉,他忍不住加快脚步,想以最快的速度到达摩天轮处。

  临近摩天轮的位置,灯火愈发通明。

  然而最亮的灯火还是要数摩天轮上的红灯,一闪一闪如梦似幻的样子颇像是一朵红云。

  “我们到了。”傅清隐隐地松了一口气:“你先进……”

  “傅清……”余歇的兽瞳雾蒙蒙的,他面色温柔地看向傅清:“你为什么想来这里?”

  傅清一愣:“…因为我很喜欢……”

  “……我是在这里向你求的婚,你还记得么?”余歇打断了傅清的话。

  “……嗯……记得,所以我想来这里看看。”傅清垂下眼睛,然后低声回复余歇。

  余歇托起傅清的手腕,露出对方光滑的、毫无戒指痕迹的无名指:“……我记得我送你的戒指你每天都戴着,甚至都戴出了痕迹……现在是梦对吗?所以你这里才没什么变化?”

  摩天轮上的红光微微闪烁,那频率似是催促,照亮了余歇的兽瞳和傅清微微汗湿的鬓角。

  傅清眼睫颤动:“嗯……可能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你愿意陪我再坐一次摩天轮吗?”

  说完,他隐晦地抽回了手。

  “当然。”余歇笑笑。

  傅清忍不住催促:“那你快点上……”

  “走吧,我们一起去。”余歇勾住傅清的手腕轻轻晃动。

  余歇的手掌好似铁钳,把傅清细瘦的手腕紧紧扣在手心里,傅清苍白着面色脱口而出:“我不……”

  咻砰——

  正如那夜一般,五色缤纷的烟火和摩天轮上的灯火同时闪烁起来,傅清刚要说出口的话瞬间憋了回去。

  “走吧。”

  这回是余歇拉着傅清向前走,走到摩天轮小舱门前的时候,余歇笑着转身对傅清道:“我记得上次好像是你先进去的,我从身后抱住你,吓了你一跳。”

  说完,拽着傅清的手催促对方进去。

  傅清闻言顿住。

  余歇面带疑惑:“怎么了?你不进去吗?”

  “我……”傅清一直以来维持的清冷面色开始颤抖起来,他反复张开嘴唇试图回应余歇的疑问。

  然而最终还是余歇凑到傅清的耳边道:“怎么不进去?是不敢吗?”

  什……什么?

  “傅清”在这一刻瞪大了双眼,他绝望地看着余歇冷淡地面容,这面色简直和刚才撒娇无奈的样子大相径庭。

  “你……你……”

  “你想问我是怎么看出来的?”余歇看着眼前的“傅清”淡淡道:“傅清在荒星上也做过伪装,我只一眼便能认出他,但不得不说,你的外貌伪装的不错,我观察了你很久,你们几乎一模一样……”

  假傅清咬住自己的下唇:“是戒指的痕迹对吗?你刚才提到了戒指。”

  余歇轻笑一声,松开假傅清的手腕,懒洋洋地坐在动物园随处可见的长椅上。

  “戒指的痕迹也好,衣着也好,这些其实都不重要,你们伪装成了梦境来蒙骗我,这些微小的细节自然不值一提,不值得我太过在意。”

  “那是什么?是我的衣着吗?”假傅清向后退了两步,然后又退了两步,也不知道是在躲避余歇还是其他的什么。

  “当然不是……”

  “你想利用傅清降低我的戒心,却忽略了一件事,我眼中的傅清和你们眼中的傅清完全不同……在别的虫面前,他是高高在上的清冷中将,少言寡语举止冷淡。但是在我面前,他始终是那个爱吃甜、爱脸红,经常微笑偶尔撒娇的小可怜虫。”

  假傅清瞪大了眼睛。

  余歇笑着看向摩天轮上闪烁的红灯:“……即使你不断试图迷惑我,但不是就不是,这一点做不得假,一个替身是骗不了我的……你还不出来吗?无上意志。”

  他心道,若非我顺水推舟,可还发现不了你呢,无上意志。

  余歇话音刚落,整个动物园便像是吹散的烟灰一般烟消云散,好在他站起来的即时,才没有一屁股坐在地上。

  余歇极其遗憾地看了一眼湮灭地长椅,他心道我真的好累,给我坐一下吧……

  无上意志黑云一般的身影从摩天轮所在之处显现了出来,刚才余歇所见的摩天轮上的红灯,竟正是无上意志猩红闪烁的双眼。

  这是……想吃我?

  胃口真不小。

  余歇抖动着耳朵歪了歪头。

  ++++++

  叮叮当当的酒杯触碰声……

  热烈的交谈声……

  傅清被觥筹交错的吵闹声惊醒。

  他迷茫地睁眼环顾四周,竟发现自己正身处一场宴会上。

  傅清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处心道,他不是死了么?死在凛冬兽潮,在荒星上被活生生的饿死了。

  为什么又活了?

  “傅少将,您需要一杯浆果酒吗?”一个侍者轻声问道。

  傅少将……?

  傅清恍惚了一下,又觉得好像本该如此。

  他拿起一杯酒抿了一口,然后轻声道谢:“……请问……”

  侍者侧耳聆听。

  “请问这里是什么宴会?”

  侍者:?

  傅清表情正经,和表情差点裂开的侍者着实是面面相觑了一会儿。

  侍者从没听说过傅少将也会开玩笑,因此只能不尴不尬地哈哈了两声然后回复:“……这是祈愿宴,少将大人。”

  祈愿宴……

  “谢谢,你下去吧。”少将傅清微微蹙起眉头,开始环顾四周。

  侍者如蒙大赦,迅速逃离。

  “傅少将?您还是这么有魅力,自从您新婚之后,真是许久未见了。”

  熟悉的做作声腔从身后传来,少将傅清转身回视,面上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冷淡。

  塞西尔·琼斯幸灾乐祸地挑起唇角:“您的新婚生活……还愉快么?”

  周围宴会虫的眼神若有若无地向这边瞟过来,他们似乎预见了傅清会在这次宴会上出丑,已经做好准备要嘲笑他了。

  少将傅清看着塞西尔的表情蹙起眉毛,然后呢?贾尔斯·琼斯是不是也会开始嘲讽自己?

  “听说傅少将的新婚生活不太顺利啊,虫纹竟然一直都没有变色。怎么,是对陛下的赐婚不满意吗?”贾尔斯·琼斯的话像是从牙缝里钻出来的,带着一股子切齿的意味。

  紧接着便是周围贵族们的窃笑和私语。

  贾尔斯·琼斯继续聒噪个不停,少将傅清却一句话都没听进去。

  傅清皱着眉毛像四周看看,像是在寻找什么……可是他在找什么呢?他觉得他身边应该还有一只虫,对方应当在此时出现才对……

  也不对……

  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想?他死前的那个祈愿宴上自己也是独身一虫,并没有其他虫在他身边……

  “傅清,你在找我吗?”

  一个温文尔雅的柔和声音突然出现在耳边,傅清闻言转头,发现对方竟然是许久未见的姜之铭。

  “是……你?”

  傅清有些发愣,难道自己要找的虫是他吗?

  姜之铭的出现着实是让在场的众虫吃了一惊,周围的贵族们纷纷向姜之铭问好,包括贾尔斯·琼斯和塞西尔·琼斯。

  贾尔斯·琼斯简直是立刻换了脸色,他笑眯眯地跟姜之铭道:“阁下怎么会出现在诺国的祈愿宴上?姜首长最近一定很忙碌吧?辛苦您替我问好。”

  姜之铭闻言点头微笑:“雌父进来一切安好,劳您挂心了。”

  贾尔斯十分羡慕姜羡能有这样一个优秀的雄子,因此恨铁不成钢的拍了塞西尔一下:“还不向姜监督官问好!”

  塞西尔撇了撇嘴心道现在又不是联合军演的时候,叫监督官有什么意思,然而他拗不过自己的雄父,只能对姜之铭低声道:“姜监督官日安,好久不见,您真是风采依旧。”

  姜之铭轻笑一声:“看来塞西尔阁下对谁都是这样问好的,我刚才差点误会您要追求傅清了,因此急急忙忙的赶过来。”

  什么意思?

  姜之铭这番话让在场的所有虫都是一愣,就连少将傅清都是面色一愣,他从刚才那个怪异而又违和的场景里抽离出来,刚打算询问姜之铭是怎么回事,就听见姜之铭朗声道。

  “今日我来诺国是打算向诺国

  的虫帝陛下求娶傅清的,上次兽潮结束后,傅清因为精神力问题被陛下赐婚,然而彼时傅清神志不清,我也对此事一无所知。”

  说到这儿姜之铭打算牵起傅清的手,却被傅清下意识地避开了。

  姜之铭好似没看见傅清的躲避,他把手转向傅清的脊背,把手心微微搭在上面神态亲密地轻笑一声:“我与傅清情投意合,是我的错,竟没有提前告知诺国的虫帝陛下,如此才闹出了这样一番乌龙。今日我是先来谢罪,再来求娶,以后联邦和诺国就是一家虫了。”

  能有帝国军雌嫁给联邦高层,这是天大的好事,联邦首长姜羡就是因此进入了联邦,并一路升迁最终成为联邦首长。

  琼斯父子闻言咽了一口唾沫,姜之铭是联邦首长的雄子,这等身份自然不是一个帝国贵族的雄子能比得过的,更何况琼斯家只是一个二等贵族。

  姜之铭此话一出,琼斯家的虫知难而退,傅清也收获了一众艳羡的目光。

  至于余歇?

  一个婚后才爆出腺体有问题的虫,陛下不为难余家就不错了,余家有何颜面反对?

  众虫艳羡,傅清却狠狠蹙眉。

  “我不同意。”少将傅清面无表情,实际内心里翻江倒海。

  他刚才从心底里升起一股子恐慌和反感,这感觉让他头晕目眩几欲作呕,在清醒过来的一瞬间便迫不及待的开口反对。

  什么?

  这等好事,傅清竟然不同意?围观众虫止不住地耳语起来,八卦的目光在傅清和姜之铭身上来回移动。

  “呵……”一个阴冷如蛇蝎般的语调突然从虫群中出现:“傅少将何必反对?怪不得傅少将对我爱答不理,成婚这么久都拒绝履行雌君该尽的义务……你的虫纹一日不变色,我就一日是上流社会的笑柄……怪不得,原来症结在这儿呢,呵。”

  围观虫们让出一条路,成百上千道兴奋地视线在三虫之间打转,简直不知道要先看谁的表情比较好了。

  这是……余歇?

  傅清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