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车帘被掀开来,一言震惊了众人,又挣脱了守卫的人来到了马车旁。
尹君瑞有些发愣,看着面前掀开车帘的人。
与印象里一般身着白衣,隽秀出尘,只是一路赶来风尘仆仆,那双桃花眼里满是欣喜,径直投来的目光看得尹君瑞的心跳无处可藏,只得静静地滞了一瞬。
谢书瑜似乎反应过来自己一时心急,立刻微弓下身,“冒犯殿下了,鄙人姓谢,字书瑜,想为殿下医治心疾。”
尹君瑞觉得喉间一哽,想叫他的名字,想好好抱一抱他,可又担心自己一旦靠近就会克制不住,没名没分的,他都没有这份勇气
稳下心绪,轻轻提起笑缓缓道:“既知冒犯,该如何处置?”
低眉顺眼恭敬的谢书瑜错愕的抬起头,望进了熟悉的,一贯包容的笑意里。
两人相视着沉默片刻,心底都有了些猜测。
谢书瑜眼中逐渐带了些兴奋,“殿下认得我?”
一旁的护卫正上前想压下谢书瑜,就听马车内的人下了令。
尹君瑞抬手制止,“不必拦,是本王的朋友。”
可能是一时情绪激动,加之在宫里落水着了凉,尹君瑞才想起身下马车就没忍住侧头轻咳。
谢书瑜眉一蹙,熟练的上前伸手去扶他,温热的指腹搭上了微凉的手腕。
尹君瑞顺从的让他给自己把脉,待面前的人收回了手才开口问道:“如何?”
谢书瑜沉着语气,眼含不满,只是不对面前的人,“风寒未愈,心有郁结,你应该清楚自己的病忌忧思,怎么还整天往皇宫跑?这个皇朝是离了你就不能转了吗,皇宫里的御医是摆设吗,连风寒都治不好?”
御医对他的病无可奈何,也不敢随便用药,如今的状况已然是尽力了,余下的风寒他再多修养月余,吃些药,慢慢就好了,不至于要了命。
听着小心又熟悉的抱怨,尹君瑞笑着制止了他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宫里人的数说。
“府外人多眼杂,我们进去再说。”
随后一旁接收的眼神的管家立刻上前行礼,“殿下,午膳已经备好,老奴这就为谢公子准备厢房。”
尹君瑞看了一眼周围的护卫,“今日所言,不得外传。”
管家:“殿下放心,老奴会打点好。”
尹君瑞吩咐了一些事,就带着谢书瑜进了王府,两人似乎都心照不宣的认定了对方是自己熟悉的那个人。
谢书瑜一直紧皱着眉,小心翼翼的护在尹君瑞身侧,仿佛担心身边的人会被风一吹就倒了。
待两人进了膳厅,尹君瑞屏退了所有人,抬手盛了羹,自然的先递给了谢书瑜,随后才为自己盛。
“怎么这么看着我?”
谢书瑜眉间带着担忧,“我来找你,就是为了替你治疗心疾的,只是治疗后恢复的时间至少需要一个多月,在皇城对你的身体恢复不利,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尹君瑞看着他,“书瑜这般贸然赶来皇城闯王府,就不担心见不到我还反被关押?”
谢书瑜摇了摇头,“不会,我能治好你,当初你也不过是因为我一句话就让我医治了不是吗?”
尹君瑞笑了笑,“太冒险了,若是被有心之人察觉,你会有性命之忧。”
谢书瑜一愣,似乎是没想那么多,但依旧坚定了神色,“那我也不能不管你啊。”
医者仁心。
尹君瑞想起了临死前听到尹宸泽说过的话,眼周一酸,“抱歉,是我连累你。”
谢书瑜大概知道他在为什么道歉,认真看着他缓缓道:“那天被派来的人告诉我,毒害亲王其罪当诛时,我就猜到了,你的处境不会比我好,君瑞,这件事不能怪你。
再说,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而且我相信,这一次你一定不会重蹈覆辙。”
放在桌下的手微动,尹君瑞的指尖不自觉缩了缩,端坐着的身体有些松懈。
他似乎不需要在这个人面前伪装,亦或是保留着什么,可以完全不留余地。
也不对,现在或许还是有需要藏的。
若是在死前,尹君瑞是打算将这份感情埋藏好的,可重来一次,他便不知足了。
他会尽量不动声色的,一点点暴露在谢书瑜面前。
尹君瑞笑着看向他,微微挑起的凤眼里带着一丝他努力想要藏好的情意。
“城内的事我今日会处理妥当,明日我们就可以离开皇城,往后,还要劳烦小神医多照拂。”
谢书瑜无奈的笑了笑,“都说了别这么叫我,我明明是要比你大的,凭我们的关系,没让你喊我哥就已经是看在你身为逍遥王的面子上了,少占我便宜。”
尹君瑞轻笑着,“那依书瑜之见,我们如今是什么关系?”
谢书瑜一笑:“算得上是生死之交。“
意料之中,总之不会跨过那条被叫做朋友的界限。
尹君瑞:“…言之有理。”
这一世,我一定护住你。
——
两人用完膳后,就去了书房。
没多久,门外便传来了一阵喧闹。
管家:“四皇子殿下,王爷正在会客,此时怕是不太方便,还请殿下移步后厅稍等片刻,老奴去禀告王爷。”
尹宸泽疑惑道:“为何?皇兄向来不会约束我在府中的行动,此番是在见谁?”
管家:“老奴不敢妄言,殿下既是要与那位公子独处,必然是贵客。”
尹宸泽点了点头,“那我去后厅等,有劳。”
管家:“殿下客气了。”
看着尹宸泽离开的背影,管家心里也很疑惑,自家王爷向来纵容四皇子殿下,为何会突然防范,四皇子看起来分明还是和往常一样,谦逊有礼没什么架子。
不论如何,他们做下人就该清楚,自己的主子是谁,王爷定然有自己的打算。
——
片刻之后,书房外就传来了管家的禀报。
“殿下,四皇子求见。”
尹君瑞正在书案前写着信,放下笔后确认了一番才谨慎的将信叠放好。
谢书瑜自屏风后走了出来,身上已经换了一身衣袍,暗紫的衣袍将清冷的人衬得多了分威严。
尹君瑞将信递给了身侧已经换上了白衣的隐卫,易容后的面容与谢书瑜极为相似。
谢书瑜理着衣袖,“真的要这么麻烦吗?他们还敢监视你逍遥王府?”
待隐卫拿着信离开,尹君瑞看向谢书瑜,神色柔和,“王府内尚可避免有人走漏风声,一旦出了府,便应防患于未然。”
谢书瑜无奈的看着他,沉默半晌后才开了口,“你的身体真不适合当这个王爷。”
尹君瑞知道,但身在皇家,这不是他可以抉择的。
谢书瑜:“可是我觉得你很适合这个位置,就你对这个王朝做过的事来说。”
谢书瑜缓缓走进,撑着书案认真道。
“以我对如今几位皇子的了解,没有人比你更适合继承皇位了。”
尹君瑞微微仰头看着凑近的人,心下一紧,生怕靠得太近暴露了自己的情绪,不着痕迹的掩下神色,垂下头整理着并不杂乱的书案。
“我不会去争那个位置。”
谢书瑜:“为什么?担心你的病?”
尹君瑞摇了摇头,“志不在此。”
谢书瑜似乎有些惊讶,但还是笑着赞同了他的决定。
“以你的能力,如果是你继承皇位,我会相信你能够成为一代明君,但这一切应该是要建立在你想成为的基础上的,你有权利去做你认为该做的事,当然也有权力拒绝不想做的事。
何况如今的天下还算安乐,也不是非得你当皇帝,当皇帝也没什么好,我也不希望拼死救回来的病人,到头来还是短命。”
尹君瑞眉眼间带上了笑,心里覆上了暖意。
还不等他做出回应,书案前的人就已经走到了身侧,倾身将手臂撑在了他肩上,靠得并不算很近,但就是让尹君瑞僵直了身体。
谢书瑜:“既然你不想当皇帝,那等你痊愈了,不如就和我一起去游历吧,我可以陪你去完成想做的事,你就给我当助手怎么样?”
尹君瑞没敢看他,故作掩饰的理了理衣袖,唇角微勾,“乐意之至。”
——
等谢书瑜去休息,尹君瑞才去了后厅。
一进门就被一连串的疑问堵住了,尹宸泽已经得到了他要离开的消息,此刻面露忧色,关心他的身体,不认同他的决定。
商议过后。
尹宸泽似乎被说服了,只是语气低落,“哥,那你还回来吗?我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你?”
尹君瑞慢条斯理的拿过桌上的茶,“若是我能活下去,自然会有机会再见。”
尹宸泽似乎极为舍不得,还想开口让他留下,却被尹君瑞打断。
“我离开之后,若是有人为难你,便去将军府找子敬,我已经托人带了信,他会帮你。”
语气中坚定了要离开的决心。
尹宸泽一愣,随即微红的眼尾彻底印下了失落,眼底带着红看向尹君瑞。
“哥…你别跟托孤一样…”
沉默一瞬,尹宸泽艰难的扯了扯嘴角,笑着道:“离开一段时间也好,你也能轻松一点,哥,你要早点回来…”
尹宸泽又同尹君瑞叮嘱了许多,才不舍的离开了王府。
只是在他转身离开时,没注意到身后的人优雅的品着茶,那双原本温润的眼里,染上了疏离又冰冷的探究之意。
尹君瑞合上眼,试图以此梳理好脑中复杂的情绪。
放下茶盏,骨节分明的手与青瓷搭在一处,指尖轻轻敲打着边缘,一旁的管家立刻上前,弓着身等他吩咐。
“殿下?”
思绪被唤回的尹君瑞神色一缓,想起了一个人,随即脑海里的风暴瞬间平息,似乎莫名又有一股轻缓的风掠过,迅速抚平了心底的燥意。
尹君瑞:“让东厨备些甜汤,等书瑜醒了,送到厢房。”
管家:“是,明日出行的马车也已备好,殿下可需查验?看看是否再添置些?”
尹君瑞缓缓起身,眉眼已不似方才的凌厉,唇边带着笑,“不必,本王记得雾夕阁曾送来一些话本。”
管家笑了笑回道:“是,凌公子亲自送来的,已收归于库房,老奴这就去取,稍后为殿下送到书房。”
尹君瑞应下,先一步去了书房,他需要先把事情交代好。
没多久,书房里的尹君瑞就听到了管家的请示。
门外的管家得到首肯后就推开了门,跟在管家身后的两个下人人手一叠画本子走了进来,估摸着统共该有三四十本。
尹君瑞一抬头就见这幅景象,不由的眉心一跳。
下人放下书就识时务的离开了书房,半刻都没停留在书房内。
管家:“殿下,凌公子当初送书来时,还嘱咐老奴一句话,说这些话本都是他私人珍藏,若是殿下哪日开窍了,请务必看完全册,定能抱得美人归。”
尹君瑞随手抽出一本,指尖才触上浅黄的书页,心里就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
翻开话本,一派风光无限的描写之后,尹君瑞在上面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当即眸光一凉。
他耐着性子稍微翻了一遍所有的话本,最终在成堆的话本里挑出了三本正常的。
管家识趣的上前替他整理了其余的话本,“殿下想如何处理这些话本?”
尹君瑞慢慢翻着手中的话本,姿态慵懒,“烧了。”
“是。”
管家应下后就准备离开,谁知立刻又被叫住了。
尹君瑞:“等等。”
管家疑惑的抱着一堆话本,恭敬的又往回走了些,“殿下请吩咐。”
尹君瑞神色平静,又朝他递出了一本,“也烧了。”
管家:“是。”
接下来,尹君瑞又大致翻了一遍面前仅剩的两本话本,确认里面没再出现自己的“戏份”,才从头开始认真的钻研话本里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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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瑜:君瑞是我最好的朋友