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是何时……
苏静南也想了许久。
他和叶时云是一类人,叶时云见过父母辈相爱相守的时候,苏静南亦是如此。
他幼时,父皇深爱母后,那时帝后之恋羡煞世人。
可最后,他的母亲、大睢的皇后绝望自焚。
大火延绵的那日,苏静南看在眼里。
事后的许多年,哪怕父皇后悔,苏静南也无法原谅他。
在他看来人已死,父皇后来所有的追掉都是枉然。有什么用呢,人在时不懂得珍惜,走后难道哭几次,念念不忘一辈子,她就能回来吗?
某段时间里,苏静南的状态和叶时云一样。
直至十七时上天赐了他一份礼物。
那个名叫叶时云的家伙,明明和他厌恶的人一模一样,却偏偏他的一举一动无时无刻不在牵动着他的心。和叶时云一起去阳桦城的那些日子,苏静南大多时候都在奇怪。
奇怪叶时云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势力范围,奇怪他为什么要帮他。
几乎每段缘分,都是一步步深陷下去的。
而好奇就是深陷的开始。
等他回过神时,他已经第一次因为这个人,公然和父皇作对。
大睢皇室有规矩,凡年满十八的皇子,皇帝都会在宗室和秀女中,为他们挑选妾室。
这么做是有原因的。
大睢历代的皇帝、王爷中,钟情一人的情种屡出不穷。
带头的便有开国帝王,恋上自己的谋臣。后世更有舍弃六宫,只要发妻的痴情帝王,亦或者不要江山只要美人的傻王爷。
赐妾室,就是从根源上解决只要一人的问题。
此举自施行起确实有效。
十八那年,苏静南房中多了一位含羞带笑的少女。
皇帝的确很能揣摩苏静南的心思,送来的少女像芙蓉花一般,温婉动人,是个柔情可人的性格。
开始苏静南坐在她的对面。
他坐着,少女很紧张,青葱般的手搅着薄薄的衣角。
似乎有些不知该怎么办。
她从有经验、伺候过其他王爷、皇子的姐妹那知道的知识不是这样的。她们说,别怕,他们比咱们懂得多了,你是陛下赐下的,无论如何今夜都会被隧王临幸。
按照祖宗家法,明日他就会收你入府,给你赐下分位。
姐妹们都很羡慕她,因为成年的皇子中,苏静南是唯一一个没有妾室的。
说不定她会是他的第一个女人。
通常这类情况,她会有一个极高的名分。
可此时看着微微颦眉的苏静南,少女快哭了。
隧王比她想象的难伺候多了,坐在对面一不动,二不看她,甚至一个字都不说。
她不知,苏静南心中烦躁极了。
这股烦躁并非针对她,而是在针对祖宗规矩。
他甚至有点心慌,因为这个时候叶时云住在他府上。因为莫名的私心,他还特意把他的住处安排得离自己很近,可现在苏静南后悔了。
烦躁地敲着桌面,他几乎是绝望地想,叶时云不是皇家人不知道大睢皇室这种规矩。若他一会来找自己,门也不敲地一把推开,他该怎么解释?
越想,苏静南心间的郁结就越大,以至于最后叫他有种好像自己背着叶时云,做了什么天大的坏事,再不即使止住日后便要无颜见他了。
但想到这,他心中又生出一丝可笑的酸楚——
为什么要在这时候想到他?
明明,他们什么关系都没有。
想到这,苏静南莫名有点气,尽管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气从何而来:“你下去吧。”
少女面色忽然惨白。
苏静南没看她,口吻几乎是冷淡:“明日我会派人送你回去。”
含着泪,少女颤着双肩跪下去:“敢问王爷,奴婢可是哪里惹您不快了?”
苏静南没想迁怒她,却也没有多温柔:“不是你的问题。”
他随口道:“只是本王已有心上人。”
“已有心上人”这五个字一出,愣住的不只是地上的少女,连苏静南自己也呆住了。
他细细咀嚼了这五个字,发现心间的郁结散了一大半。
第一个回神的,居然是地上的少女。
被送到这,她自然清楚自己肩上的职责是什么。小心翼翼抬起头,看到有些出神的苏静南,她拼死道:“还望,望王爷三思,您这样是抗旨……”
剩下的话还没说完,苏静南就已大步迈出了卧房。
他去了叶时云的小院。
小院中,叶时云和方思源蹲在一处,头挨头。
叶时云:“你看这个虫,花花绿绿的,肯定有毒。”
方思源长长地“噫”了声,搓搓两只手上的鸡皮疙瘩:“哥你别扒拉它,我这辈子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毛毛虫。”
叶时云忽然扭头看向他。
阴飕飕地问:“原来你怕虫吗?”
方思源一下子就知道他要干嘛,“嗖”地窜进房里,留下叶时云在原地得意地笑。
笑着笑着,他看到拱门处的苏静南。
叶时云两眼一亮,迅速用木棍挑起这条虫,挪到苏静南跟前。
这时候苏静南只比他高一线。
叶时云很轻易地挑着虫在他面前晃:“怕不怕怕不怕怕不怕?”
苏静南无动于衷,盯着他晶亮的眼和得意的笑。
最后一把握住他的手腕。
叶时云:“嗯?”
苏静南向前一步,拉近了他们之间的距离,叶时云浑然不觉危险,哪怕疑惑笑也还在脸上。
注意到他剔透的眼里倒映着自己,苏静南的心一刹那软了:“不怕。我不怕。”
抗旨而已。
他不怕。
-
时间回到现在。
想起曾经的自己,苏静南微微一笑。
叶时云的脚踝还被他握着,无法动弹。又吸了一下鼻子,鼻音浓浓的:“你笑什么?”
苏静南没有隐瞒:“不是问我是何时喜欢上你的吗?我想我知道了。”
叶时云等着他的下文:“嗯。”
可等了好一会,苏静南只是对他笑着,似乎并没有要说的样子。
叶时云又发出一声:“嗯?”
苏静南实在太喜欢他疑惑时的调调了,却还是强忍住告诉他的冲动,揉着他的脚踝道:“你猜猜?”
……这谁能猜得着?
苏静南也意识到自己有点强人所难:“只需猜有几年了。”
几年?
叶时云乖乖去扳指头。
军营被强吻一事时,苏静南二十二,他二十一。
现在按照这世的年纪,苏静南二十七快二十八,他二十六。
叶时云:“五年多?”
苏静南笑着摇摇头:“少了。”
叶时云心中一悸,继续数。
五年少的话,那就应该是他们发生第一次关系时。
五加三……
叶时云又一次抬头:“八年?”
苏静南依旧摇头,还是一样的话:“少了。”
在叶时云的认知中,他一直觉得所有的感情都逃不过七年之痒。
但现在苏静南对他的感情早过了七年……
人说时间如沙,眨眼间就会过去许多年。
以前不觉得,但此时真正扳着指头算起来,才恍然悟到原来已经过了这么久。
叶时云声音有些颤:“九年?”
苏静南第三次摇头:“少了。”
这句说完,他没再让叶时云猜,而是垂下眸:“自苏岱燕恋上叶时云,已过光阴十载。”
一滴泪蓦然从叶时云眼眶滑落,砸在了锦缎上。
王公公知道自己乱猜陛下的心思闯下了大祸。
苏静南叫他去请太医令,他几乎是一路跑着去,等回到殿外,他和白发苍苍的太医令都喘着粗气。
大冬天的,王公公跑出一头热汗。
接过小太监递来的手帕,他抹抹头上的汗,稍事缓缓气,免得一会回陛下话时回得断断续续。
休息好,王公公小心翼翼推开殿门,用眼神示意太医令跟着自己。
两人转过殿内一道又一道门,越过一重又一重的纱幔,终于要到内寝殿时,王公公恭恭敬敬道:“陛下太医令到……”
“了”字还没出,他就像突然被谁掐住脖子般,立马把掀起的珠帘又放回去。同时飞快蒙上太医令的嘴,以免他发出声音。
殿内的龙床上,右侧的明黄色帐子已经放下。
叶时云的外衣和披风被随手丢在地上,混着苏静南绣有龙纹的腰带十分惹眼。
其实王公公只看到苏静南在上,叶时云在下,其余的因为回神快他什么也没看到。
但这已经够了。
再多的,他也没那个胆子和命看。
拽上太医令,两人踮着脚,猫着腰悄无声息地出去。
一出去,什么话都没多说,王公公拍拍手示意太监宫女们全后撤二十步。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下一更估计要晚点,大家明天起来再看啊!!!另外卑微求评,泪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