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叶时云竖起了耳朵。
苏静南抗旨的原因?
让我也听听!
他往营帐处迈了几步,却马上被白之行揪住:“我的小祖宗,你好奇什么?求求你快走吧!”
说完,把他半拖半扔出了这个地方。
叶时云被扔出警戒地,望着主营帐的方向走一步三回头,可怜道:“听听。”
白之行赶他:“去去。”
叶时云扶一下头上歪了的斗笠,不情不愿地走开了。
他随便进了一个帐篷,和里面的将士们一起烤火打发时间,顺带思考苏静南究竟对叶奉君说了什么,竟惹得他如此生气。
要知叶奉君如今性情沉稳,轻易不会急躁。
而且这苏静南,又是故人之子。当年苏静南先降生一年,他生后大长郡主才怀上叶时云。那时皇后和郡主、皇帝与叶将军都希望叶时云是位姑娘,约定好若生女胎,他日便是苏静南的正妻。
由此可见,苏静南怕是说了个不得了的理由,才会让叶奉君恼怒至此,竟说出“这声伯父便免了吧”。
嘶,莫非苏静南是想说服叶奉君……
叛乱?
刚有这个念头,叶时云便摇摇脑袋赶走这个荒谬的想法。
说什么呢,苏静南用得着叛乱吗,安王还差不多。
乱想一通等帐中有事的将士都出去后,叶时云便独自一人倚在这里,倚着倚着竟因为烤得太暖睡着了。
等再睁眼时,面前立着一个高大如熊的将军,端着油灯正在轻轻拍他的肩膀:“嚯,公子叫我们好找哇。您怎么在这睡着了?”
叶时云揉揉眼睛,清醒了一点。
见面前的火堆不知什么时候息得只剩几点明灭不定的火星,他迷迷糊糊地咂咂嘴,被油灯晃得有些眼疼:“……嗯,孙将军?你们找我做什么?”
这威猛如熊的将军姓孙,是叶奉君身边的一名虎将。
他道:“将军找您。”
叶时云瞬间清醒了:“父亲?”
孙将军艾艾期期地看他一眼,由衷提醒道:“您……一会小心些,将军今日发了大火。将近前的人除了心腹都遣散了,还不许任何人将今日的事透露出去。现在四处找您,连棍子都备下了。”
叶时云:“……”
棍子?
棍子!
打谁的?我吗??
他更清醒了,满脑子想了一圈,最终小声和孙将军确认道:“因为隧王?”
孙将军不说话,轻一颔首。
叶时云顿时愤怒了,这苏静南是不是有病啊!多大个人了,还要找别人爹告状。对他是惹过他,可仔仔细细扳着指头数起来,那都是五年前的事了。
这种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也值得他一个当王爷的特意提出来翻一翻?
他也不嫌低了身价!
叶时云气得鼻子都歪了:“他都说了些什么,让父亲这么生气?”
孙将军摸摸鼻子,似是琢磨了一会自己的措辞,才道:“全部。他今夜全说了。”
淦。
叶时云现在没心思管他到底为什么抗旨了,跟着孙将军和几个一起寻找他的亲卫兵磨磨蹭蹭往主帐营走。明明挺长的一段路,此时偏偏短得吓人。
没等他想好要怎么逃过这一劫,主营已经到了。
掀开帐帘进去,里面物件尽数散在地上,碎的碎,烂的烂。
白之行一众将军垂头立在两侧,皆是一语不发。
再看叶奉君,他扶着额倚在扶手上,俊逸的眉心紧紧皱着。原本该是放军务的桌上,放着一根女子手腕般粗的棍子。
叶时云:“……”苏静南,我干你爸爸。
上一世,他被渣父抄工具打过不止一次。别说是这么粗的棍子,就是椅子、鞭子、搓衣板但凡家里能拿起来的,样样都往他身上糊过。虽然疼,他也怕疼。
可他从来没服过软,常常是渣父自己气的快心脏病发作,急的后母、管家们慌作一团。
他被打惯,也经打是一回事。
但要是能不被打,那自是更好的。
毕竟他又不是抖m。
想想,叶时云不可控制地咽咽口水,点着小步走近,轻轻道:“爹……”
叶奉君顷刻睁开了眼。
他毫无情绪地道:“跪下。”
叶时云乖乖跪下。
孙将军忍不住和其余几位将军对视一眼,咬咬牙上前一步,求情道:“将军,您从前揍公子,那是公子顽劣不堪胡作非为,我等从未劝阻过一次。但今次,还望您手下留情!”
很快,别的将军也抱拳跪下。
“末将附议。”
“末将附议。”
“将军三思。”
……
叶奉君不语,然而眉间恼怒更重,望着求情的众人冷声道:“你们就一个个惯着他!”
叶时云听了半天,很想问问苏静南究竟说了他什么,怎么大家的反应还都不一样。但还没问出,便听叶奉君重重拍桌道:“叶时云!我问你,你和隧王究竟是什么关系?!”
……嗯?
这问题怎么和他想得不太一样?
什么关系?
能有什么关系,敌对呗。
想到这,叶时云认错道:“时云知错,望父亲恕罪。当年我确实与他不睦,欺负过他,可如今时云已经改了……”
叶奉君道:“还在装傻,三年前红枫山中,你和他发生过什么难道需要我提醒吗?”
叶时云猛然抬头,满屋将士都微微移开脸,暧昧地轻咳一声。
见他面色转红,似要滴血,叶奉君气不打一处来,简直想把这被人占去便宜的傻儿子一脚踹出去。桌子拍得更响了:“竟然是真的?叶时云,你可以呀,当年我们与帝后约定若你是个女孩,便是苏静南永远的妻子。你是不是想气死我!”
这件事,这件事——
苏静南告诉他的?可他不是忘了吗,忘了怎么说的?
还是说他想起来了?
叶时云忽然觉得自己需要一片急速救心丸。
如果说进来前是一样不知,全凭一腔不怕死的胆子,那么现在叶时云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他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膝下的毯子,磕磕巴巴,不知所云地道:“我,我……嗯,这个,这……意外……”
孙将军适时地站出来,为叶时云求情道:“将军,审问公子的那些侍从时,他们口吻一致。皆说公子是中了药,才与隧王有了关系,这实在是不可控制的事。”
叶时云呆了呆,不知为何心脏跳动的频率渐渐缓和了。
他想,原来是侍从们说的。
……那,难怪了。
他就说,苏静南不是忘了吗。
叶奉君仍冷着脸:“昔年,大睢圣祖皇帝曾与自己的谋士徐公子相恋。尽管他们最终走到一起,成为一段流传百年的佳话,可在圣祖登基前徐公子吃了不少苦头,甚至连命都差点丢了。”
“若这事一旦传扬出去,被陛下、被盯着皇位的其他皇子知道,隧王怎样不一定,但他必死无疑。”
帐中将士人人皆知他说的“其他皇子”是谁,这几位将军都是叶奉君二十几年的战友、心腹,与他是一条心。
闻言眼睛都闪了闪,透过一抹戾气。
趁着叶时云低头的功夫,纷纷与叶奉君对视一眼,比了个“杀”的手势。
叶奉君沉默不语,但眼中也掠过一丝阴霾。
半晌,他闭上目。等再睁开时阴霾不见,看着叶时云气道:“你可知你此次惹了多大的麻烦,捅了一个怎样的马蜂窝?”
叶时云当然清楚这事有多严重。
他比原主有本事多了,原主还是小打小闹,搞不出什么大风大浪。
他不同,不捅则以,一捅就往杀人蜂蜂巢里来一棍。
别说打,打死都该。
叶时云低头:“时云知错,请父亲责罚。”
这话说完,叶奉君站了起来。
叶时云因低着头,看不见他究竟有没有拿棍子。虽然做足了心理准备,可在他的黑影笼罩住他时,叶时云还是不可避免地缩了下身体,闭紧眼睛迎接接下来的疼痛。
习过武的人打人会格外疼些,何况叶奉君还是将军……
想到这,叶时云又缩了缩。
叶奉君很生气,毕竟摊到这么一个傻儿子谁不气。他确实想揍他一顿让他长长记性,可想起这三年叶时云寄的那堆毫无营养的信,还有每晚带着枕头钻他被窝,又怕黑不敢夜起的模样,他便心头一软。
比起揍自己连告状都不会的傻儿子,他更想揍的人是苏静南。
——时云是个小傻子,看这样子,至今以为是自己大意中了药才导致那样的结果。
这小子傻,他不傻。
一个巴掌拍不响,苏静南体内的情蛊也不是个省事的。
他不动情,情蛊也不会发作。
哼。
越想越气,叶奉君照着面前黑黑的后脑袋就是一巴掌。
“你这臭小子。”
他语气竟全然不似方才的愤怒,反而溢着满满的无奈和疼惜。
叶时云怔住了。
叶奉君微微昂首,淡淡道:“你还想跪到什么时候,天荒地老吗?夜深了还不滚进去睡觉。”
叶时云呆了呆,很惊讶自己竟然逃过一劫。
“……是。”
刚起来他就被叶奉君捞过去,狠狠揉了揉脑袋顶。
“若非我提审你的侍从,你还想瞒我瞒到什么时候!嗯?三年前被人掠走三次,为何不写信告知我!”
“怕给父亲添麻烦……”
“添麻烦?你是不是傻了,这三年你寄来的那堆信都是什么?正事不提,天天问我吃了吗,天晴还是凉,脑袋缺根筋吗?!”
叶奉君一字一顿地警告:“下次出事再不懂得告状,就别认我这个爹了。”
叶时云再次呆住。
没立刻得到回答,叶奉君不满道:“聋了吗?”
突然,只到他胸口处的儿子直径扑入了他的怀中,紧紧搂住他的腰部。
这还是叶时云记事以来,第一次和他拥抱。
叶奉君喉间亦是一噎。
白之行等人不必将军发号施令,已自觉转过去,留出空间给这对父子。
很久之后,叶奉君才轻轻一叹,抬手护住怀里人的脑袋,青涩地拍拍他的背部。温柔道:“傻小子。没事了,爹在这里。只要不是你的错,尽管往前走,谁都动不了你。”
叶时云整张脸都埋在他怀里,哑声道:“嗯。”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天一直觉得这章不大对,想改却不知该如何下笔,最终写了又删删了又写,现在终于改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