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也不舒服, 他想喝水,哪知却是动弹也动弹不得。房门轻响,裴瑾容一进门, 见他醒了,柔声问:“可是要喝水?”
宋闻清动作一顿,他虽然活了挺多年的, 但这种事好歹也是第一次。他脸薄, 轻咳一声, 小声道:“嗯。”
知道他是不好意思了, 裴瑾容便没再说话, 出门去给他热水。
喝完水后,宋闻清总算感觉自己活了过来。嗓子有些哑, 他闷闷道:“我饿了。”
少年闻言,唇角微弯, 眼睛亮晶晶的,拿着勺子舀粥给宋闻清吃。宋闻清刚开始还觉得未免小题大做,直到手软得抬也抬不起来, 这才作罢。
粥熬得糯, 加上饿了一晚上, 他胃口好,一口气喝了整整两碗。裴瑾容也知自己昨晚太过分了些,让宋闻清好生在床上休息, 起身把灰球喂了,又把磨好的玉米面用热水烫给鸡吃。
现在他腿脚也好了, 做起活来别提有多利索。没多久都收拾好后, 他把屋子打扫干净,才拿着纸笔往耳房去。
少年将宣纸铺好, 笑盈盈道:“哥哥,我给你做件衣衫吧。”
宋闻清只知晓他画画好看,上次宋福顺问起时,少年虽说自家是做织染生意的,但宋闻清一直以为他是说来唬人的。倒没想到他还真动了这个心思,想了想,道:“阿瑾可是要做织染生意?”
周边做的衣衫也都凑合,村里人平时下地多,只要质量好能穿就行,恐怕成衣铺子并不好做。
裴瑾容握笔的手停下,随即摇头:“两年过去,我已经不碰织染多年,恐怕实力早就不行了。”
他垂眼,看着宣纸出神。其实他自己没想那么多,只是想着哥哥若是开医馆,往后有两身合身的衣衫自然是最好的。集市上卖的衣衫都不适合,便起了给宋闻清做衣衫的想法。
宋闻清见他神色,知道是勾起少年的回忆了。裴瑾容很少和他说起家中的事,说实话,他现如今也只知他家在京城。刚开始宋闻清听裴瑾容说他下聘时给了五十两银子,当时只道他家中可能条件还不错。
但相处的时间久了,这种想法就少了些。哪家公子哥干起活来一声不吭,更别说平时还做饭什么的。
而且若真是京城哪家公子哥,父母怎会愿意把自家孩子送到如此偏僻的地方,更何况裴瑾容腿还受伤了。
他心底觉得裴瑾容家里应当是做点织染的小本生意,不愿拖累家中父母才只身一人来的。
望着掺杂在话本间的织染书籍,宋闻清笑着说:“你若喜欢便捡起来做,重新学也没事,左右我们都还年轻。”
裴瑾容稍愣,过了半晌抬眸笑道:“好。”
—
天气越来越暖和,汤婆子也用不上了。
官道没冰就不怕打滑,宋闻清治好瘟疫的事让不少地方的郎中和医师都觉得在瞎扯,但青雨县贴的榜上明晃晃写着。这事是大事,断不能拿出来胡说,大的医馆明里暗里遣了好几个小童来打探。
云寒村来的外人变多,大家伙儿都记得宋闻清交代的事,只要有人来打听就提两嘴医用酒精,又说了他开刀取骨治好自家相公的腿。
还没过多久,来找宋闻清看病的人越来越多。李郎中上一年本打算走的,亲眼看过宋闻清给裴瑾容开刀后又不走了,说什么也要多学点。
宋闻清心里也高兴,闲暇时间都在教李郎中如何使用那些医用器械。
宋宅收拾干净,够大也气派。挑了个好日子,宋闻清找人做了块“中西医馆”的牌匾给挂了上去。
爆竹声响,医馆总算开张。
医用酒精的名声传了出去后,其他医馆的人没来,倒是来了好些商家,想往他们这里进一点货。
生意这不就来了,同村长商量好后,宋闻清聚了村里不少人。先是一行人浩浩荡荡从集市上买了一堆铜器和铁管,接着又买了原料。
现在正是农忙的时候,有些汉子每天早早起来把自家田里的活干好,下午就跟着酿酒做器具。
刚开始他们都抱着试一试的态度,直到银两分到自己手中,这才彻底放下心来。赵临一帮人也不常去山上打猎了,需要的铜器多,集市上不够,他们便拉了马车往青雨县去,虽然一来二去的花上不少时辰,但心里都很踏实。
“临哥,我听说咱村里做的酒精都传到京城去了。”陆回坐在石头上灌了一口水,笑着道。
他们今日又去青雨县进原料了,赶路赶得累,便坐下休息了一段时间。
闻言,赵临勾唇,用手拍了一下陆回的脑袋:“你听谁说的?”
陆回被打也没恼,眉飞色舞地说:“你忘了,咱村里以前那个狗蛋儿前几日给我寄信说的。”
赵临动作微顿,想了会儿激动道:“你说前几年去京城的狗蛋儿啊!”
见他想起来,陆回继续说:“可不是,你别说,之前狗蛋儿家娘逼他读书还是有些用处的,人家现在已经是京城的衙役了。”
旁边几人一听,眼中都流露出羡慕的神色来。
“狗蛋儿总算对得起他娘的一片苦心了。”赵临猛喝了一口水,感叹道。
村里人虽然过得苦,但都想让自家孩子能出人头地。他们从小一块儿长大的一帮,除了陆悦和狗蛋儿是读书的料,其他人都坐不下那冷板凳。
狗蛋儿身手好,早些年京城招衙役,狗蛋儿一去就没再回来了,信也没递回来几封,没想到现如今还真干出一番名堂来。
“他说他当时细细看了一下,在装酒精的罐子上看到了咱村的字样,心里高兴得不行呢。”陆回笑盈盈道。
他又问:“临哥,你说这样下去会不会真像闻哥儿说的那样,总有一天我们都能去京城做生意啊?”
几人都默了默,过了半晌,赵临笑着说:“我觉得行!”
赵临是他们一帮人中说得上话的,他这样一说,其余人也都跟着笑起来。也有力气了,站起身跃到马上,护着酿酒的货回村。
—
宋闻清的医馆忙得不行,想了些时日,他打算找几个小童帮忙。
刚巧村里有几个小孩儿不愿读书了,宋闻清便收了他们。才开头,手都生得很,做了错事也不会怪他们。
现在已经四月底了,勉强还能看见刚冒尖没多久的竹笋。他同李郎中说了明日休息,想着好久没和裴瑾容好好吃一顿饭,找了个小竹筐往山上去。
山顶很少有人会上来,竹笋虽然少但也掰了几个,光是拿来竹笋炒肉也能炒好几次了。
下山的路上,宋闻清见路边还有好几株没谢的樱花,顿了下,想了想往前去。
傍晚的风吹在脸上很舒服,从上往下看还能看到好几户人家屋顶飘着淡青的烟雾生火做饭。弯弯的月儿挂在树上,时不时还有鸟儿在扑腾。
宋闻清还没进门,灰球就摇着尾巴出来,用爪子扒拉着他的衣服。
“灰球听话!”他假意皱眉吓它,灰球这才围着他哼哼唧唧地转。
院中好几个大染缸,他虽然不懂,但还是觉得裴瑾容做的衣衫当真好看,压根不像他自己说的那般差。
裴瑾容坐在院中的阶梯上看书,见他回来,也不像之前那样对他笑。反而偏着身子,一言不发。
见他这模样,宋闻清觉得若少年有尾巴的话,现在肯定是耷拉着的。
“我明日休息。”宋闻清眉眼弯弯的,露出个浅笑来。
“哦。”
少年闷闷应声,明眼人一看就知晓他不高兴。宋闻清怎会不知,他俩这一个多月来聚少离多,他白天忙,就连饭都来不及吃,一般都是医馆不忙了才随便吃两口。裴瑾容心疼得不行,刚开始的那几日天天撒娇,说什么也要留他吃饭。可医馆不能缺人,宋闻清嘴上答应,第二天醒来时人早就不见了。
有时晚上回来得晚,怕把裴瑾容吵醒,他便直接在耳房睡下,搞得裴瑾容越来越委屈,总有一种宋闻清提起裤子不认人的错觉。
“我错了。”宋闻清柔声说。
一听他这话,裴瑾容默了默,一脸幽怨道:“哥哥有了医馆那个小情人都不爱我了。”
“裴瑾容你好幼稚哦。”宋闻清轻笑出声,继续说,“医馆确实是哥哥的小情人。”
“那我是哥哥的什么?”少年垂着眼委屈地问。
直到樱花从眼前落下,裴瑾容身子微僵,他抬眸。宋闻清笑着将手中紧握的樱花再次撒下,说:“明年哥哥带你赏更好看的樱花。”
他又说:“你是哥哥的小相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